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风动

　　周一的数学课，阳光透过老旧的窗格，在空气中投下斑驳的光柱。粉笔灰在光线下无声飞舞，像极了每个人心中细微的躁动。

　　□□站在讲台上，面容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但眼神在扫过台下时，若有若无地在苏澄影的方向停顿了半秒。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翻开教案，而是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一道复杂的函数题。

　　“今天课前，我们先做个小热身。”他声音沉稳，听不出情绪，“这道题有点超纲，有兴趣的同学可以试试。”

　　教室里有瞬间的寂静，随即响起一片细微的抽气声和翻动草稿纸的沙沙声。那是去年省级竞赛的压轴题变形，对于高一的学生来说，难度堪称苛刻。

　　沈寒星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苏澄影。她依旧坐得笔直，侧脸在光影里显得平静而专注。但沈寒星注意到，她搁在桌上的右手食指，几不可查地轻轻蜷缩了一下——那是她思考难题时无意识的小动作。

　　在过去，这种时候，她会垂下眼睑，假装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最终“遗憾”地放弃。但今天，沈澄影的目光牢牢锁在黑板上的题目，清澈的眼底仿佛有微光流转，是一种沈寒星许久未见的、近乎锐利的专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已经有同学开始放弃，小声抱怨着“这根本不是人做的题”。□□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教室里缓缓扫视。

　　就在这时，苏澄影动了。

　　她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的草稿纸上开始书写。动作不快，却异常流畅，没有丝毫犹豫。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稳定而清晰的声响，在一片焦躁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坐在她斜后方的学习委员瞪大了眼睛，他看到了苏澄影纸上那简洁而精准的辅助线，以及几个他完全看不懂的变换公式。

　　沈寒星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他看着苏澄影，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心和那份全然投入的侧影，心底涌上一股混合着骄傲与担忧的暖流。他知道，她正在跨越自己筑起多年的藩篱。

　　五分钟后，苏澄影放下了笔。

　　几乎在同一时间，□□低沉的声音响起：“苏澄影。”

　　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苏澄影站起身，教室里静得能听到窗外梧桐叶的摩挲声。

　　“你的答案。”□□言简意赅。

　　苏澄影沉默了一下，没有像往常那样说“老师，我没做出来”或者“我只想到一半”。她拿起那张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稿纸，声音清晰，带着一种尝试性的、陌生的坦然：

　　“李老师，我用了拉格朗日中值定理进行不等式放缩，然后通过构造函数证明其单调性，最后得出的取值范围是……(-∞, 1] ∪ [3, +∞)。”

　　话音落下，满室皆静。

　　拉格朗日中值定理？那是大学数学分析的内容！

　　□□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仿佛早已预料。他只是微微颔首，目光深沉地看着她：“思路正确，结论也正确。解题过程很漂亮。”他顿了顿，环视全班，意有所指，“看来我们班，藏龙卧虎啊。”

　　他没有让苏澄影坐下，而是话锋一转，提到了即将到来的校级数学小组重组事宜。

　　“数学小组需要新鲜血液，也需要真正的实力。有兴趣、有能力的同学，欢迎主动报名，或者……”他的目光再次落到苏澄影身上，“由我亲自推荐。”

　　下课铃适时响起，打破了教室裡凝固的空气。

　　□□拿起教案，临走前，看似随意地对还站着的苏澄影说了一句：“放学后，来我办公室一趟，讨论一下数学小组的事。”

　　老师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口，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我去！苏澄影你深藏不露啊！”
　　“拉格朗日？那是啥？听起来好厉害！”
　　“老李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要推荐苏澄影进数学小组？”
　　“她不是一直……成绩中等吗？”

　　议论声、惊叹声、探究的目光如同潮水般向苏澄影涌来。她站在原地，微微抿着唇，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

　　沈寒星站起身，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她和大部分视线之间。他拿起她桌上的水杯，声音轻松自然：“渴不渴？我去接水。”

　　苏澄影抬眼看他，对上他眼中毫无保留的支持和暖意。那紧绷的嘴角终于软化，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

　　“嗯。”

　　课间的走廊喧闹无比。沈寒星和苏澄影并肩走向饮水机，周围不时有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但都被沈寒星用身体或眼神隔开。

　　“感觉怎么样？”沈寒星低声问。

　　苏澄影看着前方涌动的人潮，轻轻呼出一口气：“像……脱下了一件穿了很久，但其实并不合身的厚重外套。”她顿了顿，声音更轻，“有点冷，但，很轻松。”

　　沈寒星笑了，用肩膀轻轻碰了她一下：“那就别穿回去了。我陪你。”

　　就在这时，顾云昭和林栀予也从隔壁班走了出来。顾云昭的脚踝似乎好了不少，但林栀予依旧习惯性地走在他身侧，保持着一种守护的姿态。

　　顾云昭看到沈寒星和苏澄影，挑眉笑了笑，递过来一个“我们都懂”的眼神。林栀予则对苏澄影温和地笑了笑，带着鼓励。

　　「伪装或许能避开麻烦，但唯有真实，才能引来同频的灵魂。」

　　不知是谁的MP3里，流淌出舒缓的钢琴曲，飘散在青春洋溢的走廊里。远处的小卖部，有男生举着刚买的碎碎冰，笑着分给同伴一半。

　　苏澄影接过沈寒星递来的水杯，温热透过杯壁传到掌心。她看着身边这群人，看着沈寒星眼底的星光，第一次觉得，暴露在阳光下的感觉，似乎……也并不坏。

　　新的涟漪已经荡开，未来的水面，必将因此掀起更大的波澜。而她，似乎已经开始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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