他不懂霸总尼龙绳的另一种用途

　　他假装很社恐地低下头，小声嘟囔说，“你也是那边抢救派来的吗？”

　　小护士本来以为是小偷，不过李原的话正好撞上她的着急了。

　　她的额头上跑得全是汗，看李原背上也打湿了不少。

　　小护士以为李原是因为发型剪毁了，没脸见人，所以才对脸遮遮掩掩。

　　她能理解。

　　小护士果然把李原当成同事，急哄哄地开始翻药柜。

　　眉头拧着没松开，“知道止血粉在哪里吗？救护车拉来一个车祸病人止不住血……”

　　“快点，催得很急——”小护士大概是个性子急躁的。

　　翻东西的霸道架势让李原心快放进肚子里面了。

　　“哦，我是住院部的，有病人急救，需要滑石粉插气管。”李原细声细气地假装也在很着急找。

　　然后突然一把拉住小护士，语气里不由得又急又想哭，

　　“刚才情况太紧，我的眼镜被病人打碎了，可是老师又让我快点去找……”

　　“我看不清楚怎么办。”无助，害怕，任何一个护士都懂新手医生的无奈。

　　虽然李原确实有装嫩的嫌疑了，不过小护士信了。

　　“没事，乖，我先给你找。”小护士豪爽地拍拍这个新手医生的脑袋。

　　连头发都被剪成这个狗崽子模样了还要被份破工作急成这样，等一下别被骂哭了。

　　姐姐护崽的心一下就立起来了。

　　“你站着等等哈，我先帮你找滑石粉，你赶紧给你老师拿过去。”小护士动作急躁又利落。

　　连李原自己都下意识跟紧了些，“我帮你。”

　　小护士几步冲到另一侧药架前，手指在一排排药瓶上飞快划过。

　　“对了，你哪个科室的？”

　　“骨科。”

　　“骨科？”小护士显然有些疑惑，但是她是急诊的，所以没怀疑。

　　“你是哪个老师的学生啊？急成这样——”

　　小护士要试探他，手指顿了顿，突然没胆子再往下找了。

　　她也是怕真的遇上意外，万一遇上个坏人就不好了，本来最近也不太平。

　　“黄吾堂。”李原脱口就是瞎编，其实他也有些慌了，但是他把这种情绪利用在了委屈巴巴上。

　　“……我是他今天摇过来的实习生。”

　　“我连药房都是瞎蒙着来找的，人生地不熟，又不敢问……”

　　“怪不得没见你开灯。”小护士表示同情。

　　可是她的怀疑没有完全消除，却被李原的这份委屈暂时压下一点。

　　而李原的慌也不是破绽。

　　他站得一直很标准，微微低头，双肩微微绷紧，背部挺直但不刻意。

　　双手紧张兮兮地交握在小腹前，没抖，但是确实有些血迹。

　　眼睛还不时故意眼泪花花地瞟上一眼她。

　　李原离她的距离也很标准，就是医院里常见的新手跟随距离。

　　既礼貌又小心翼翼的。

　　所以这一切的不合理反而成了新手紧张的佐证。

　　最后小护士颇具成就感地把滑石粉往李原怀里一塞，“拿着快去吧，等急了被骂了就不好了。”

　　“谢谢。”李原点点头，他的谢谢是真心的。

　　这个世界好人不多，他这次是撞了大运了——

　　李原接过药品就往公共厕所跑了，跑出门口的时候还不小心脚滑了一下。

　　头发比他后一步下落的模样，给小护士逗乐了。

　　李原听到了小护士在笑自己，但是命悬一线，快天亮了，他必须跑得更快。

　　果然，刚出去外面已经有人在气势汹汹地找了。

　　李原摔到了伤口，没吭声，和小护士周旋这一下，把他上辈子的演技全逼出来了。

　　他不适应这种感觉。

　　他学的他前世小徒弟，隐约记得那个小青年，最喜欢和他拿捏这一套了。

　　李原一瘸一拐地挪到了公共厕所，他还撞见了一个警察，李原快速把脑袋后面渗出来的血抹到衣服上。

　　假装一边呕吐一边往厕所跑，连门都刻意不关。

　　“小兄弟，你这是——”警察果然把怀疑转换成了临时的关心了。

　　“刚才患者的血飙我身上了……我缓缓，抱歉，我缓缓……”李原吐得惨烈。

　　听着是在解释，其实字字都沾着自己的疼。

　　连警察听着都觉得这医生是真遭罪。

　　不过，警察也有任务在身，需要立马去附近配合搜捕逃犯李原，公事公办地甩了句“你辛苦了”就离开了。

　　李原这才颤巍巍地把门拉上去关起来。

　　滑石粉涂得很慢，他被这一摔给摔惨了，这一次脚滑得也确实太措不及防了。

　　他疼得手一直在抖。

　　或许会有点害怕吧。

　　但李原模糊地将这种陌生的情绪波动理解为了伤口太疼，从而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疼了还是怕了。

