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置换协议

　　离开镜像迷宫的过程，比进入时顺畅了无数倍。嵌入了“心之钥”的怀表仿佛成了这片空间新的权限核心，所过之处，扭曲的光线自动平复，错综复杂的路径变得笔直坦荡。那些窥探人心的“镜面”也彻底沉寂下去，变成了普通的水晶岩壁。

　　但沈时序的心，却比在迷宫中经历任何考验时都要沉重。

　　那个预知画面——陆止戈浑身是血、胸口被洞穿的画面——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每一次闭上眼，那血腥的、绝望的场景就会清晰地浮现，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心悸。

　　这不是他熟悉的能力。他的“生命置换”能看到他人头顶的倒计时，那是既定生命长度的客观显示，他无法主动窥探未来。而这突如其来的、片段式的恐怖景象，更像是一种……警示？还是说，是“心之钥”与怀表融合，或者他自身能力在初步构建“生命回路”后，产生了某种不可控的异变？

　　他不敢确定，更不敢告诉陆止戈。

　　难道要说：“我好像有了新能力，看到你未来会死得很惨？” 这除了增加陆止戈不必要的负担和担忧，甚至可能影响他战斗时的判断，还有什么用？

　　而且……那画面，会是绝对真实的未来吗？镜像迷宫本身就擅长制造幻象，这会不会是迷宫残留的影响？或者是“收割者”或“理事会”某种精神干扰的新手段？

　　无数的疑问和担忧在他心中翻腾，让他一路都异常沉默，脸色也比之前更加苍白。

　　陆止戈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沈时序的沉默并非往常那种慵懒或刻意的疏离，而是一种心事重重、带着隐隐恐惧的压抑。他的手偶尔会无意识地攥紧，指尖冰凉。

　　“到底怎么了？”在即将走出迷宫范围，看到外界天光时，陆止戈停下脚步，握住沈时序的手腕，迫使他看向自己，“从核心区域出来你就不对劲。是修复心脏消耗太大？还是……看到了什么？”他最后一句问得有些迟疑，想到了迷宫那些映照人心的镜子。

　　沈时序抬眼，对上陆止戈深邃的、带着不容回避的探究的目光。那双眼睛里有担忧，有关切，还有一丝他看懂了却不敢回应的东西。

　　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但话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带着惯常嘲弄的弧度：“能有什么？不过是心疼你未来要支付的巨额酬劳，怕你赖账而已。”

　　陆止戈盯着他看了几秒，显然不信。但他没有逼问，只是伸手，用指腹轻轻拂过沈时序微蹙的眉心，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放心，”他声音低沉，“卖身也会付给你。”

　　若是平时，沈时序定然要反唇相讥。但此刻，听到“卖身”二字，再联想到那个预知画面，他心脏猛地一抽，一股尖锐的疼痛蔓延开来。他猛地偏开头，避开了陆止戈的触碰。

　　“快走吧，阿曼达等急了。”他生硬地转移话题，率先朝出口走去。

　　陆止戈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缓缓蹙起，眼底闪过一丝阴霾。沈时序在隐瞒什么，而且是很严重的事情。

　　迷宫之外，天色已近黄昏。阿曼达已经等在那里，正对着手腕上的仪器记录着什么。看到他们出来，她收起仪器，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收获远超预期！”她迎上来，目光落在沈时序紧握的怀表上，“‘心之钥’顺利融合，我们拿到了进行‘血之盟约’最理想的媒介。接下来，只要找到合适的时机和地点，就能尝试进行第二重仪式……”

　　她的话忽然顿住，注意到了沈时序异常难看的脸色和陆止戈沉凝的表情。

　　“怎么了？二位？迷宫后遗症？”她挑眉。

　　“没事。”沈时序和陆止戈几乎是异口同声。

　　阿曼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了然一笑，也不点破：“好吧。既然拿到了东西，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镜像迷宫的波动平息，很可能已经引起了某些存在的注意。”

　　三人迅速离开了这片区域，找到一处相对隐蔽的山洞暂时休整。

　　沈时序靠坐在洞壁，疲惫地闭上眼。他需要理清思绪。那个预知画面，必须弄清楚来源和真实性。他尝试着，像在迷宫中感应陆止戈的意识那样，将精神力沉入怀表，沉入那枚新融入的“心之钥”。

　　温暖而浩瀚的能量包裹着他的意识。他“看”不到具体的未来，但却能模糊地感觉到，一条原本清晰的生命线——属于陆止戈的那条——在前方的某个节点，突然变得极其黯淡、紊乱，并且……分出了数条支流，指向不同的可能性。

　　其中一条支流，漆黑如墨，散发着浓烈的死寂气息，终点正是他看到的那个恐怖画面。

　　而另外几条，则模糊不清，光芒微弱，似乎指向着其他未知的结局。

　　预知……并非绝对？未来存在着变数？

　　这个发现让沈时序心中稍安，但那份沉重的危机感并未减轻。即使未来有多个可能，那个最坏的结局，依然是存在的，而且概率似乎……不小。

　　他睁开眼，看向不远处正在与阿曼达低声讨论着什么的陆止戈。火光跳跃着，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挺拔的身姿。此刻的他，强大、冷静，是能轻易撕裂“收割者”的“灾厄兵器”，也是会因他受伤而失控、因他醒来而安心的……陆止戈。

　　无论如何，他绝不能让那个最坏的未来发生。

　　沈时序悄然握紧了拳，掌心的银痕在黑暗中泛起微光。

　　他需要力量。需要更快地掌握“生命回路”，需要完成“血之盟约”，需要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扭转那黑暗的命运支流。

　　代价？他从拥有这能力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支付代价。掌心一道道叠加的疤痕就是证明。

　　如果守护这个人需要支付更多，那么……他给。

　　陆止戈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注视，转过头来。隔着跳跃的火光，两人的目光再次相遇。

　　这一次，沈时序没有躲闪。他看着陆止戈，眼中是褪去了所有伪装后，清晰的、不容动摇的坚定。

　　陆止戈微微一怔，随即，仿佛读懂了他眼中未言明的誓言，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山洞外，夜色四合，山风呼啸，预示着前路依旧危机四伏。

　　但在这短暂静谧的角落里，某种比“共犯同盟”更坚固、比“生命回路”更深刻的联结，在无声的目光交汇中，悄然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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