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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阳宫
马车内充斥着寂静伤感的气息,漫长的路程更像是过了几百年,当车帘外传来车夫说“到了”的声音时,邱梧仿佛从一个噩梦中惊醒。
她先行下马给了车夫银钱,并请车夫去紫阳宫稍作歇息喝口茶,车夫谢过,并未逗留。
容珠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邱梧身上,因是第一次见不同自己认知的言行举止,心下难免好奇,若不是亲眼一见,她是绝对想象不出来门派中人请车夫喝茶的画面。
“走吧。”邱梧在前领路,缓步步上台阶。
四周是青绿巍峨的高山,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繁华,隐隐听得水声潺潺。层层石阶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玉石雕就的巨大牌坊,紫阳宫三个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条水上木桥是通往宫内的必经之路。
楼宇屋舍高低起伏坐落于山腰间,四五条水布从高处直泻而下汇入河中,与清凌门一比可谓十分壮观瑰丽。
行至廊下时见对面几个白衣弟子正成群笑闹着,走姿仪态皆出尘脱俗,看似玩闹却仍有规矩,见对面来人纷纷站定行礼:“圣女。”
邱梧问:“宫主眼下在做什么?”
一名年纪稍大些的弟子答:“不久前圣主回来,眼下正跟圣主在堂中说话。”
紫阳宫宫主便是邱梧与上官琛的母亲,名叫沈青寒。邱梧为紫阳宫圣女,上官琛为圣主,两人是同母异父的姐弟。
闻言,邱梧将容珠和应白带到紫阳宫正堂旁的厢房内,有弟子前来奉茶,邱梧先去见母亲,金毛紧随其后。
茶水清香,容珠抿了一口见门外风景壮观,鸟声迤逦,心中尽是对来到新世界的激动,又想起方才路上应白言语间对紫阳宫有赞美之意,遂问:“紫阳宫在朝荣国内想必是一大门派吧?”
应白端起茶盏笑道:“朝荣国内,紫阳宫乃门派之首。”
容珠叹道:“怪不得我见邱姑娘的第一眼就感觉她气质非凡,她长得如此好看,想来实力定然不俗。那沈宫主既然是紫阳宫的宫主,灵力定至圣灵境界了?”
应白道:“朝荣国安宁祥和,不像我们那里竞争如此激烈,当年我见识过沈宫主的灵力,大概在高灵左右,这在朝荣国中已是佼佼者。”
竞争会促使人不断修炼,高灵之上便有了圣灵。容珠忽然不确定这算不算一件值得称赞的事。
她歪头看应白:“师父,你和邱姑娘还有上官公子一定相处得很好,不然他们两个也不会隔了这么久再见一眼就认出了你,你当年定对邱姑娘表达了真挚的爱意,所以邱姑娘才会看到你后如此喜极而泣。”
“咳咳咳咳……”应白被茶水呛了一下,连忙将杯盏放在桌子上,不住咳嗽。
半晌后,他缓缓道:“爱有很多种,每一种的意思不尽相同,既来了朝荣国,你会慢慢明白的,不过不要轻易在别人面前说‘爱’这个字,若用的不恰当,他们会误会的。”
应白晓得一直以来容珠对于爱的理解就是对陌生人提供帮助、产生同情、怜悯等关切行为,殊不知世上爱有千百种,亲情之爱,友情之爱,夫妻之爱,手足之爱、师徒之爱等等。
容珠生在一个杜绝爱唯有恶的世界,不曾经历诸多爱,所以不会明白爱之多样和意义。
他点到即止,容珠稍加思索,点头“哦”了一声。没多久邱梧便从外面走来笑道:“母亲说贵客来临,当隆重宴请。”
金毛摇着尾巴在门口转圈,容珠朝它一笑,刚至殿前,一道明亮热情的声音从殿内传出:“金毛聪明乖觉,它喜欢之人定福慧双修,姑娘从邻国而来,紫阳宫定当热情款待。”
