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夫人英武
朔方城将军府主院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空气中弥漫着药香和淡淡的血腥气。
萧战凰赤着半边胳膊,龇牙咧嘴地坐在榻上。谢知微挽着袖子,正小心翼翼地用沾了烈酒的棉布给她清理肩头那道被狼牙棒尖刺划开的伤口。伤口不深,但皮肉翻卷,看着颇为骇人。
“嘶——轻点轻点!”萧战凰倒抽一口冷气,肌肉下意识地绷紧。
谢知微动作一顿,抬眸看她,眉头微蹙,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和心疼:“战场上刀枪不入的萧将军,原来怕疼?”
“放屁!老子是怕你手抖!”萧战凰立刻炸毛,梗着脖子反驳,“谁让你个书生来干这活儿了?让军医来!”
“军医正在救治重伤的亲卫。”谢知微语气平静,手下动作却放得更轻,“况且,这点小伤,何必劳烦军医。夫人莫非是信不过我的手艺?” 他边说,边从旁边的小药箱里取出金疮药,仔细地撒在伤口上。
冰凉的药粉触及伤口,带来一阵刺痛,随即是丝丝缕缕的清凉。萧战凰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挺直,唇色因紧张而微微抿着,真养眼啊。
她忽然就觉得,那点疼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谁、谁信不过你了!”她嘟囔着,别开脸,耳根有点热,“就是觉得……大材小用。”
谢知微仔细地用干净白布将伤口包扎好,打结的动作流畅而熟练。他放下她的衣袖,整理好,才缓缓道:“为夫人效力,怎会是大材小用。”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萧战凰的心跳快了一快。她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试图转移话题:“咳……那个,昨晚后来怎么样了?诺敏那边有动静吗?还有,那支弩箭和外围的袭击,查清楚是谁干的了吗?”
谢知微净了手,在她身旁坐下,神色恢复了平时的沉静睿智:“周骁将军已经审问了哈尔巴拉。他承认是收到了匿名线报,才知道诺敏与外人接触,于是将计就计设下埋伏,想将你和诺敏一网打尽。”
“匿名线报?”萧战凰眼神一厉,“不是诺敏那边泄露的?”
“不像。诺敏得知哈尔巴拉被擒后,吓得魂不附体,立刻派人来表示愿意全力配合我们,只求保命。看样子,他也是被利用了。”谢知微分析道,“至于那支弩箭和外围袭击……手法干净利落,目的明确,只为制造混乱和救你,并非为了杀伤。事后也撤退得无影无踪。周骁派人去查过,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线索。”
萧战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就怪了……不是我们的人,也不是黑水部落内讧……会是谁在暗中帮忙?总不会是路过的大侠吧?”
谢知微眸光微闪,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有两种可能。其一,是另一股与我们目标暂时一致的势力,或许也想搅乱北境局势,从中渔利。其二……”他顿了顿,看向萧战凰,“是‘顺昌’背后的人,或者与漕帮有关。”
萧战凰挑眉:“他们?他们巴不得我死在那吧?还会救我?”
“未必。”谢知微摇头,“夫人的生死,对他们而言,价值不同。若你死在黑水部落手中,朝廷震怒,大军压境,他们借部落搅乱边境的计划可能提前暴露甚至破产。但若你只是受挫,边境紧张局势持续,反而更利于他们浑水摸鱼。救你,或许是为了控制事态发展的节奏。当然,也可能是一种……示好,或者警告。”
萧战凰听得头大:“你们读书人心眼真多!弯弯绕绕的!管他是谁,反正这情老子不领!逮住了照样揍!”
谢知微看着她烦躁又彪悍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就在这时,红缨在门外禀报:“将军,姑爷,诺敏王子派人送来密信,还有……一车礼物。”
“礼物?”萧战凰来了兴趣,“走,看看去!”
议事厅内,放着几个大木箱。诺敏的使者恭敬地呈上信件。萧战凰展开一看,无非是表忠心、诉委屈,再三强调自己是被大哥陷害,并承诺会尽快查明兵甲藏匿之处,希望将军宽限时日云云。
“礼物呢?是什么?”萧战凰更关心这个。
使者连忙打开木箱。里面是上好的皮毛、珍贵的药材,还有北狄特色的金器。萧战凰扫了一眼,兴致缺缺。直到她看到最后一个稍小的箱子里,放着几个制作粗糙、但形态各异的糖人,有马,有鹰,还有一个依稀能看出是持枪的小人模样。
“这什么玩意儿?”萧战凰拿起那个持枪的糖人,表情古怪。
使者赔着笑:“这是我们王子特意请部落里最好的糖匠,仿照将军英姿做的……聊表敬意。”
萧战凰:“……”
谢知微站在她身后,看着那个歪歪扭扭、但努力做出昂首挺胸姿态的“糖人将军”,再想起夜市里那个金灿灿的“小糖人”,忍不住以拳抵唇,低咳了一声,掩饰住上扬的嘴角。
萧战凰回头瞪了他一眼,耳根微红,没好气地把糖人塞回箱子里:“告诉诺敏,他的心意老子收到了!让他赶紧办正事!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打发走使者,萧战凰看着那一箱子糖人,又看看忍笑忍得辛苦的谢知微,恼羞成怒:“笑什么笑!再看信不信我把这些糖人都塞你嘴里!”
谢知微从善如流地敛起笑意,走到她身边,从箱子里重新拿起那个持枪的糖人,端详片刻,轻声道:“虽然粗糙,倒也有几分神韵。比上次那个……威武不少。”
萧战凰哼了一声,抢过糖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舍得扔,随手放在了案几上:“行了,说正事。哈尔巴拉被擒,诺敏投诚,黑水部落群龙无首,正是我们彻底解决这个麻烦的好机会!”
