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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局者迷
听到她的话,江明徵怔了怔,迟疑片刻问道:“恕臣愚钝,敢问殿下此行,又是所为何事?”
“我不与你兜圈子。陛下未立储君,身为可能的继承人,阮彦一定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我只要求一点,无论发生何事,我弟弟必须活下来。你若答应,你我还有得谈。你若不答应……”
阮娴顿了顿,语气登时转冷:“没了他,我也活不下去,到时候,只能委屈江大人给我们姐弟俩陪葬了。”
江明徵眼底闪过几分讶然,随即沉声道:“殿下不必如此。保护殿下与小殿下,本就是臣的职责。”
“好,记住你的话。我不与你谈信任,这场交易,你没有退路可言。”阮娴说着,嘴角牵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我的要求也不多,你只需要为我做两件事。”
“殿下但说无妨。”江明徵望着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下坠感。
她明明近在咫尺,他却觉得,他们中间隔着鸿沟天堑,哪怕他伸出手也碰不到她。
“我之所以不入宫去,而是与你私下联系,你想过原因吗?”阮娴抛出问题,却不等他回应,径自解答道,“一来,我只是推测,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此事一定会发生。二来,我怀疑皇宫不安全。”
梦中,阮彦在逃亡途中被宫人刺杀。
这说明,要么是皇后或阮彦的身边被人安插了眼线,要么是那条密道早已被人知晓。
无论哪一种,她都无法规避,唯有把阮彦转移到自己身边,才能暂时保证安全。
“殿下的意思是?”江明徵不知她为何会这样想,但他能做的,也就只有无条件配合她。
“眼下瘟疫横行,万一蔓延到皇宫之中,阮彦年纪尚小,被感染也在所难免。陛下卧病在床,宫中万万不可出现瘟疫病患,我身为他的胞姐,自然要将他接到公主府上,亲自照料他。”
“此外,阮彦已八岁有余,他具备独自生活的能力,不再需要养母看顾,依照历朝历代的礼法,安太妃不宜留在宫中。灵山寺是个福地,后院禅房素洁清静,适宜祈福修行。”
她不仅仅提出要求,还准备好了万全的借口,只需要他落实就好。
难得有人把饭喂到嘴边来,江明徵不知该喜该叹,总有种被人轻视的感觉。
“是,微臣明白了。”
“那就麻烦江大人了。接下来这几日,我会借用义诊探来的情报,进一步确认是何人在暗中生事,如果查到确切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江大人每日出入宫门,陛下那边,有劳您多多观察,也请你让娘娘多多留心宫中是否存有可疑之人,尽全力规避风险。”
她交代完最后一句,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江明徵却叫住了她:“殿下……”
“怎么?”阮娴回过头,示意他继续。
“小殿下年幼,如今世道又如此多艰,不知殿下对他日后可有何长远的考量?您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倘若陛下决心立小殿下为储君……”
“他若为储君,朝中自有人为他铺路,届时,也不必我来费心相护。”
皇帝年幼,崔氏一定会扶持崔元青成为垂帘听政的太后。阮娴虽然不满崔氏,但她对崔元青很放心。
她想起阮彦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想象他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的样子,眼中染上零星笑意:“我是他的阿姐,我只希望他平安。”
江明徵望着她,片刻后柔柔一笑,轻声道:“好,微臣永远站在殿下这边,无论殿下要做什么,微臣都会帮您。”
阮娴听他如此,并无分毫感动,不咸不淡地扯了扯嘴角,转身打开房门。
一眼瞧见那堵院墙,她想到什么,又回过身来:“对了。”
“殿下还有什么要吩咐?”
“你每次都翻墙来找我,我怕被人撞见,内院从来不敢留人。你这边不妨让人挖个密道出来,往后我找你也方便。”
“可这……殿下,这于礼不合。”
“礼?”阮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翻墙时,登堂入室时,触碰我时,难道就合乎礼节了?”
江明徵抿了抿唇,面上有些难堪。
是,他们这样的关系,再去守那些虚礼,太过冠冕堂皇,反倒显得他惺惺作态。
“我已经定亲了。此事若是闹到我那未婚夫婿面前,对你也不好,江大人自己考虑清楚吧。”阮娴懒得与他废话,随口抛下个理由就离去了。
“砰”的一声,门被合上,江明徵攥成一团的手登时卸了力气。
她一句稀松平常的“定亲”,宣判他彻底成了上不得台面的存在。
理智告诉他这是好事,这场意外没有耽误她的人生,她还有追求幸福的能力,他应该为此感到高兴。
可是……
江明徵不敢再往深处探究心中莫名的酸涩,背过身去,捻起桌上的松烟墨,挽袖研磨。
做正事吧,忙起来就没心思纠结这些了。
他如是劝诫自己,只是依旧愁眉不展。
忽然,身后的门再度被打开,江明徵手中一顿,回眸望去,眉梢的阴翳在触及那道逆光的轮廓时骤然消散。
“殿下可是遗漏了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说这话时语气有多温柔。
“外头没有人,我不知道哪里有梯子,回不去。”阮娴眉眼之间有些微微的窘迫。
江明徵霎时弯起眼,眸中似有星辰被点亮。
“很可笑吗?”阮娴被他笑得更恼了。
“抱歉。”他收敛了微末笑意,将墨搁置在一旁,转身朝她走去,“梯子应当在后院的储物间,殿下若不介意,我可以助你回府。”
“那走吧。”阮娴也不想再有人知道她来过,他肯搭一把手,那是最好不过了。
走到院中,阮娴大致辨认了此前落脚的方位,走到那处墙根旁,招招手让他过来,毫不客气道:“你给我垫垫脚,帮我送上去就行。”
江明徵原本打算带着她翻过去,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自己只起到一个垫脚石的作用。
他无奈地应下,顺着她的指挥半跪在墙边,让她踩到肩上来:“殿下小心。”
阮娴踏在他的肩上,扒着墙顶艰难地站直身子,估量着高度,似乎还差一些才能翻过去:“你慢慢站起来一些。”
他温声答好,扶着墙面缓缓起身,阮娴眼瞧着差不多了,撑起身子准备翻过院墙,却没发现檐瓦有些松动,这厢刚抬起脚,那厢手下一滑,霎时失去支点。
“小心!”
