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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G市龙跃中学。
今年的冬天来的更早也更冷了些,风吹过来从衣服缝灌进身体里,带来的就是僵硬冰凉的感觉。
天空有纷扬的小冰凌散下来,梁梦泽抬头看去,浓密的眼睫毛就沾上了许多。吐出的热气融掉了一些,但更多的掉在身上。等到寝室的时候,最外层的衣服表面已经有些润湿。
梁梦泽将这衣服换下来用衣架晾着,接着又坐到几乎属于他的专属宝座上,开始学习。
手上红肿的冻疮有些发痒,梁梦泽下意识朝那地方哈了一口气,心神就完全投入了书本里。
薄清川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几乎已要刻入脑子里的画面。没有围炉煮酒,但在这个年纪能够享受一支笔一本书带来的愉悦,何尝不是另一种闲适清欢。
房门被打开,有冷风灌进来,梁梦泽下意识打了个哆嗦,那门很快被人关上,没有人说话。他似有所感,将头转过去,果然看到风尘仆仆的薄清川,此刻正倚在门上看着自己,姿势放松,嘴角似有笑意。
难得的,看到这一幕的梁梦泽突然想到很多年前,在他还和妈妈生活的时候,每天早上妈妈出门上班而他就独自在家等着。到了天色渐暗或者直接变黑的时候,妈妈才会开门回来,而他会从等待一天的忐忑焦虑以及思念,转变为那一瞬间的欣喜若狂。他会扑过去,扑进妈妈的怀中,用不甚清晰的口齿诉说着自己还不懂却依旧很深的爱意。
此刻看到薄清川,明明与记忆里的妈妈大相径庭,但那一瞬间从心中迸发的雀跃却似乎都是满当当的。
梁梦泽下意识冲过去,却在扑进怀里的那一个步骤止步,只是看着薄清川,笑的见牙不见眼,惊喜一声:“薄清川!你回来了!”
薄清川有些遗憾怀里未曾撞入的身影,但他将这感觉藏进心里,清了清嗓子,“对,我回来了。”
梁梦泽总觉得这反应太平淡了些,但又觉得就离开了几天,也不必要有什么剧烈起伏的反应,反倒是自己就快又蹦又跳的动作,才略显浮夸了些。
他将这感觉抛之脑后,只盯着薄清川看,想知道对方这一趟的心情如何。
薄清川知道他的想法,安慰道:“我没事,一切正常。”
梁梦泽跟着点头,没再多问什么。
到了晚上,等3-416寝室的人全部到齐,薄清川才把自己带来的行李箱打开。
梁梦泽蹲在旁边,看着那一行李箱的东西,有些瞠目结舌:“你怎么带回来了这么多东西?”
薄清川从夹层里拿出来一袋包裹仔细的东西,递给跟个小孩子似的蹲着看热闹的梁梦泽,“里面都是给你们带的礼物,这是给你的。”
梁梦泽下意识接过来,掂了掂有些分量的东西,有一些迟疑道:“这都是给我的?”见薄清川点头,他也不再迟疑,当即打开了这东西。
包装去掉,内里有好几样东西,柔软黑色皮质的手套,上面镶嵌着精致细密的缝线,湖蓝色的羊毛围巾,摸起来格外柔软温暖,以及同款的帽子和口罩,所有东西全都质量上乘,价格必定也是超出他的想象的。
薄清川没等他发表感言,只对着也凑上来看热闹的闻钟,示意对方帮忙分发下去。
闻钟早就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当即就笑的乐呵呵的,直接去一饱眼福了。
寝室里一时间变得热闹了起来。
薄清川看着轻轻抚摸着围巾的梁梦泽,温声道:“带上试试。”说完不等梁梦泽动手,自己就拿着东西朝人身上带。
裸露在外的皮肤逐渐被完全遮挡住,看着梁梦泽被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明亮璀璨如星辰,此时里面几乎溢满了欣喜。
薄清川下意识遮住那双眼睛。
梁梦泽视线骤然被遮挡,也没挣扎,只是有些紧张问道:“怎么了?很难看吗?”
薄清川把手拿开,摇了摇头,肯定道:“不是,很好看。”
梁梦泽也没纠结他那动作的含义,只冲到阳台洗手台边上,对着镜子观看起来。
确实挺好看!
梁梦泽欣赏了一会,回到寝室的时候发现那行李箱已经空了,只是薄清川身上依旧空荡荡的,只有他穿着进来的衣服。
梁梦泽有些纳闷,直直盯着他看:“你给我们买,怎么自己不买呢?”
