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黑心莲

作者:秋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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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幕


      “明玉,你长大了呀。”

      盛元帝坐在钦安殿的龙椅上,看着跪在下首的南云,和十四年前已经被遣出皇宫的宫女。

      那宫女原本是在坤宁宫伺候的,后面到了年纪就出了宫。

      裕宁公主能找到当年还活着的宫女,她自己都是讶然的。

      就好像有人已经暗中查好了一切,就等着把证据往她手里递。

      南云手里捧着那株名叫繁星的毒草。

      “父皇,这是儿臣搜集到的证据,还请父皇为母妃做主。”

      裕宁公主含着泪,好似还是那个小时候找不到母妃会哭的小孩。

      那时候是皇后接过哭闹不止的她,然后一遍又一遍、耐心地安慰着她别哭,母妃不在了,她是她的母后,是一样的,她们是一样的。

      但是,现在的明玉知道了,她们是不一样的。

      “你回宫中吧,朕去看看你母后。”

      “父皇——”

      裕宁公主再一次喊他,她眼里急迫地催促着,催促着他去干什么呢?

      盛元帝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他的皇后了,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他也不记得了。

      他踏入坤宁宫时,皇后叶氏呆呆地坐在那儿,身上的装束还是在宫宴上的那样,胭脂没有洗净。

      “皇后。”盛元帝喊了她一声。

      皇后叶氏这才慢慢地回过神来,“你来了呀。”她的语气很平静。

      “婉容的死和你有关吧......”

      盛元帝没有将那些人证和物证放到皇后面前,他问出了这一句他已经知道答案的话。

      “是的。”她没有否认,否认无用,证据确凿,所有人都知道了。

      她等着悬在她脖颈的铡刀,等了十四年。

      盛元帝叹息地询问道,“何必呢?你是朕的皇后,何必呢?婉容威胁不了你的地位,何必呢?”

      他干干净净、性情温良的皇后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呢?

      “婉容活着,不好吗?”

      “阿邧......“

      她像小时候那样唤他,但是盛元帝久久地沉默着,他自己都不记得有多久没人这样喊他了。

      “阿邧,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皇后叶氏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现在没有人看着了,只有他们两人。

      她不是皇后了,不是六宫之主,只是她的妻子。

      盛元帝嘴唇颤了颤,他自小聪慧,过目不忘,此刻他却发现他忘了自己妻子的名字,不是忘了,而是被什么覆盖了。

      “我姓叶,名雪珍,小字沄沄,你以前唤我沄沄的,但是现在只叫我皇后。”

      她浑身颤抖着,泪水流满了面庞,晕染了胭脂,“夫妻二十四载,你已经忘了我的名字。”

      “你这一生可以与我共度,却早已忘却我的名姓。”

      “阿邧,她死了那么久,你还记得她,却忘了我,我明明才是活着的那个啊!”

      她在外人眼里总是温柔的、和善的,此刻却面目狰狞了起来。

      “如果这样的话,如果这样的话,我多希望,死去的是我啊......”

      “对不起。”盛元帝活了四十载,没有对人说过这三个字,现在却低头认错了。

      “但是婉容她何其无辜啊?你这么良善,怎么忍心让明玉三岁就失去了母亲?”

      “哈哈......明玉那出折子戏排得真好呀,阿邧。”

      她似笑非笑,“我怎么忍心?可能是因为我疯了吧,阿邧,对这个结果满意吗?”

      “我原以为你是没有心的,所以我不在意那些女人,但是阿邧,我突然发现你竟然爱上了张婉容,我等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等到的是这个结果......”

      “阿邧,可能我很早很早之前就疯了吧。”

      “可是你是皇后,你的儿子是太子,朕不明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满意?不不不,没有不满意,阿邧,你将梓坤召回来吧,就算他做错了什么,三年多了,气也该消了。”

      “阿邧,将太子召回来吧,我可以认罪,我可以为张婉容偿命,但是太子是无辜的,你将他召回来吧。我死前想和梓坤再见一面。”

      她突然跪在地上,不断地磕着头,祈求着,以一个母亲的身份祈求着。

      “朕没有要你去死,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在坤宁宫中好好待着吧,没事不要出去了。”

