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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拉试探
日头轮转,刚还晴天朗日转眼间就阴云密布,天空中的一抹蓝白化为灰黑,豆大的雨珠啪嗒而下,疏而不密。杜清彤住的那间院子是刚清扫出来的,墙缝边的杂草还未及时清理干净,遇见水露昂扬向上,更加生机勃发,旁侧刚松了花蕊的月季就不太好受,被砸的奄奄一息。
李悬音主仆二人路刚走至一半,也没想着会突然下起雨来,两手交叠挡在头顶,边跑边笑。
杜清彤身边也没个说话的,正坐在屋子里发呆,听见倾刷而下的雨声,心情激荡,马不停蹄地搬了张椅子,坐在前亭下支着下巴赏雨听声。
远远地就听见两道嬉闹的女声,越来越近,茫然地起身,进屋子里拿起两把油纸伞,走到门外去,恰好迎上李悬音二人。
她一脸着急与担忧,忙给采桑撑了一把递给她,自己护着李悬音进屋里来,还未得歇,又慌里慌张地找布巾,供他们擦拭脸上的水,还有衣裳,也得赶紧换了。
杜清彤惊奇:“娘娘怎来了?”
李悬音在采桑的帮助下,把头上的钗子都给卸下来,揉擦着浇头的发尾,道:“担心你一个人无趣,来看看你,谁曾想这天变化莫测,刚好好好的,这会就下了锅沸水。”
杜清彤到自个的衣柜里翻出两套衣裳:“这些都是我来的时候娘娘给小女准备的,要是不嫌弃,先换下身上湿透的,以免感染风寒。”
李悬音接过,簇拥着采桑进到屏风内,笑道:“不嫌弃,嫌弃也不会给你呀。”
换了干净的衣裳,头发擦得半干半湿,李悬音坐着,采桑站在她后面,拿着条帕子,一根一根地搓李悬音头发上的水渍。李悬音让她坐着,弄自己的。采桑当耳旁风:“公主你身子不好,易感风寒,还是先帮你擦了。”
李悬音犟不过她,反正屋里点上了炭盆,应也不会着凉。
杜清彤眯着眼笑,感叹道:“你们主仆二人关系真好,跟亲姐妹似的。”
李悬音一哽,咽了咽喉咙才道:“她尽心服侍我,我也就没必要多苛待,不然一辈子都困在这宫里,交不到个谈心,得多难熬。”
杜清彤喟叹,面上神色跌落几分:“我也是这么想的呀,我没做娘娘的福分,就想在家里好好陪着我娘。”
李悬音抿着唇,握上她的手:“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杜清彤感激地点头:“我相信娘娘。”
李悬音眼珠子一转,扭头看了眼采桑,对着杜清彤道:“早有耳闻杜家的桃园乃当世一绝,前些日子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走入其中,宛若那九重天上的仙人。我喜欢得紧,回来前让我手底下的两名婢女采摘了些打算拿回宫里泡泡茶敷敷脸什么的。”她肩膀颓了一边下去:“可是你也知道,我与陛下出门游玩不慎遇见了歹人,她们紧张我,那桃花瓣也就落下了。我甚是想念,不知杜姑娘可否传书一封,让家里人帮忙摘些运过来?”
杜清彤当她是有什么要紧的事,闭紧了呼吸听人娓娓道来,原不过是件小事,松了口气:“当然没问题!父亲要是知道娘娘喜欢,心里也定是愉悦的。以后娘娘要是再想要,大可派采桑姐姐自个去取,不用特地提前知会。”
李悬音轻捏上那人的腕子:“那我就先谢过杜姑娘了。”
“不知杜姑娘家中兄弟姐妹几何啊?”
李悬音看她一愣,解释道:“杜姑娘莫要奇怪,我也只是想和你聊聊罢了。”
杜清彤心中无甚介意:“我家中除父母以外,还有一名哥哥和嫂嫂,哥哥是父亲的第一任夫人所生,先夫人过世之后,父亲才娶了母亲,生下了我。”
李悬音了然,呢喃原来如此。
“我与陛下那日去杜家的庄子,是你父亲招待的我们,你哥哥我好似没见过。那么大的庄子他不帮着你父亲打理,平日主要做些什么活计呀?”
杜清彤:“娘娘与陛下来的那日哥哥是有在的,兴许是娘娘只念着陛下不顾旁人,不过我哥哥这等无名小卒也不值得娘娘挂念。”
李悬音窘然笑笑。
杜清彤面显难过,接着道:“因为我家嫂嫂因一年前家中父亲过世,悲伤至极,整日困于梦魇当中,时刻需要人照料。哥哥嫂嫂恩爱,哥哥便亲历亲为照顾着嫂嫂,所以没跟着父亲一块招待娘娘,娘娘莫怪。”
李悬音拧着眉,心里默念着杜景明的名字。他真是杜清彤口中所说之人吗?
“不会,你哥哥不弃病榻中的妻子,为大丈夫之榜样。”
她给采桑挤了个眼色,采桑便从怀里掏出面红帕子,上面绣着与黑巾之上的桃花一般无二,乃为仿制。
“这桃花帕,杜姑娘可认得?”
