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公主，但相亲相爱

　　婚礼的第二天，新人的脸上毫无新婚的快乐。

　　从伊莉莎敲开房门，看见多尔曲着膝盖坐在床上的那个清晨，一直到所有人聚集在大厅中，随着乐队奏起的舞曲，翩翩起舞的夜晚。

　　多尔一直板着脸，不跟任何人说话。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低气压，叫人在经过她时，忍不住屏住呼吸，放轻手脚。

　　弗利尔双颊绯红，手足无措。他时而抬头看看多尔，面上带出一些欲言又止的尴尬，又时而垂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随着天色越见深沉，多尔的低气压就越发厉害。乐队战战兢兢的弹奏着乡间小调，男男女女们小心翼翼的合着拍子跳舞。

　　几个深受多尔宠信的朝臣聚在一起，交换着眼色，却没有人敢上前。

　　最后，伊莉莎实在受不了了，她迈开步子，走到多尔跟前，向她说：“今天屋里可真闷，要出去走走吗？”

　　多尔斜过眼睛看着她，圆圆的眼睛一片恹恹。

　　“和我一起去逛逛。”伊莉莎不容置疑的将手递到她跟前：“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对你有好处。”

　　多尔想了想，伸出手挽住她，跟着她走出了大厅。

　　她们穿过长廊和门厅，步入了一处小花园。

　　五月初的夜晚，带来好运的铃兰开得正盛。两人走在花间，惊起一片流萤飞舞。

　　“这附近没人。”伊莉莎把多尔带到一株橡树的秋千架下，她四处看了看，对多尔说：“无论是想哭还是想大喊大叫，都不会被看见。”

　　“如果你不希望我陪着你，我也可以暂时离开。”见多尔没什么反应，她又补充了一句。

　　多尔弯下腰，把脸埋在双手中。过了好一会儿，她闷闷的说：“我没事，我只是一想到今晚还要和弗利尔过夜，就高兴不起来。”

　　伊莉莎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抱住她，轻轻用手抚摸着她的脊背。

　　“我从没想过这么美妙的事，竟然会这么糟糕！”多尔抬起头，直起身子，愤恨的锤了一下拴住的秋千绳子：“你知道更恶心的是什么？更恶心的是，在我怀孕之前，我需要继续去他的卧室，或是让他来我的房间！”

　　一旦考虑起自己未来的糟心生活，多尔又倍感委屈。她不禁第一千零一次怀念起赏金猎人的生活，那日子虽然辛苦，却远没有这样让人苦闷的难题。

　　这不是用匕首能解决的问题，但深谙宫廷生存之道的伊莉莎，也对她的困境无法可施。

　　就连铁匠铺里的学徒也明白，在这桩婚姻中，两位国王最重要的责任，莫过于养育一位有双方血缘的继承人。

　　最后，伊莉莎只能说：“我会向月神祈祷，乞求她尽快赐予你一个孩子。”

　　那天晚上，她和其他侍女簇拥着多尔，走进弗利尔的卧室。

　　她们为多尔换上睡衣，看着侍卫们照例将剑刺入床下和床垫。

　　接着，多尔挥手让她们离开。

　　走出房门后，伊莉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逐渐关闭的门扉后，她看到多尔爬上床，将睡裙一掀，直挺挺的躺下。

　　多尔破罐子破摔的颓丧模样，在伊莉莎眼前挥之不去，令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于是她索性起来，跪在祈祷台前，默默的向月神祷告。

　　一整夜，她跪在那里，以前所未有的虔诚乞求神明的垂怜。

　　天亮的时候，她的腿已经僵了，不得不让女仆将自己从地上拉起来。即使有厚厚的祈祷垫隔着，她的膝盖上仍留下了两块印记。

　　请您帮助我们度过这个难关。出门之前，她再次站在祈祷台前，默默祈祷。

　　假如您不愿意，我便只能动用也些非常手段，让我的姐妹从苦恼中解脱出来。

　　为了两国的未来，也为了那个笨拙却无辜的弗利尔的性命，请您务必要帮助她。

　　敲开弗利尔卧室大门的瞬间，伊莉莎一夜没睡的大脑，差点以为神迹在自己眼前出现了。

　　多尔一改昨日的颓靡，容光焕发满面春风的坐在梳妆台前，梳着自己头发。

　　一看见她，多尔立刻跳起来，跑到她身边，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我有好消息告诉你。”她拉着伊莉莎走到凸窗跟前，坐在铺着淡蓝色垫子的窗台上。

　　“前天的事是个误会！”她兴奋的说：“他其实没那么糟糕。”

　　“误会？”伊莉莎接过她手中的梳子，替她梳着打着波浪卷的长发。

　　“他前天太紧张了，被一群人——男的女的，全是位高权重的贵族——围着，又没什么经验，所以……都是那变态规矩的错！”她撇撇嘴，比了个“恶心”的手势。

　　“那是为了确保你们的婚姻从程序到事实都确定无疑。”伊莉莎重复了一遍弗利尔的解释：“而且你不是说你经验丰富……”

　　“嗨！”多尔不满的叫了一声，她转过头，认真的说：“我承认我的很多快乐时刻，不在卧室这种正规的场所，但我也没有被人看的爱好！”

　　“我的错。”伊莉莎放下梳子，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

　　她冲梅丽尔和玛丽招招手，让她们将梳妆台上的发网和其他东西拿过来。

　　“所以，他没人的时候还说得过去？”

　　“很不错。”多尔大笑起来：“有点青涩，但看得出来，他做过功课，也进步神速。而且，他长得那么美丽，身材又那么好，声音也很好听……”