      盛元帝几度张口,到底是没有喊出她的名字。

      “皇后,将你的凤玺交出去吧,给娴妃,你好好反省。”

      她颓然伏地痛哭,哭得不能自已,发髻乱了,胭脂脏了,她不管不顾,像是要将她二十四年的痛苦一块哭出来一样。

      太苦了呀,如果她不曾生妒,不曾生怨,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张婉容呀,张婉容呀,她太羡慕她了,羡慕她的美丽,羡慕她得了帝王的偏爱,甚至羡慕她生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

      张婉容死前,她是去看过她的,她苍白病弱地躺在床塌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皇后娘娘,妾身这身体自己知道,怕是没有多少时日了,这世上本没有妾身的亲人了,妾身也了无牵挂,但是现在妾身却有了明玉。
      我的明玉才三岁,就要没了母妃,妾身担心她会在宫里受欺负。”

      “皇后娘娘,妾身没求过你什么,现在妾身求你一件事。”

      失了色彩的张婉容还是那般美丽,“希望皇后娘娘能将明玉养在膝下。”

      她听到自己假惺惺地和善道,“好,婉容妹妹别担心,本宫也喜欢明玉,本宫会将她视若己出的,她会是大盛最尊贵的公主。”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妾身很开心能遇见娘娘,在娘娘身边侍奉的那一年,妾身很开心......”

      “娘娘是多好的人啊,说是菩萨心肠也不为过,妾身这辈子无以为报,愿下辈子结草衔环,以报娘娘恩典。”

      下辈子?她心里丑陋的那张脸嗤笑道,张婉容你该祈祷下辈子别再遇到她了。

      叶雪珍久久地哭着,神色怔然地望着头顶雕着龙凤呈祥的藻井。

      她失了和皇帝的情分,她的太子怎么办呀?她还不能死呀,她死了她的太子怎么办呀?

      她的梓坤怎么办呀,她远在汴京三年没有见面的太子怎么办呀?

      他太像她了,平庸的、谦和的,所以不得皇帝的喜欢。

      盛元帝出了坤宁宫,直到死前再也没有踏入这里一步。

      帝王是无心的,帝王应该是无心的。

      他的父皇这么跟他说过,他也是这样规训自己的。

      这天下不会有东西比皇权更大了。

      *

      南云捧着那株名叫繁星的美丽的花卉,一步步从身后灯影憧憧的深宫走出。

      十四年前,她的祖父被遍寻名医无果病重的皇后召进了深宫。

      他一如往常,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一串糖葫芦,摸着她的脑袋,跟她说他给皇后娘娘治好病就会出来的。

      然后,他一去不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靠着跟祖父学的那点子药理,扮做男孩到盛京城各个医馆帮工。

      她认识很多药草,也会处理药草,医馆看她可怜,偶尔会让她帮忙,再给些银钱,她勉强在盛京城活了下来。

      后来苦日子终于过去了,她攒了银子租了间铺子,自己开了医馆,但是祖父还是没有回来。

      她一直等啊等,生怕祖父回来却找不到她。

      她的银钱都被她拿去打听宫里的消息了,微乎及微,很少的消息,她打听到皇后娘娘的病很快就好了,打听到了荣贵妃的生下公主以后,身体每况愈下。

      有个巫医给她看了病,但也束手无策,然后那巫医消失了,怎么会消失呢?

      她想起了被带走的繁星,想起了皇后,想起了荣贵妃,心里大概知晓发生了什么。

      所以,她的祖父就这样回不来了,就因为他不得不去给那位贵人看病。

      南云开了医馆以后,立了个规矩,她不会到病人家中看病,病人只能来她的医馆,她才收治。

      后面的生活很平静,平静到她都以为自己心底的仇恨已经消失了,她侍弄着草药,养着从南疆带来的药草,给上门的病人看看病。

      直到有一天,一个女扮男装的少年怯怯地出现在了她的医馆,她原本就是女扮男装的,一眼就能看出少年也是如此。

      而少年也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乔装。

      她们面面相觑良久,然后都笑了。

      她知道少年家中窘境以后,将她留在了医馆帮忙......

      “顾小姐?”