来者一身素净打扮,笑容亲切和煦,然丝毫不影响她身为一派之主的威严,眼角虽有细纹却消减不了容貌之美丽。
容珠对这般亲切态度有些不适应,脑子里将已知礼数想了个遍,还不知朝荣国这里拜见一派之主是何规矩,只好中规中矩地揖礼微笑道:“容珠拜见宫主。”
沈宫主不着痕迹地将容珠姿容看在眼底,又笑对应白道:“多年不见应公子,是比当年沉稳俊朗多了。”
应白回礼道:“未曾想还能再来紫阳宫,应白不胜欣喜。”
沈宫主满面笑容的脸上浮起一丝伤感,“能来便好,快进来坐。”
紫阳宫殿堂装潢精美,沈宫主居上首,应白和容珠落座左边,邱梧、上官琛和金毛坐在右侧。
席间沈宫主说了朝荣国近年来的一些事情,提及魔龙一事悲恨交加,可怜无数百姓遭魔龙残害,又不能将之彻底击杀,不知是否是朝荣国真触怒了上天。
沈宫主哀叹一声:“可朝荣国千百年来一直励精图治,君王仁爱,门派互助,但凡有一人有一妖企图祸乱天下,行凶作恶,皆立马处决以确保百姓安宁,怎会降临天灾呢。”
邱梧道:“陛下已派天师作法祈福,恳请上天指出朝荣国有违天道之处,但不得果,我们只能每隔三个月待魔龙醒后继续击杀它,还不知朝荣国内哪几位能人异士的血能点亮石碑印记。”
说及此,堂内寂静下来,悲哀之情盖过了菜肴之香,不知怎的,应白见此情景忽然想到一个画面。
他想起当年自己企图用仁爱说教天下时那些人群情激愤的情景,于那个世界而言,他不正是祸乱天下之人吗?
他与魔龙归根结底来说是一个性质,都是要被除之平天下的。
即便他没有喷火放水,伤害百姓,即便他只是在看见别人跌倒后想扶起都是一件怪异出格的行为。
朝荣国所有人要除掉魔龙正如当年那个世界的所有人要除掉他一样。
他被关漩涡之境多年却意外出来,此后多次被发现都能逃之夭夭,这是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重生?
“对了邱梧。”沈宫主道,“既然应白和容珠姑娘来到朝荣国了,不妨让他们也去试试吧。”
邱梧眸中闪过一丝光亮,笑道:“这我倒没想到,或许可一试。”
看着众人投射过来的目光,应白道:“能为朝荣国尽一份力,我和容珠定会配合。”
沈宫主目露欣喜,又说起魔龙的模样和它本事,未问及应白这些年情境。
宴后,邱梧请应白和容珠在此歇息,等明日再去石碑验证。应白应允后邱梧便着人去收拾了,徒留上官琛在原地欲走不走,欲言又止。
“上官公子,你好像有话要说。”容珠不明就里,直接问了出来。
应白回眸,对上上官琛双眼的瞬间,后者立刻垂下眸子,眉间像拧了个结,半天也解不开。这模样倒让应白想起曾经的上官琛犯错被沈宫主训过后的模样。
那时他也在场,等沈宫主走后他去安慰上官琛,十一岁的上官琛还带有孩童的稚气,一经安慰很快褪去了脸上阴霾,笑着说:“应哥哥,我是男子汉!既做错了事就是要去承担去改正的!”
说实话,应白今晨初见上官琛时未能立即将他认出,还是见邱梧出来后才得知这个眉间凶猛,一身正气的少年是上官琛。
曾经老是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哥哥的小少年如今也能肩负起拯救百姓的重任。
应白朝前走了一步,温声道:“阿琛,你想说什么?”
上官琛眉毛拧了又拧,嘴唇动了又动,终抬头坚定地望向应白道:“不管如何,你还是我哥,我们还是朋友。”
他在为御剑飞行一事自己说的话而后悔,当得知应白过去所发生之事后,他悲愤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应白明白他的意思,笑道:“好。”
待上官琛走后,容珠琢磨了一下方才情境,小声对应白道:“师父,这也是一种爱对吗?”
