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夜莺会因此死去

　　帝国的输入法和德里西的不太一样，皇帝用不惯。第一场考试他就没能完成，于是后面的考试他全推掉了，说他要先熟悉哈莫茨的输入法……那用笔在纸上写呢？很抱歉，他在德里西用惯了电子输入和人工智能自动润色，完全靠他自己写很多词他不会写……那口试！还是很抱歉……他一见到陌生人就不想说话。他是不是在故意消遣他们？！倒也不是，只不过……难道对哈莫茨帝国的皇帝来说，学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
　　确实不重要。
　　这是皇帝，被赋予了支配这个国家的无上权力。有这样权力的人，如果想作弊，违规操作一下，简直是太容易了——瓦尔瓦拉就不久前就帮他违规了一下——这种在皇帝面前会变得毫无尊严的评价体系，皇帝在其中拿到评价（不管这评价有多么好）有什么意义？
　　是的，没有意义。问题只在于那个词，传统。
　　之前的皇帝都有学位，有的皇帝不止有学士学位，还有硕士学位，不只有一个学位，还有好多个学位。皇帝的父亲还是博士呢！而且他的博士论文写的好极了，是关于神经接驳的研究，综合了生理学、材料学和机甲工程的专业知识，提出了非常有实践价值的创见。从他毕业那年往后数十年，帝国的神经接驳装置设计都有那篇论文的影子。他的导师在他毕业的时候扼腕叹息——为什么他是皇储呢？为什么他真有皇位得继承呢？这颗璀璨的恒星不会在这个领域继续燃烧……好吧，他是要去照耀整个帝国，他当然不能留在这个领域继续研究怎么设计机甲……而且说实话他对机甲好像也没有多大兴趣……不知道是皇帝的哪个密友传出来的，皇帝透露说：他之所以选了这个专业，主攻这个方向，是因为这个是公认的最难毕业，他想测试一下自己的能力。真是好险呀，中间有个数据一直做不出来，他差点延毕。现在终于解脱了，他这辈子不想再琢磨怎么设计机甲。
　　有人说这也是他为他妹妹的亡故格外伤心的原因。他觉得也许在命运的某个岔路口，他选择走另一条路的话，艾琳娜公主不会死。
　　说回当下这位皇帝。他和他的父亲不一样。他没有兴趣测试自己的能力，炫耀自己的智力。他也和先祖们不一样。他不爱上学，不爱考试。
　　目前，就瓦尔瓦拉的观察，皇帝几乎什么都不喜欢，除了……
　　门突然开了，瓦尔瓦拉立刻收起她的遐思，准备好迎接即将到来的任何场面或者任何意外。
　　门没有完全打开，是一条缝，皇帝的声音从门缝传出来：“……我就不值得一点奖励吗？我要忍着低烧去认识首都，认识帝国……”
　　更含糊的，显然是离门更远的声音传出来：“您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了，陛下……好吧……可以……”
　　后面的听不清。门突然又被关上。走廊再度陷入寂静。
　　……没人通知瓦尔瓦拉，皇帝又病了。按照医疗署的建议，皇帝体质太弱，生病就该好好休息。减少他使用修复仓和治疗仪的频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预防猝死。
　　不过看起来皇帝已经有了决定，他要照常履行今天的日程。哈。希望他别在那个还没决定好是哪个的倒霉部门里晕倒。
　　说起来，好像每次见完拜尔雷德将军，皇帝都会生病。即使这次他们好像不是像之前似的产生了激烈冲突，皇帝还是生病了。要是从古人类的那种迷信观念来看的话，这现象说明：他俩星盘不合呀，命盘不配啊，运势刑克啊，反正就是他们两个应该互相疏远，特别是更弱的皇帝……
　　门又开了。皇帝走出来——他已经穿好了整套的礼服，经典的红蓝配色衬得他容光焕发，一点都看不出病容。他微卷的金棕色头发像他继位典礼时那样仔细扎了起来，一改他平素的阴郁和颓靡。走廊里那像午后的阳光一样灿烂的灯光洒在他身上，把他那张和这套考究的礼服比起来说不清哪个更精美的脸照得清清楚楚。他就像不是真的，而是拟真的，全息艺术家从梦里摸到的一片幽影，不会属于人间，因为太无瑕了。
　　他像是一点都没有留意到瓦尔拉尔，只顾着回头凝望那个还没走出房间的人。他那双总是在哭的灰蓝色眼睛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欢欣鼓舞过——在瓦尔瓦拉的印象里是没有的。那个人离他并不远，在他走出来没多久，也慢慢踱步到了门口。
　　尼珂·艾琳娜拜尔雷德将军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她看起来还是和之前一样，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为人很冷漠，就像她的亲生父母在新闻上的模样——事实上，据瓦尔瓦拉所知，那两位在私底下其实也没那么面瘫，只是懒得对镜头装热情罢了。
　　所以拜尔雷德将军为什么总是面无表情呢？起初人们说，她小时候也不这样，是拜尔雷德勋爵一家的噩耗让她从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变成了新闻上总是板着一张脸的皇储殿下。也就是说，因为仇恨。
　　那为什么后来一直都保持这样呢？难道她心里的仇恨还没有随着真相的到来而散去吗？
　　不知道呀，不知道呀……间谍学院会流传很多秘密，但同时，也不会流传很多秘密。有些秘密只有狄拉斯科·劳伦娜那样的少爷小姐才配听说。至于咱们这些小龙套们，不要乱打听，不小心知道了也装不知道。
　　但瓦尔拉尔还是有点想知道，他们昨夜是怎么度过的。她的意思是……看看这两个人。
　　拜尔雷德将军只穿了一件睡袍，大概是皇帝偏爱的那个室温对她来说太热了，睡袍上半部分敞着，从胸到腹。小臂也露着，横在□□下……当然，她什么敏感部位也没露。但很多时候，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并不是那几个敏感部位。看看那漂亮的肌肉，还有肌肉上恰到好处的脂肪。想象一下她会多么有力，多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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