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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木雨潇很多天没有去工作室,陆子韵不找她,她也不再去问了。这个时候她才忽然发现,她在陆子韵的事情上,分了很多的神。
木雨潇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她通透但并不具备极高的天赋。有人可以做到多者兼顾,而木雨潇的注意力一旦被分散,那就无法再去做其他的事情了。
就好像是她七点半起了床,却坐在教室了玩了一个多小时的手机,抬眼再看已经十点半,那她就会继续玩,直到吃饭强制中断她的注意力。
可惜的是,木雨潇认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为时过晚了。
“诺,这可是我找了好多人才给你要来的我们学校的题目。”陆子鸣把一大摞书扛到陆子韵的车上。
“谢了。”陆子韵有点心不在焉。
“就这?太不真诚。”陆子鸣不满。
陆子韵有点疲惫:“你高中同学当年物理竞赛上北大的三四个,当初我都和他们挺熟,你问他们要要平时的练习题和课件就这么难?”
陆子鸣知道他说的在理,看陆子韵精神也不是很好,就想着逗逗他:“诶,你那个小学妹追的怎么样?好事将近吗?”
陆子韵目光更沉了一点:“你抱什么希望。”
陆子鸣觉得这家伙好似又变成了当初物理竞赛失利之后的样子:“啥啊,咋了?人家......婉拒了你?”
陆子韵没有抬头:“我有点累,先回去了,你也早点走吧。”
陆子鸣看得出他状态不好:“你也别那么拼,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别拿命去考研,不值当。”
陆子韵突然苦笑了一下,什么值当,什么不值当,他自己都快不知道了。
他点头:“嗯,谢了,哥。”
陆子韵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他没有开灯,像是已经熟悉了这片黑暗。
他不是什么天才,也从未登上神坛。
他会疲倦,会做不对题,会力不从心,也会失败。
他觉得这都没有什么,但那些人会说,你看,原来陆子韵也不过如此。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样?
在陆子韵的记忆里,家里倒一直都是这副清冷模样。
父母都是那一代人里的精英,陆振康精通4国语言,常年在欧洲担任外交官,林悦则是优秀的翻译官,早年的时候和陆振康就是在工作中相识。而这样的工作,自然就决定了他们不能安定下来的生活。
大人不放心请保姆,就只好将陆子韵从小就寄宿在亲戚家。陆子韵的爷爷家是地地道道的B市人,家里亲戚多,所以他经常过一阵子就换一家住。
慢慢长大后的陆子韵,问的最多的话大概就是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可以回来接自己。打电话的时候,爸爸妈妈总是说“再过一段时间就好”“很快了”“等你下次考试考完就回来啦,所以要好好复习呀”。
他问叔叔婶婶们,他们和爸爸妈妈说的差不多,但是后来,他们被问的有点烦了,就开始敷衍:“等你拿了班上第一名,爸爸妈妈就会回来奖励你,所以不要老问,快去学习吧。”
所以,陆子韵一直以为,只要好好学习拿到好成绩,爸爸妈妈就会回来表扬自己。可是很多时候并没有。那时候他就又想,一定是自己还不够努力,爸爸妈妈还不够满意。考到班级第一只是家长会的时候会重点表扬,但是如果是年级第一,就会全校表彰,也许,爸爸妈妈就会来参加他的家长会了。
寄人篱下,看人眼色与乖巧讨好必不可少。小孩子总是闹腾,有几次他和堂兄堂弟们在外面打闹,不小心把弟弟推到在地上大哭,婶婶大惊失色抱住自己的儿子,带着埋怨看着自己。小孩子虽然不怎么明事理,但仍是敏感的。他也哭闹过一段时间,和爸爸妈妈说他想回家,可是爸爸妈妈在国外,除了安抚也没有任何实质的解决。
后来,陆子韵慢慢开始学会察言观色,极力避免大人们不喜欢的事情。他曾听到过一个伯伯抱怨多一个小孩放在家里很麻烦,于是他就学着努力不去麻烦他人。
这样,他自立得很早。因为经常借住不同亲戚的家里,很多时候距离学校很远,从小学二年级开始,他就学着自己一个人认路上学,坐公交、坐地铁、骑自行车;他害怕麻烦别人,每次都把自己的房间、用的东西都整理、清洗得干干净净,不想惹人嫌弃;每次开家长会,父母来不了,他不好意思让叔叔阿姨们请假参加,每次都要和老师解释一遍;一起吃饭或者坐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安安静静地听人说话,从不敢插嘴。
后来他上了初中,学业开始重了,父母觉得家里离学校更近,他也大一点了,还是在自己家里比较方便。母亲曾经想向单位申请回国工作,每天好照顾他,可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即使重心放在国内,但翻译官的工作很忙,即便不出差也会回来的很晚,晚饭都是他自己放学后在学校旁边的一些饭馆解决的。