江明徵眸中一震,眼疾手快地拖住她,只是一切发生的太快,他没来得及稳住身子,一阵踉跄后,二人齐齐跌倒在地。
阮娴摔在他怀里,有这个人垫缓冲,只是有惊无险,而江明徵被她压着生生磕在地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没事吧?”阮娴听到动静,立马想要回身去看他,却被他牢牢锁在怀里,连扭个头都是勉强。
江明徵艰难地摇摇头,察觉到她费劲地在怀中扭来扭去,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怀中温热柔软的身躯。
他像是被烫到般,霎时松开禁锢。
她怕把他压出个好歹,旋即翻到旁边。
掌下骤然一空,若不是鼻息间还留有发丝淡淡的馨香,他都怀疑那只是电光石火间的一场梦。
江明徵撑着地面,勉强直起身子,阮娴见状为他扶了一把,不好意思道:“很痛吗?我是不是很沉?”
“都怪我疏于锻炼,殿下切莫妄自菲薄。”
正常的成年人猛地摔在怀里,说不重是假的,可他只要瞧见这张清瘦的脸,便立时心软得一塌糊涂,哪还顾得上什么疼不疼。
她身上都没几两肉,比同龄的女子还要瘦削几分,一看就是整日心力交瘁,三餐都没好好吃。
阮娴只当他说得是客套话,不想再继续这种无意义的话题:“你还能站起来吗?”
江明徵点点头,撑着地面屈起腿,余光中瞥见她抬起又放下的手,忽然鬼迷心窍道:“殿下……可否搭把手?”
阮娴本打算作罢,听他递来橄榄枝,便回心转意抱上他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祸是她闯出来的,只是帮忙,她并不觉得有什么,而且这样的接触他们之间做过太多,对她而言,这只是稀松平常的家常便饭。
江明徵却霎时红了耳根。
她的靠近掀起一阵和煦的清风,他的手臂,乃至他整个人,都被独属于她的温暖气息裹挟。
像是清晨蒸腾的露水,像是太阳晒过的被褥,像是春日新抽的花苞,他不吝以全世界最美好的事物来形容她带来的感受。
“你发什么愣呢?”阮娴把手放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江明徵如梦初醒般回过神,将手臂从她怀中的抽离出来,目光闪烁飘忽,不敢看她。
阮娴没发现他的不对劲,她苦恼地仰着头打量眼前这堵墙,冲他摆摆手:“不指望你了,你去歇着吧,我再想想办法。”
见她说完这番话后真的四面环顾起来,江明徵默了默,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这是她与阿宁最不同的一点,她总是这样,什么都自己打算,即便向他求助,也是在拿准大方向之后,让他提供一些极小极小的支援。
她不信他。
究竟是她本就自立,还是他给她留下难当大任的印象,江明徵不得而知。
但他想,他们是盟友,是同伴,他不能让她觉得自己如此不可靠。
“我还有一个法子,只是难免会冒犯殿下。若是殿下不介意,或可一试。”
“什么法子?说来听听。”阮娴停下脚步,身体的朝向从院墙转向他。
他朝她走去,向她敞开怀抱:“我可以带您过去。”
阮娴一愣,看着他张开的双臂,忍不住怀疑:“你真的能行?可你刚刚不是……”
江明徵知道口说无凭,见她没有抗拒的意思,便弯下身将她打横抱起:“得罪了。”
阮娴双脚离地,陡然失去重心,小小的惊呼了一声,双手紧紧环上他的脖颈。
熟悉的姿势让二人不约而同地回忆起曾经的画面,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就是如此将她从轮椅上抱起。
比肌肉记忆迟来的理智让空气诡异地凝滞了几秒。
阮娴咬着唇,将头埋在他的颈边,努力让声音显得平静无波:“你、你小心一点。”
清浅的吐息让他的呼吸微微停滞了片刻,他将人往怀中带了带,快步走到墙边,蹬着几个微小的着力点,轻巧地纵身一跳,阮娴还没准备好,再睁眼时,他们居然已经稳稳落到了公主府上。
“你何时竟还有这种本事?”她惊得瞪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
早说他这几年把身手练的如此了得,她还费劲爬墙做什么?
江明徵被庭院中素月灼灼的目光盯得赧然,小声道:“殿下,可以放手了。”
“噢。”阮娴回过神来,从他怀中跃下,理了理裙子上的褶皱,恢复了一贯的冷淡,“麻烦江大人了,请回吧。”
江明徵对她用完就弃的态度有些无奈,却又不知自己还能再多说什么,只能作揖道:“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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