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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噬
从外面看,她们屋舍不大,但一进去,别有洞天,至少大了三倍。渺渺阿妈让他把这个人放在最中间的地上,起初他还不太理解,就算不救人也不至于把伤者直接扔地上吧……后来他才得知,这最中央的位置是整个汀兰灵气最浓郁的地方。
“渺渺,你站在旁边嚎什么嚎,不是你说你要救他,那你还不赶紧找你阿婆去。”
渺渺愣了愣,眼泪都没擦,转头就想往外面跑。
“他娃娃!你要走也得把他娃娃放下,再被你这么颠下去,活人都得被你颠死。”
“抱歉,被我忘记了……那这个娃娃要放哪?”
“放地上!这个男的旁边。”
等到渺渺离开后,渺渺阿妈面色严肃地看着筱岚:“今日之事,你这个外来人应该明白,不该说的全给我烂在肚子里。我阿妈打算之后直接将我们汀兰管理的权力传给渺渺,她这番行为是违反我们这里规矩的,我今日这么做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给我家渺渺承担因果,道理你应该明白。我今日不是和你商量,只要你敢出去嚼舌根,我定会撕烂你的嘴。”
整个村落灯烛彻夜未熄,人影往来不绝,脚步匆匆,神色凝重。
卯时,两人都被就活了。
那男子是凡人,听闻是个往来南北做羊毛买卖的商人,途中遭遇劫匪,自己和儿子都受了重伤。他们趴在大木头板子上,借着普罗江水流的力量才来到她们这儿。汀兰族的女子都信缘分一说,尤其是和自然万物之间的联系,这人是普罗江带来的,她们定会救他。
现在时间还早,只需在宗门大比前赶回去即可。筱岚也就没催促谭子恒,尤其是这种情爱之事,要是插了手,说不准还会遭报应。他还和之前一样,挂在树上,一睡就睡了好几日。
怎料,有一日,他全身竟被灵力包裹着,动弹不得。他刚想大喊的时候,发现不知从哪钻出根熟悉的藤蔓,藤蔓迅速缠上他的腰腹、四肢,越缠越紧,等到绑得差不多了,那藤蔓猛地发力,将他从树岔子上拽下,拖着他疾速穿行,奔行数里后,径直拽进一处房间,把他摔在地上。
这不是之前救人那地方……
到了之后,那藤蔓瞬间收了回去,变成了渺渺手里一朵无害的小白花。
“外来人,实在对不住,突然出了紧急情况,你和另外一个人必须马上离开。”说话的是渺渺阿婆,也就是整个汀兰族的当家人。
“是出什么事情了吗?有什么我能帮忙的?”筱岚从地上爬起,随便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不急不气。
“不用你管,你赶紧离开就是。”
她指尖捏住拇指大的小白花,撕下半片花瓣,指尖一扬,花瓣脱手,落地前化作淡白色的灵力,灵力盘旋升腾,眼前出现了个泛着亮光的洞口,从这里可以直接去到外面世界。
筱岚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这绝对不是简单小事,整个汀兰和渺渺一般年岁的姑娘全聚集在此,大概有三四十人。他大胆猜测,她们想必也是要被转移走的。
“我真的可以帮忙?你们相信我。”
“我再说一遍,叫你少管闲事。另一个外乡人晚你一步来,这个通道一次只能走一个人。”那位阿婆说完后,把筱岚强制推了进去。他的身影瞬间隐没,偌大的洞口随着灵力衰减渐缩,最终凝成一点微光,消散无踪。
等他离开后,那阿婆长舒一口气,又赶忙继续和她们交代。
渺渺一改往日的跳脱,整个人的精神气全没了,站在那儿,一直没说话。她阿婆对着她交代,“你是大姑娘了,出去外面要多照顾她们。”她也只是一个劲儿地点点头。
屋子内,她们在商讨着,语声交错在一起,或争执,或低语,不绝于耳。门扉频繁开合,往来人影穿梭,就连空气都透着沉肃气息。
“阿妈……”
“干什么?没看见现在正乱着。”
“你们不走的话,是不是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乱说什么,不是都说了,我们晚点就到,你们先走。”
渺渺身子一晃,憋了很久的情绪终是泄了出来,她崩溃大哭,声音嘶哑:“你骗我,你们就是想去送死!我看得明白,你们想把我们年纪小的全送出去,等到我们出去,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是不是这样!”她歇斯底里地控诉着,眼里的小珍珠止不住地滚落。
嘶吼声骤然卡在喉咙里,渺渺身子一软,跪在地上。她的哭声没了之前的尖锐,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声。她双手撑地,身体伏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不是我把你们害死的?是不是……要是我不救他,就不会有这些事?”她整个人蜷缩在地上,仿佛要散架一般。
所有的情绪都被堵在喉咙,她说不出一句辩解,一直重复咀嚼“如果当时”。
“渺渺,起来!”她的阿妈提起了她。
“阿婆不是和你说了,就算你不救他,他只要想进来,照样能杀进来,你救了他,他可能还会看在我们善良的份上饶我们一命。”
“不行,不能再多说了,抓紧时间,你们也抓紧时间收拾东西。”
昨晚夜里,那名男子竟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孩子,那一幕正好被无意间路过的渺渺看到,渺渺当时吓得不行,刚想喊人,那男子就掐着她的脖子,让她转述句话,“明日交出汀兰秘宝,否则,一个不留。”
那男的根本没受伤,而且他还会使用仙法!