不过就算这样,陆子韵也是很高兴的,他觉得自己终于有时间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了,而不是一个四处流浪、没有人要的孩子。有一次爸爸回来了,妈妈破天荒做了好大的一桌子菜,爸爸对妈妈说,还是家里做饭好,比外面好一百倍。陆子韵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如果自己会做饭了,爸爸妈妈也许就更愿意回家,可以在家里多呆一会了。
当陆子韵第一次做好一顿饭,爸爸妈妈都很高兴。爸爸说下次回国让他亲自做一顿饭。陆子韵第一次觉得特别特别的兴奋,他开始每天放学完成功课后,不停地练习做饭。那时他已经比较高了,每天站在厨房研究刀工和火候,反正做的好不好,都是自己吃。
终于等到陆振康调休回国,那一天林悦说也会早点回家。小陆子韵很兴奋,早早地去超市买了很多菜,然后做了很丰盛的一桌。
可是他等了很久,从天亮等到了天黑,妈妈才回来,说使馆那边有一些急事,爸爸现在不能轻易请假回国。妈妈很内疚地摸了摸陆子韵的头,感觉也很疲惫,晚上开会还是开得很晚。
那一天,陆子韵沉默了很久,最后站起来去把饭菜都热了一遍,和妈妈一起吃了。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他体会到了那种怎样也改变不了的无力感,怎么跑,都抓不住的无力感。
初中开始,竞争变得激烈。那时他还是会在每次出了成绩后兴高采烈地给爸爸妈妈打电话报喜。爸爸妈妈也很骄傲,说这样他们去开家长会一定很风光。所以陆子韵总是很努力,成绩好。但是,依然没有什么用,一次一次的期望都会变成失望。
很多很多次周末,很多很多次假期,陆子韵总是会一个人在家做很多的菜,然后摆好一张张成绩单和奖状。可是很多很多次,都是他一个人。
他学会了安静地等待,学会了一个人在冷冷清清的房子里消磨时光,学会了从每天都把家里的灯亮着到习惯一个人在昏暗中沉默。他开始变得愈发冷清。心理学总在谈及亲密关系,家庭的亲密关系到底会影响一个人的社交关系。学校里的陆子韵,是个好学生,待人和善,但总客客气气,有一种疏离感。小时候他不敢和哥哥弟弟们玩闹得太凶,人家玩,很多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或者帮大人做事。而到了中学时,教室里大家热热闹闹地聊天,但是他总好像在另一个世界里,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有一次陆子韵看见一个成绩很差的同学,父母拿着不及格的试卷,气急败坏地追着他打,然后天天和同学吐槽父母每天下班就坐在他房间盯着他写作业。陆子韵突然自嘲地笑了笑。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隔了一道玻璃,任凭如何敲打,也无人留意。他甚至想,如果他有一天也考了倒数第一,爸爸妈妈会不会也像那个同学的父母一样呢?
有时候他想,父母是爱自己的吗?应该是爱的,天下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而且爸爸妈妈会给自己很好的物质条件,总是打电话问他需不需要什么、天凉一定要加衣服,有没有生病。他不会去埋怨他们,这不是他们的错,可这又是谁的错呢?那种被辜负的感觉到底为什么会存在?
自年少起他的乖巧懂事,毫无意义得像个笑话。
但无论如何,在老师眼里,陆子韵总是令人放心的,成绩永远都名列前茅,特别是物理,而他身上淡淡的清冷气质让周围同学总是调侃他是青春小说里的完美男主。可事实上的陆子韵,不是那些超人类的男主,更不是难得一遇的天才少年。他物理好,不过是因为他喜欢物理,所以投入了大量的精力。
陆子韵曾有很长一段时间痴迷于宇宙,浩瀚无垠,没有尽头。他常常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置身无限空间,那种巨大的孤寂感让他觉得契合。而且,那正是大家都崇拜爱因斯坦和霍金的时代,陆子韵把《时间相对论》《时间起源》这些书看了很多遍。在很多个日夜,也只有这些陪伴了他。每次考试近乎满分的试卷,让他产生了一种感觉:至少物理是不会抛弃他的。
物理竞赛的排名成绩决定了保送的名额。
竞赛的那一天,陆子韵的父母都不在,他们也并不知道这场考试的重要,只是觉得不过是一个加分项。陆子韵自己一个人去了考场,早餐只是到路上的小摊上买了煎饼就走了。很多时候命运的安排让人猝不及防,考场上他的胃绞着地疼,陆子韵极力忍着,最后出了一身冷汗。
现实的残忍在于不会有奇迹。最后名次出来,以他的成绩,无法去到顶尖的大学。
消息传得很快,几乎全校都知道那个经常不爱说话、老是不搭理人、自视甚高、总以为自己物理稳居前三的陆子韵,名落孙山。这之前,大家的形容词明明是高冷、内敛、沉稳、学霸,一夜之间,全部都变了。
顾远道差点在卫生间和那两个拿了第一第二的人吵起来。那时,他不认识陆子韵,但盛名在外他也听说过,单纯听那两个人说话不顺耳。
“人心险恶啊。平时唯唯诺诺,背地里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顾远道骂道,想了想转头又安慰陆子韵,“那个,谁,你别往心里去,他俩就是平时嫉妒,放心,落进下石的东西也就只能一时风光。”
陆子韵不说话,只是语气认真地和他道了谢。
这是他们第一次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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