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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周正与青衣的相识始于一场意外。
当年周正初到漓州,在边陲小镇任职,负责整理和编纂当地的县志。
他外出采风的时候遇到了被人跟踪的青衣,当时她撑着一把油纸伞从那桥上走来,一眼便望见了桥下呆站着的他。
“妾来晚了,郎君勿怪。”
他根本不认识这个女子,但这女子十分熟稔地将伞置于他的头顶,还掏出怀中的袖帕擦拭他被细雨打湿的鬓发。
“帮帮我。”
她压低了嗓音在他耳畔小声哀求着。
周正只觉得伞外春风细雨,绵绵密密,伞内的一方小天地却天地瞬静,呼吸交融。
此后,本以为只是一次萍水相逢,却转身又在街头的一间狭小的书铺相遇。
他还是如初见那次脸色红得好似枝头开得最热烈的芍药,期期艾艾地说道:“姑……姑娘这书……书给你吧。”
他收回了取书籍的手,局促地站在一边,低垂着头不敢看青衣,指尖轻轻地摩挲着,仿佛刚刚不小心碰到的是一块烧红的烙铁而不是姑娘细腻的柔荑。
“呆子。”
从那天之后,他们时常相约在郊外的凉亭相见,总有说不完的话。青衣也将密文教给了周正,周正也逐渐猜到青衣的身份或许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后来,他因为编纂县志有功,县令大为嘉奖,他也慢慢从一个编纂县志的小官儿变成了县丞,负责府衙的大小事务。而青衣则在南疆的月城开了一家首饰铺子,长期待在南疆做生意,还得到了南疆皇室夫人们的青睐。
他们两人时常通过密文联系,那家狭小书铺的掌柜便顺理成章地成了两人传信的信使。
一直到青衣出事前夕。
周正日日去书铺,却始终等不到青衣的书信。
后来的某一天,书铺掌柜的儿子揣着一本书来找他,说是青衣送给他的书。他翻开一看,发现里头竟然用密文密密麻麻地写了好几页,杂乱无章地夹杂在书中。
他匆匆看完后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密文中所写之事令他久久不能回神。他将自己关在卧房中两天两夜,最终将那几页写满密文的纸全都撕了下来,妥善保存。
不久,他又收到了青衣的密信,信上约他见面,可那时候他的母亲已经失踪了许久。
皇后的人挟持了他的母亲,要他用青衣的性命来换她母亲的平安。
他万般无奈,最后设计将青衣逼迫到了青罗江,眼睁睁看着她跃入湍急的江水中,生死不明。
当认出尸体不是青衣的那一刻,他是高兴的,至少她还有活着的可能。说不定是有人帮她设计了这一出金蝉脱壳,好逃脱皇后和李家的追杀。
随后,他结婚生子,因为依附了皇后的势力,官途也变得顺风顺水。他一边为皇后办事,一边将那暂时不能见光的罪证封存在了佛像中。
他此生,为官不够聪明,为人懦弱无能。若有朝一日不幸殒命,但求黄泉路上能见一眼青衣,足矣。
……
唐枳带来的佛像因为风吹日晒表面斑驳了一些,细看之下佛像底部有明显的修补痕迹。沈晏接过姜暖递过来的匕首,沿着底部边缘的缝隙小心翼翼地游走。最后用力一撬,将底部一整块都撬了下来,一卷写满了密文的纸张便掉了出来。
姜暖将那厚厚一卷纸展开,发现纸张的材质分为两种,其上的笔迹也分别属于两个人。
略粗糙的纸是南疆的特有,上用密文写满了文字,应当是青衣的笔迹。
姜暖在案牍前坐下,提笔将那一连串的密文翻译出来。
而另一卷细腻的纸上面写的是大昭的文字,应该是周正所写。沈晏顺势在姜暖旁边坐下,捏着细腻的纸张细细阅读。一时间,屋内寂静无比,只有纸张摩擦的声音。
当年的真相也在姜暖的笔下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承安二十八年,青衣在南疆的王宫内替当时最受宠的妃子挑选生辰宴当天所佩戴的首饰。那妃子的弟弟是南疆一位年轻的将领,也曾是温岫的手下败将。
那日,宠妃的弟弟来王宫探望姐姐,但话还没说上两句便匆匆离开了。
青衣察觉有些不对劲,那位将军常年待在月城,每次来探望姐姐定要说上许久的话,像今日这般来去匆匆倒是少见。
她便留了个心眼,费了些心思从宠妃的嘴里探听到了他今日来王宫并不是专程来看望她这个姐姐的,而是有一件要事要同皇上商量。
那宠妃靠在贵妃榻上,被婢女伺候着染指甲,懒洋洋道:“也不知是什么好事竟让他高兴成这样。”
青衣捧着精挑细选的首饰万分恭敬地替宠妃试戴,随口道:“许是为娘娘生辰礼高兴呢。”
宠妃在镜子里白了她一眼,道:“得了吧,我这个弟弟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
“自从之前被大昭那个女将军打得漫山遍野地跑后,他就没怎么笑过,成天就知道待在臭烘烘的军营里研究怎么报那一箭之仇。今日春风满面,许是想到了对付那女人的办法。”
首饰佩戴好,宠妃揽镜自赏了半天,满意道:“就这套吧,显得我气色好。”
青衣笑着道了声好,动手将首饰小心翼翼地取下,心下却在盘算怎么潜入前庭探听一些消息。
那一箭之仇的故事她倒是听过的,据说当时温岫将军将人堵在山里几天几夜,麻奴将军带的几个手下早就死了个七七八八。最后被亲卫护送离开时,又被一箭射中了屁股,让他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
此后,这两人的梁子也算是结下了。麻怒将军还说过,此生必报此仇,定要让温岫死无葬身之地。
青衣从宠妃的宫殿离开后,便换了一身宫女的衣服预备偷偷潜入前庭。但奈何看守实在严密,进进出出都要查验身份,她只好暂时作罢。
最后许是运气好,她竟然在离宫的路上意外听到了麻奴将军和手下的交谈。
“将军,为何大昭的人要与我们做交易,杀掉他们的世子?”一位长得十分黝黑的汉子正询问身旁眼神狠辣的青年。
青年嗤笑道:“大昭人的心最是弯弯绕绕,我才懒得去猜。”
又说,“不过若是能帮我杀了那个娘们儿,倒是也合了我的心意,去见见又何妨。”
“不会有什么陷阱吧?”汉子表情略有点犹豫,一个小小的世子便罢了,对方竟然还答应一起除掉那位战功赫赫的女将军。
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大礼,他都要怀疑是不是他们南疆的细作已经在大昭皇城里当了大官儿了。
青年哼了一声,道:“人都在我们地界,能有什么陷阱?”