谢知微点头:“不错。当务之急,是趁着他们内部混乱,找到并控制那些非法流入的兵甲。同时,以哈尔巴拉为筹码,逼迫黑水老首领巴图出面谈判,彻底解决边境隐患。”
“谈判?”萧战凰挑眉,“跟那些蛮子有什么好谈的?直接打服不行吗?”
“打仗劳民伤财,非上策。”谢知微耐心解释,“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更好?况且,我们真正的对手,是隐藏在背后的‘顺昌’和漕帮。尽快稳定北境,才能腾出手来对付他们。”
萧战凰虽然更喜欢真刀真枪干一场,但也知道他说得有道理,“行,听你的。那接下来怎么办?”
“首先,让周骁将军放出消息,言明哈尔巴拉刺杀朝廷大将,罪同谋逆,黑水部落若不给出交代,大军不日踏平其营地。施加压力。”
“其次,让诺敏‘主动’站出来,安抚部落人心,并‘协助’我们查找兵甲。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最后,”谢知微目光微冷,“我们需要一场足够分量的‘表演’,让巴图和其他部落看清楚,负隅顽抗的下场。”
萧战凰眼睛一亮:“表演?这个我在行!怎么演?”
谢知微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萧战凰听完,觉得主意甚好,“好!就这么办!老子要让他们以后听到‘萧’字就腿软!”
**
三日后,朔方城外的演武场。
寒风凛冽,旌旗招展。萧战凰一身银甲,手持亮银枪,骑在神骏的乌骓马上,立于点将台前。她肩头的伤已无大碍,此刻凤眸含威,扫视着台下。
台下,除了朔方城的将士,还有被“请”来的黑水部落老首领巴图,以及附近几个大小部落的头人。巴图被人搀扶着,脸色灰败,眼神浑浊,短短几日仿佛又老了十岁。诺敏站在他身后,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周骁大步上前,高声喝道:“带逆贼哈尔巴拉!”
两名魁梧的士兵押着被镣铐锁住的哈尔巴拉走上演武场中央。他身上带着伤,神情萎靡,但看到台上的萧战凰和台下的父亲时,眼中满是愤怒。
“哈尔巴拉!”萧战凰声音清越,穿透寒风,传入每个人耳中,“你勾结外敌,私运兵甲,意图作乱,更设伏刺杀本将军,罪证确凿!你可知罪!”
哈尔巴拉梗着脖子,用狄语嘶吼了几句,大意是成王败寇,要杀就杀之类的狠话。
萧战凰也不生气,只是冷冷一笑:“倒是条硬汉子。可惜,用错了地方。”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台下那些惴惴不安的部落头人,声音陡然提高,带着铁血杀伐之气,“尔等听着!北境,是大承的北境!这里的安宁,由我萧家军说了算!谁敢勾结外敌,兴风作浪,试图挑战朝廷威严,破坏边民生计——!”
她猛地举起手中长枪,指向演武场边缘立着的十几个披甲草人——那些草人身上套着的,正是从“顺昌”货栈流出的、制式统一的皮甲!
“便是此等下场!”
话音未落,她猛地一夹马腹,乌骓马长嘶一声,如同黑色闪电般冲出!与此同时,她身后早已准备就绪的二十名神射手同时张弓搭箭!
“放!”
咻咻咻——!
箭矢如同疾风骤雨,精准地覆盖了那十几个草人!更令人心惊的是,萧战凰策马掠过草人阵旁,手中长枪化作一道银龙,横扫、直刺、挑劈!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只听“噗噗噗”一阵闷响,那些套着皮甲的草人,在箭雨和长枪的双重打击下,竟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被撕裂、洞穿、挑飞!破碎的皮甲和草屑漫天飞舞!
整个过程不过几个呼吸之间!
演武场上鸦雀无声,只剩下北风的呼啸和皮甲碎片落地的簌簌声。
那些部落头人看得脸色发白,冷汗直流。他们没想到,那些看似精良的皮甲,在萧家军的弓弩和萧战凰的长枪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这不仅是武力示威,更是对“顺昌”提供装备质量的嘲讽!
巴图老首领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被诺敏死死扶住。
萧战凰勒住马缰,乌骓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她端坐马背,枪尖斜指地面,目光如冰刃般扫过众人,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
“顺昌货栈,居心叵测,以次充好,妄图搅乱北境,其心可诛!黑水部落受其蒙蔽,险些酿成大祸!本将军念在尔等初犯,且巴图首领年事已高,可网开一面!”
她顿了顿,看向面如死灰的巴图:“巴图首领,交出所有非法兵甲,保证永不犯边,并与我朝签署互市盟约,你的儿子,可以不死。黑水部落,亦可存续。否则……”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比任何威胁都令人胆寒。
巴图瞬间像是卸了力,挣脱诺敏的搀扶,颤巍巍地向前走了两步,朝着萧战凰的方向,深深躬下身去,用生硬的官话嘶哑道:
“谢……将军不杀之恩……黑水部……愿……愿遵将军之命……”
尘埃落定。
当萧战凰意气风发地回到点将台时,看到谢知微正拢着狐裘,安静地站在一旁,唇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她。
她心跳莫名又快了几分,走过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点小得意问道:“怎么样?这‘表演’,还入得了你这聪明人的眼吧?”
谢知微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她因运动而泛着健康红晕的脸上,声音低沉温和:
“夫人英武,震慑群伦。比糖人……威武万倍。”
萧战凰:“……” 她怎么觉得,这家伙又在笑话她?!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