应白淡淡一笑:“是友情之爱。”
*
紫阳宫安排的房间很是宽敞舒适,一应用品全都整齐地摆在桌上,容珠惊叹之余满是欣喜。有女弟子上前介绍陈设及院内布局,容珠一一听完对她表示感谢。
这是容珠第一次说谢谢,说完后她自己愣了半天。
她和应白的住所中间连着一条小径,两旁是陈旧的葡萄藤架,一棵参天大树身姿挺拔地扎地而起,纷繁复杂的枝叶树干穿插在藤架上,若是在炎炎夏日,这里便是一处纳凉的好地方。
晚上,应白缓缓将衣服脱下,胳膊上的血肉和衣服粘在了一起,疼痛万分,好在只是皮肉伤,养几天也就没事了。
正逢容珠过来慰问伤情,应白刚想开口便听邱梧的声音猛然响起:“伤?应白受伤了?”
邱梧只是想过来简单询问一下二人还需要什么东西,刚一进院便听到容珠问话。
应白忙又穿上衣服出来道:“不过是皮肉伤,劳烦邱姑娘拿些药粉给我,养几天就好了。”
紫阳宫有专门的药堂,邱梧自小与先生学习,喜欢研究各种药材,在医术上颇有实力。
邱梧应承着去拿,想了想道:“应白,怎么分别多年再见,你倒叫我邱姑娘了,我们是朋友不是吗?你这样称呼显得我们很生分。”
应白没想到邱梧说起这些来,他看了眼容珠,然后笑道:“邱梧,还请你拿些药粉与我。”
邱梧这才笑着离开。
*
翌日晌午,四人一狗前去石碑所在处。
虽然紫阳宫很大,但金毛很喜欢出去玩,有时候它会自己出去再回来,也有时候紫阳宫的弟子们会邀请它一起出去。
上次上官琛斩杀魔龙时在城外,因此魔龙吐出来的石头就落在城外的溪流旁。
此处是片小树林,皇家驿站就在附近,住在里面的官员驿卒会来此处打水洗衣。容珠远远瞧见一行队伍排了老远,但见一座比人略高些的石碑树立在前方。
邱梧引着他们排在队伍后方,指着石碑道:“验证起来很快,只需要把自己的血抹在石碑上即可,如果血迹消失就不是石碑想要的人。”
容珠看向前方这一串等候验证的人,男女老少应有尽有,高高低低的头像绵亘不绝的山峦蜿蜒前伸直到那块石碑处。
石碑上有三排略微凹陷的印记,第一排有一道,第二排有两道,第三排有四道。
目前为止只有第三排第三个印记亮起,闪着红色的光芒,正如上官琛一身如火的模样。他正椅在一颗柳树下,眉眼忧虑地看着眼前众人。
这些都是普通百姓,如果真能点亮石碑,那将来要如何对抗魔龙?
前面的百姓叽里呱啦在聊天,有聊中午做什么饭的,也有聊自家孩子孙子如何如何,也有聊石碑的。
一青年抱怨道:“咱们陛下勤政爱民,我们究竟做了什么错事引得上天不满?”
另一人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那魔龙只管伤人放火怎么可能是神物呢。”
“还没有哪个妖怪能兴风作浪长久,说不定点亮石碑的英雄很快就出现啦。”
“唉,多亏陛下和各门派庇佑才能生存,我们虽不能斩妖除魔但他们有任何需求我们只管尽力而为,不辜负他们为我们的安危而殚精竭虑。”
“是啊是啊……”
容珠一直想问一个问题但没寻到一个合适的机会,眼下又听人提起,便问:“邱姑娘,你们所说的陛下是什么人啊?”
邱梧笑道:“陛下就是朝荣国的王,所有地区归他管辖,所有人都听从他的话。”
容珠道:“那他灵力一定很强。”
“不。”邱梧目露尊敬,“陛下只是普通人,心怀仁德之人才可当一国之君,与灵力高低无关。”
“朝荣国只有他一个王?”
“对。一国一君。”邱梧慢慢跟她解释,就像当年她一字一句解释给应白听一样。
容珠了然,心道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以圣灵宫为尊,如今圣灵宫住着七位圣灵……已经剩六位了,他们便是那个世界的王。
朝荣国里仁德者才可任君王,而自己所在的世界则是强者为尊。究竟是什么造就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同样是人,为什么上天要以海屏障为界限,让有的人生来就能一生被关爱,而有的人却只能一生被践踏?
不知不觉队伍已大大缩减,那些抹完血的人都各回各家了,石碑还如刚来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师父先试吧。”容珠望着这座黑黢黢的石碑,那么多人的血抹上去竟不留一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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