　　掌心沁出的冷汗混着滑石粉，在手上晕出一小片白痕，他低头继续抹。

　　视线却有些发花。

　　滑石粉会褪去他的发色，作用有多大他不敢保证，但至少不会被一眼就看出来。

　　他接下来，会是一个看上去非常狼狈，发型丑陋的中年壮汉医生。

　　衣服上甚至还沾着呕吐物。

　　可是，他就要接着这一身装扮，冲破那一群密密麻麻的精密包围。

　　靠他一个人离开医院。

　　这一切，甚至只能智取，不能靠蛮力。

　　他身体太弱了。

　　跑不起来，也再也打不动了，他其实很怕被打，但现在已经习惯了。

　　医院住院部的后院里有一幢不大的旧房子。

　　四周长着密密麻麻的牛蒡，荨麻，刺槐和其他野生的带刺野草。

　　由于没人打理，野生蔷薇带刺的根茎将房子缠住了一圈又一圈。

　　这是黄吾堂指出李原最有可能逃脱的路线，因为他了解李原对自己的狠劲。

　　以及永远不按套路出牌的脑回路。

　　他更了解李原的身手，虽然笨，没力气，但就是机灵——

　　他甚至是和李原一起学的撬锁。

　　所以，他一来，就把目标锁定在了这座带刺的旧房子附近。

　　并猜测，李原就是从这里翻墙跑的，他受伤了，旧伤口又没好透，肯定跑不远。

　　那只能是藏起来了——

　　但很可惜，这次他猜错了。

　　李原其实想出医院很容易，在人最多的时候，跌跌撞撞地从厕所跑出来。

　　借着医生外壳的天然包装，以及对现场混乱中懵逼路人的心态拿捏。

　　他说，他手机掉厕所了，有一个急救病人需要和他立马取得联系。

　　可不可以，借你的手机？

　　路人当然是同意了，并相当热心地把手机交给了李原，甚至还亲自解了锁。

　　但他不是好人，敲诈了李原七十块钱作为电话费。

　　这很正常，毕竟昨夜那个小护士在这个世界上属于稀有种。

　　李原多给了六百，一边拨打救护车，一边编造了一个地点有病人需要抢救。

　　路人还在狂喜——

　　李原最后自然是首当其冲，捏着这个手机就和一群医护人员一起上救护车离开了。

　　黄吾堂在旧房子周围盯着带刺的野草时，他以为李原会被伤口和环境拖得狼狈不堪。

　　却没料到李原早已借着人群的掩护，坐上救护车扬长而去。

　　李原是在半路下车的。

　　随便扯了个拉肚子的理由就下车了，扣工资、扣绩效、上报领导之类的。

　　随他们去吧。

　　反正他们再怎么详细描述，也和逃犯李原沾不上半个字的关联。

　　李原很熟悉青石城，说抢救地点时就刻意选了个偏远的位置。

　　他流浪过，熟悉每一个垃圾场背后所附带的生存价值。

　　他中途下车的位置更是精妙，越过一个小型垃圾场，翻过那面墙就是乡道。

　　走上乡道，他可以徒步去任何地方。

　　谁也找不到他。

　　李原扶着墙，还是脸色发白，靠在垃圾堆旁边喘气时，精准锁定了一个帐篷。

　　是流浪汉的。

　　那就打一架吧，没事的，打赢了就全是他的了。

　　开什么玩笑。

　　这叫堕落，这不是李原会想做的事情。

　　李原慢慢挪到流浪汉的帐篷边，他翻了一下丢着的一大堆医院里的破烂东西。

　　黄白色褥垫，破旧的白大褂，裤子啦，血染的条子衬衫，没有用处的破鞋。

　　所有这些破烂堆在一块儿，揉得很挤。

　　“小兄弟，我买一套衣服。”李原安静地蹲下来，礼貌地从口袋里最后再掏出一叠钞票。

　　他换下了流浪汉的衣服。

　　衣服不干净，套起来臭臭的，配合上李原的丑发型，赫然一位新晋的流浪汉。

　　不会有人一下子就认出来他就是李原。

　　他安全了一点。

　　李原发现自己的凝血功能确实一直往在下跌，后脑勺裂开的伤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愈合。

　　可还有血那就流吧，至少证明他还能活到血流到尽头。

　　李原在集市上被人捏着鼻子踹了几脚，他买好了行囊和干粮，腰间别一个水壶。

　　笨重地翻过垃圾场那面围墙就离开青石城了。

　　或许会有人为了杀他而搜捕他，也会有几个人为了救他来找他，或许还会有一个爱他的人在疯狂寻他。

　　但都不重要了。

　　李原走得不快，伤口在拖慢发沉的脚步，可他每一步都很安静。

　　直到彻底失血倒在路边。

　　默默等待下一次的苏醒，血还在从后脑勺丝丝缕缕地渗出来，晕染开一大片暗色的痕迹。

　　鲜血和乡道的尘土混在一起，被风吹走了大半。

　　这又或许，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而今早七点钟的时候，王小喜已经带着王莹去法院提交了文件。

　　不过申请被告人转移法院需要审核之类的，审核结果大概要等个一两天。

　　但王小喜这次是带着身份来的，申请转院的理由也超简单——青石城法院不如他老家的法院权威。

　　青石城的开庭肯定不如他老家的热闹有排场，而这个世界就爱看砸钱的大事。

　　他作为一名志愿者，自愿远程来对李原进行法院转移。

　　其实是名正言顺，带着网友那一方吃瓜不嫌事大的心理来的。

　　关注即是利益，王小喜不来，其他知名的法院也会上赶着来哄抢。

　　而资源即话语权，王小喜他们此刻最该担心的是抢不过。

　　王小喜不仅是在申请将李原转移法院，还是在抢夺一场以“审判李原”为标题的利益狂欢的主导权。

　　等今早文件提交后，他俩就立马往医院赶，表面上他俩是法院志愿者来探望杀人犯。

　　实际上，他俩就是来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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