他发现了汀兰的秘密。
他费劲心思伪装就是想探清楚这里面真正的实力。
事出紧急,要想全部走是不可能的,她们这些年长的、老的留下来还能再拖延些时间,年轻的姑娘都是汀兰族未来的希望,只要她们能平安出去,她们死而无憾。
另一边
筱岚从天而降,“砰”的一声砸在地上,起来浑身酸爽,头晕目眩。
他又回到了汀兰!
只是瞧着这天怎么越发黑了……明明现在才白天。
他意识到不对,拼命大喊:“谭子恒——!谭子恒——!都要死了,你还和女人睡一起——!”
“渺渺,出事了,你们快跑……”
突然,河水发怒了,他瞬间被卷走。抬头之时,上游的水面已经隆起一道深色的浪,带着轰隆隆的声响压了过来。
这地方灵力受到限制,他拼尽全力,但始终突破不了屏障,那屏障可柔可刚,把他压制得严实,他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他仿佛成了戏台上的戏子,锣鼓声起,他便抬手、转身、开口唱。动作、唱词、神态全是定好的,没有自己的念头,不知道为何要做这些,只能顺着规矩走。想停,身体不听;想改,喉咙里吐不出别的词。
他被倒灌进来的河水呛得猛地咳嗽,身体被水流裹挟着往后退。水流的力气越来越大,推着他的身体往河心处漂。天也越来越黑,岸边的树影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一片模糊。
又过了一会儿,身体像被人拽住一样,猛地往下坠,河水从头顶漫过,耳廓被压得发沉。
水里晃动着光,一个接一个淡白色的气泡往上涌,支离破碎的。
光越来越薄,就连自己的身体也渐渐变得模糊。河水非常冷。他伸出手想抓却什么都抓不住,像是被命运扼住了手脚,一切都变成了徒劳。眼前的光圈越来越窄,渐渐变成一点微弱的黄,再然后,连那点黄也消失了。
接下来迎接他的就是更稠、更重的黑。他的意识变成了虚无,看不清自己的手,看不清自己的脚,感受不到任何生命。耳朵里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嗡嗡作响,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音,没有水流声,没有气泡声,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
恐惧爬了上来,顺着脊椎往上窜。那种害怕并不尖锐,是钝重的,因为它带来了铺天盖地的绝望。他知道自己在下沉,但却不知道这下沉究竟要到什么时候,自己又将去到哪里……
在这里,空间的概念消失了,时间好像也慢慢变成了虚无。他悬在这片黑暗中,感受着自己一点点被消融,被吞噬,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变成这黑色的一部分。
接下来,才是最难受的。
不知从哪透来了一束光,他看到人了。
救赎感升腾之时,取而代之是更大的绝望。
都是汀兰族人,她们一个接一个坠落,坠落速度更快。她们一动不动,转瞬之间,什么都没留下。他眯着眼睛,虽然看不太真切,但是他敢肯定的是那里面不只有上了年纪的大娘、阿婆,还包括和渺渺一般年岁如花似玉的姑娘,她们和他一样,一个都没能离开……
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胸口的憋闷加剧,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呼吸起来越来越疼,窒息感一波比一波来得猛烈。喉咙里涌上腥甜,呛得眼前发黑,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意识逐渐涣散,光和空气也在慢慢褪色。
当窒息感达到顶峰时,这种痛苦开始消散了,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虚无,心跳越来越慢,渐渐归于平静,仿佛魂魄脱离身体,没有恐惧,没有害怕,内心逐渐归于平静。
最终,他的身体彻底被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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