杜清彤接过来,抚摸上面的桃花,做工不如宫里的司裘细致,但好在活灵活现,好似真有一朵灿烂的桃花覆于其上:“从未见过。不过,娘娘为何这般问?”
李悬音探她神色,并未有诧异的惊奇,只稍微带了些好奇的喜悦,她的心跌落半分:“这帕子,是在你家庄子的门口捡着的,采桑捡着的,猜想应是你们家的东西,偶然记起,故而来还你。”
杜清彤摇头,将那帕子置于桌上:“我从未见过这个,我家中母亲与嫂嫂皆卧病在床,无旁的功夫做女红。”
李悬音惋惜,命采桑收进一盒子里,道:“这样吧,要是你将来有机会回去了,将这帕子也一并带回去,兴许是来你家中做客之人落下了,我也不好私留,杜姑娘帮着找一找主人。”
杜清彤自然不好拒绝,应下了。
两人又聊了些家长里短,待雨停后,李悬音便带着采桑回去了。
“公主,你打算怎么帮杜姑娘回去啊?我们能当面反抗太后吗?”
李悬音的步子走得极迅速:“这自是不能。”
“你且待我想想,定会有法子。”
“到那时,好派人跟着她,看看那帕子的去向。”
七月十四,中元,人称鬼节,是一个即使捧着豁口烂碗乞讨的乞儿也可以自由祭祀死去的父母亲人的节日,而李悬音身为一国公主,却连张纸钱都不能烧,不免心生悲凉。
前一晚,各部早早备好今日宗庙祭祀大典所需。清晨,齐明朝着衮服冕冠,与太后相携,带领众臣前往皇家宗庙对列祖列宗献酒、献三牲果蔬酒醴祭品。李悬音脸上长了疹子,身体不适,特向陛下请求不一同前往宗庙祭祀,齐明朝允了,还唤了几名御医,伺候身旁,以防意外。
要她向齐永三跪九叩,还不如直接杀了她来得痛快。
当年,盛平皇帝答应禅位,齐永表面兄弟往来,暗地里却给他下药。盛平皇帝薨逝之后,齐永拖着久不下葬。当时他地位还不够稳固,朝臣当中有一半为李家臣。终是拗不过众臣,将其葬于皇家陵,后却因以为守陵小太监的一个失误,打翻了烛台,他父皇的尸身化为一具焦骨。焦骨碾碎成粉,装在一四方盒子里供于祠堂之上。再后来,说是盛平皇帝生前礼佛,死后骨灰结出了舍利子,被江洋大盗给偷了。
说出去也不怕惹四海之人啼笑。何等不要命的大盗竟敢进入皇家宗庙偷盗先皇骨灰,这只不过是齐永将他父皇挫骨扬灰的一个掩口罢了。
她的母后、兄弟姐妹,无一不受到大差不差的下场,她又怎么可能随着齐明朝去祭祀齐永?她积了满腔的怨恨,为的就是早晚有一天,齐永当初对他父亲做的,她要原原本本地报复回去!
采桑端来一只炭盆,灰色包袱里装着她偷偷摸摸往宫内私藏的纸钱,跑到正坐在椅子上发呆愣神红了眼睛的李悬音面前,问她要不要烧些东西。
李悬音揩去泪水,盯着那一包袱东西,叹道:“还是算了吧,烧这东西烟大,易惹人猜疑。你要是想烧,到别院那儿去,烧一些,给你底下的姐姐,采薇定也是希望你能给她送点东西。”
采桑咬牙噙着泪,愤愤不甘地退了出去:“公主,我一会再进来找你。”
采桑到旁的院子里去烧了点金银珠宝,就盼着自己的姐姐在底下能过得好,没有仇恨,也不必受贫穷之苦。恰杜清彤的院子就在旁边,瞧着一缕烟缓缓升起,以为是天干物燥起了火,越过去一探究竟,就看见一可怜的小姑娘蹲在角落,一耸一耸地抽鼻子。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采桑察觉到有人,猛瞪起眼珠,与杜清彤打了个面照面。
杜清彤讶异:“采桑?”
采桑哆嗦着踢起尘土给那火堆埋了,自退到墙角跟,结结巴巴:“你、你怎么过来了?”
杜清彤指了指对面:“我就住这,你忘啦?”
采桑抹了把眼泪,又踢了几脚尘土,确保没了火星子才往外走:“我家里有个姐姐,前些年过世了。她待我很好,这世上我就只剩她一个亲人,现在她也没了,所以我烧些纸钱祭奠她。已经和张洋公公报备,他也允了,你不必大惊小怪的。
杜清彤心中不解,她大惊小怪又不是她烧纸钱,是她在这烧纸,她还以为着火了呢。
她跟了上去:“想念过世的亲人情理之中,采桑姐姐何不再多烧一些?”
采桑摆了摆手:“不必了,恐引来别有用心之人,给公主找麻烦。”
她猛然想起李悬音所说,停了步子,转过身来:“杜姑娘,公主想到帮你的法子了,你且先听一听,愿意的话我们这就去找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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