      南云捧着繁星,进了医馆的门,赫然发现里面燃着蜡烛,有人在等她。

      “怎么样?”顾妤笑得很真挚。

      她原以为自己对故人往事不会有半点怀念的,那些回忆笼罩着仇恨的阴翳,每每回想心里只会痛。

      疼得太厉害了,所以她不敢想。

      烛火摇曳间,南云好像看到了当年那个少年的身影,她们在光明下的笑容是那么相似。

      “我相信裕宁公主,我的祖父的死会有个交代的。”

      南云总算可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压在她心头十几年的仇恨骤然落了地。

      她只感觉轻松,这才有闲情去追问以前的故人,“那个......你见过的少年......”

      她几番犹豫,还是问出了口,“她怎么样了?”

      顾妤抿唇笑道,“她呀?她医术学得不错,我身体弱,有一次在街上晕倒了是她救了我。”

      她跟我说盛京租铺子的银子太多了,她要去江南看看,我还给了她一笔银子感谢她,现在应该在南方某个偏僻角落开了个医馆吧。”

      她顿了顿,眼睛酸涩得厉害,“......就像是你一样,南大夫。”

      有时候谎言说得多了,顾妤都不知道自己是在说谎,她的语调那么平静,就好像一切都是真的一样。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南云笑得很开心,但想起那人突然消失不见的事,还是有些埋怨,“太忘恩负义了,学了我的东西,也没正式拜师,就平白无故地消失不见了,害得我替她担心了好一阵。”

      “走之前怎么说也要好好同我道别吧,若是学艺不精捅出什么篓子,可别说是我教出来的徒弟......”

      南云嘀嘀咕咕了许久。

      顾妤别开头,努力不让自己的泪落下来,她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是会哭的,因为她曾经做过人,体会过人的喜怒哀乐。

      她问南云,“南大夫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南云想了想,脸上挂着轻快的笑容,“其实如果不是在等着祖父回来,我也不想留在盛京,这里的铺子租一年太贵了。”

      南云对于少年说的这一点还是十分认同的,在盛京城开医馆,如果诊金不提高挣不到钱,如果提高,那些平头百姓看不了病。

      “我想,我可能会回南疆,可能是去当部落里的巫医吧,也可能在中原继续走走,游历四方,当个游医。”

      “你看我是个医术多么精明的大夫,那些久病不愈的人若是有幸遇到我,不得把我当成活菩萨嘛。”

      “嗯,确实,南大夫是个很厉害的大夫。”顾妤微笑着,眼里的烛光跃动着,“南大夫......”

      “嗯?”

      她疑惑地看向顾妤,总觉得她似曾相识。

      “从今往后,千山暮雪,秋云春水,各自珍重。”

      这一次她有好好地跟她告别,所以不要再说什么没有告别的话了。

      南云认真地看着她,“顾小姐,谢谢你。好好保重身体,说不定我们会有再见的那一天,希望那时候你的身体是康健的。”

      “对了,我还有一些医书,我走之前差人送到你府上,要不然我也带不走,扔在这可惜了。”

      “好。”

      顾妤在南云走后,找人把她的医馆盘了下来,牌匾也没有取下来,还叫做南方医馆。

      她招了许多医术不错的游医大夫来医馆坐诊,诊金还是按照南大夫之前定下来的收,不过不上门看病的规矩改了。

      “我的宝贝心肝肉,唐僧肉女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顾翰膺显然在前厅坐着等了一会儿,就等着出了门的顾妤回来。

      “???”顾妤看见便宜父亲手里的庚帖,总算是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她和许裘的婚姻大事还没确定来着?
      “谁送到府中的庚帖?”顾妤好奇道。

      顾缙闷声道,“五皇子,他想要娶你做正妃。”

      “递到府上的庚帖是只有这么一封,但是我听到汴京那边的消息,那班子假六部撺掇着太子娶你当侧妃......”

      汴京有一班六部,仿制盛京的官职,不过职权肯定是不能跟盛京比的,所以不满汴京政权的人经常骂他们是假的六部。

      顾翰膺不满地咕哝着,“我的宝贝女儿怎么能去当侧妃,就算是太子也不行,那些人算盘珠子都蹦我眼前了......”

      “当了侧妃,太子妃不知道怎么磋磨你呢,阿妤,你绝对不能去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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