又扭头吩咐他道:“巴戎,三天后对方会派人来月城驿馆详谈,你去找几个兄弟将人看着。”
“是。”
待两人走远,青衣才从旁边的花坛后现身,脸上写满了震惊。
兹事体大,她决定亲自去驿馆一探究竟。
三天后,她果然在驿馆内发现了一位神秘的客人,那人行事相当低调,且十分警惕。
她一时找不到机会核验对方的身份,便只好按兵不动,等待麻奴将军亲临驿馆。
这一等,便是五天。
那位神秘来客却镇静非常,没有丝毫不耐,就连麻奴将军不甚尊重地将长腿搁在他吃饭的矮桌上,他也没有流露出分毫不满来。
月黑风高,青衣悄无声息地伏在屋顶上,揭开了一片盖瓦。
麻奴将军的声音自屋内飘出来。
“不知与本将交易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人慢条斯理地吃完饭食,搁下筷子道:“将军只管依照我的计划去做便能达成心中所愿,何故有此一问?”
麻奴将腰间的链子在手指上缠了两圈,头也没抬,“看来你家主子也没什么诚意,八成又是什么阴谋诡计专程来算计我的。”
说罢,麻奴作势要走。
“将军且慢。”
那人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来,“此物,将军可认得。”
那东西是一串五色的琉璃手串,品相上乘,造型精美,不像民间之物,倒像是宫中贡品。
南疆盛产琉璃,品质上佳的皆进贡给了大昭,这串五色琉璃也是多年前作为皇后的寿诞礼物之一被送到了大昭。
麻奴接过那串琉璃,挑了一下眉头道:“原来是大昭的皇后。”
这大昭的皇室,看来也不比他们南疆的风平浪静多少啊。
青衣心头顿时惊涛骇浪,她唯恐是有心之人刻意栽赃嫁祸,便将那手串的模样深深刻在了脑海里,并在回去的第一时间临摹下来,随即将此事的前因后果用密文书写传达给了上峰。
后来二人又在房中协商了许久,最终还是达成了交易。
分别前,麻奴好奇地问道:“你们大昭的皇后如此费尽心思不惜与我们南疆人勾结也要杀掉那个安王世子,究竟是为何?”
“这个问题好像,不在我们的交易范围内吧?”那人嘴角虽挂着笑却面色不佳。
麻奴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便问问。”
随后,他将琉璃手串随手揣进裤兜,双手插在裤腰里裹着一身痞气离开了驿站。
“派人去查一查。”刚出驿站大门,他便吩咐紧随其后的巴戎。
他就不信他查不出来。
青衣将此事告知给上峰之后,在店中一连等了多日都没有收到回信,心急如焚的她只好孤身潜入麻奴的营帐探听消息。
谁知在南疆的军营中却遭逢意外,险些暴露身份。所幸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替她打了掩护,这才逃过一劫。
万万没想到,替她打掩护的竟然就是她的上峰。他在收到她的消息后便混入了军营当了个做饭的伙夫。
上峰将手里探听的消息递给她,让她赶紧想办法通知温岫将军敌军的部署,而他要继续利用伙夫的身份留在此处寻找皇后勾结南疆的物证。
青衣不疑有他,将手里的消息转译成密文几经辗转才递到了青罗城。
本以为最大的危机已经暂时解除,但温岫将军还是死在了南疆的围剿之下,三万将士只得那安王世子一人存活。
更令她想不到的是,她传递到青罗城的密文竟然被当成她通敌叛国的罪证!她于慌乱之中潜入军营寻找上峰却被告知查无此人,还险些被麻奴手下的人抓住。
直到那时,她才反应过来,她也是被设计的一环!
那日驿站内的神秘来客才是她真正的上峰,他们联合起来利用她将那份假的军情消息递交给温岫,从而导致安王世子将计就计,带领三千骑兵为饵反杀麻奴麾下的精兵。
可最后却被套中套,困死在了峡谷深处。
她无奈之下,逃进了无极山中,一路靠着温岫曾经交给她的知识辨别青罗城的方向,历经千辛万苦终于逃回了大昭。
她原本想洗刷自己的冤屈,但奈何她早已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最终她被逼迫到了清罗江畔,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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