　　“听上去这像是在炫耀。”伊莉莎有点嫌弃她沉迷男色的样子，在她背后隐秘的翻了个白眼儿。

　　但不管怎么说，这块石头消失了，她可以把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阴谋，彻底扫进垃圾堆，然后扔掉。

　　“算是吧。”从梅丽尔的表情里，多尔感受到了那个白眼儿，但她毫不在意，继续得意洋洋的说：“我还有更多要炫耀的事情呢。”

　　“我可不想听。”

　　“你一定得听，因为那是关于你的。”

　　“你做了什么？”伊莉莎的手顿了一下，她想不出她有什么事好让多尔炫耀，总不能是多尔为她定了一门显赫的婚事吧？她疯了？

　　“你是多瑞亚思女伯爵了。”多尔欢快的说。

　　“你疯了？”伊莉莎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多瑞亚思是明尼北部一片丰饶的沃土，拥有大片的草甸、麦田和良好的港湾。即使不算任何产出，每年只收赋税，也是一笔非常客观的收入。

　　它的历任主人们，一向是那些与王座联系最为紧密的贵族们。比如曾经为格罗利亚王后服务的米柔尔夫人，就曾拥有这片土地。

　　而现在，多尔说，她要把它给自己？一个毫无贵族血统的裁缝的女儿？

　　“没错。”多尔点点头，表示她伊莉莎听错。

　　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转过身，继续对伊莉莎说：“文件我已经送去枢密院了，我想他们……”

　　“快去把它要回来！”伊莉莎急切的说：“趁着枢密院的人还没做出决定，现在就把它拿回来。”

　　多尔递给她一个不解的眼神。

　　“我不喜欢多瑞亚思，”伊莉莎胡乱说：“把卡琳给我如何？”

　　多尔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骨节在她的动作下，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喜欢它的理由。那地方太小了，土地也很贫瘠。而且……”多尔微微眯起眼睛，拖长了声音：“我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个男爵的领地？虽然只要有可能，就没有即将被册封的男爵，希望那里是自己的封地。”

　　伊莉莎叹了一口气。她举起双手，行了个南大陆某国经常使用的军礼：“我是个平民，你不能就这样一个平民送上贵族的位置，更别说是多瑞亚思的伯爵——别说米柔尔，她嫁了个破落男爵，而且至少在男爵夫人的名号上，待了七八年。”

　　“你值得。”多尔满不在乎的说。

　　“我当然值得。但枢密院会因此疯掉的。领主们会联合起来反抗你。他们把你送上王位，可不是为了让你把一个平民，变成和他们平起平坐的领主。”

　　“在我新婚之后？”

　　“你刚给自己换了个新郎。即使格罗利亚司济再怎么精耕细作，王室极偏远的地方也总能找出一两个愿意接受领主扶持的女人。”

　　如果领主们不再支持多尔，兰德人也不会要一位退位的女王。

　　伊莉莎没直白的指出这点，但这样简单的言下之意，多尔已经听懂了。

　　看着她沉下来的脸色，伊莉莎又说：“你可以把卡琳给我——等他们来拒绝你的时候。尽管他们仍然会觉得别扭，但他们最终会接受的——就像你说的那样，除非落魄到极点，不然没几个人想要卡琳。”

　　多尔阴沉了许久，终究点了点头。

　　“抱歉打扰您了，陛下。”多尔刚换好衣服，正准备前去找弗利尔，和他一起享用早餐，菲玛夫人匆匆沿着另一条长廊追上他们。

　　“怎么了？”尽管距离伊莉莎拒绝她已经过了一会，多尔的心情仍算不上好。

　　尤其是前来找她的是菲玛夫人。

　　宫廷并不会在这里停留许久，三天后，他们就会跨过界线，前往兰德的首府科里维尔。

　　这几日，除了筹备婚礼的相关事务，菲玛夫人和她的书记官们，也在忙着收拾整个宫廷的行礼，一些不常用的东西，已经被打好包，送上了行礼车。

　　能让这位忙碌的王室总管，在此时跑来找自己的原因，必定不是一件小事。

　　果然，菲玛夫人鞠了一躬，并未直接开口，她先谨慎的看了看左右，又垂下了眼睛。

　　多尔点点头，吩咐道：“我们边走边说。”

　　除了伊莉莎以外的侍女们，立刻放慢了脚步，和她们三人拉开了七八步的距离。

　　菲玛夫人这才拿出一封金色火漆封口的信，递到多尔手中：“格罗利亚司侍托大祭司送来的，她说，请在您结婚之后，将它递交给您。”

　　多尔接过信封，在她将它打开之前，菲玛夫人利落的告退了。

　　从那位夫人飞速离开的背影看，她一点也不想知道，她的前主人，在给她现主人的信里说了些什么。

　　那信封很大，但里面只有一张小纸条，华丽而锋锐的的花体字，盘踞在略显粗糙的羊皮纸上：“新婚快乐，多多小心。”

　　多尔盯着那张小纸条看了一会儿，将它撕成一小块一小块，丢进了自己的嘴里。

　　“多尔！”伊莉莎担心的叫了一声。

　　“不要紧，”多尔平静的说，“以前找不到火的时候，我经常这么处理它们。而且我确定她没下毒。你认为我该给她回信吗？”

　　“她如今需依赖您生活。”伊莉莎脸上的担忧并未消去，但她仍谨慎的回答：“我认为，保持一定频率的联系，或许将来会排上用场。”

　　“那么，代我向她回信。就说‘感谢您的关怀，我会谨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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