薄清川避开他的视线,平静地说道:“我不爱带这些东西。”
梁梦泽只当他是嫌累赘,便劝说道:“这边的天气和你们那不一样,冬天风大又冷,不带这些的话怕你受不住。”
薄清川自无不可:“好,我待会就在网上买。”
梁梦泽有些欣慰,想到这两天的天气,又提议道:“这两天你先用这个吧,我倒是不怕,已经习惯这天气了。”边说边把身上的东西一个个给拿了下来,递了过去。
薄清川没接,反倒拉住了他的手,皱着眉头,看着有些不大高兴:“你这手怎么回事?”
梁梦泽感受着对方轻轻摩挲自己那红肿的地方,可能刚带手套有些热了,此时已经有些发痒,忙不迭挣脱开,应声道:“这就是小冻疮,来年春天就好了。”瞧着竟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薄清川板着脸,这下是彻底不高兴了。
梁梦泽只当他不知道这是啥,便解释道:“这冻疮只要一生,就会年年都生。倒是没什么影响,无非就是有些时候会痒。你就别盯着我了,反倒是你得小心,注意最好不要一冷一热的。”
这冻疮打哪开始的梁梦泽已经忘了,因为自打他有记忆开始似乎年年都要来这么一遭。阿婆倒是想叫他小心防范,但冬天水冷,又没那么多柴火可以烧热水,尤其做那么农活,碰的那些东西更是冰冷刺骨,他虽有心避免骤然间就冷热交替,但也是有心无力。后面他就摆烂了,反正也就难受那么些时日,开春阳光一来,就会自己慢慢痊愈。
梁梦泽看着薄清川修长如玉的手指,可不能叫它受这折磨。
薄清川紧抿着嘴唇,强硬把他朝身后缩的手给拿了出来,明明平时骨节分明称得上很好看的手,此刻却发红发肿,瞧着两模两样的。
薄清川拿着那手,沉默了好一会,才沉声问道:“没擦药吗?”
梁梦泽犹豫了一会,还是如实回答了:“没有。”但他很快又找补道:“之前土豆片、姜片、开水这些方法都用过了,不管用,后面我才放着不管的。”
薄清川这下是彻底没话说了,也没再问对方为什么不去药店了买了,大约在对方眼中这真的只是小事情,根本没有必要在上面花钱。
梁梦泽看出了对方的不开心,犹豫半晌,还是略作迟疑的试探道:“那这些东西你先用着?”
薄清川:……
薄清川最后还是没用那些东西,还强制要求梁梦泽用上。
并在当天晚自习上,递给了梁梦泽一只药膏。
梁梦泽看着封面上写着的三个大字“冻疮膏”,头一次有些难言起来。他心里头不知是酸是喜的感觉,几乎要将整个人给淹没。
薄清川见人拿着药膏不说话,又直接拿了回来,打开包装,从兜里掏出一包棉签给打开,取出一根挤了点药在上面,拿过梁梦泽的手来,轻轻在红肿的地方擦着药。
薄清川在涂匀的药上轻轻吹着气,等药彻底干了才把人手给还了回去。
他看着一直呐呐不说话的梁梦泽,语重心长说道:“梁梦泽,你现在已经可以靠自己拿很多奖学金,不要舍不得花钱在自己身上,明明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身体。你只当这是小事情,可在你在意的人看来这就是大事情。你只顾着自己嘴硬强撑,可他们看到你还在过着苦兮兮的日子,这分明就是在伤他们的心。”
他早就发现了,对方去食堂舍不得买贵的菜,冬天舍不得买衣服,围巾手套舍不得买,就连冻疮膏都舍不得买……
似乎即便坐拥金山,梁梦泽依旧吝啬于花在自己身上,明明天经地义的事情,在他看来居然是浪费。
薄清川看着一言不发的人,想了想还是说出了重话:“还是你根本不在意关心你的人,只在意你自己一个人的心情。”
梁梦泽想辩解自己不是这样的,可是他嘴巴张了张,却最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所以阿婆会难受吗?他伤了阿婆的心吗?怪不得阿婆总说是她连累了自己,原来真的是自己的错吗?
梁梦泽第一次翘了晚自习。
他去了无人的草坪,不顾天上正下得正带劲的冻雨,直接拨打了电话,他迫不及待想听到自己阿婆的声音。
直到阿婆依旧温暖的声音传过来,他才觉得自己高悬的双腿站到了地上。
梁梦泽听着耳边阿婆的絮叨声,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问出来:“阿婆,我上星期买了三件厚外套,挺好看的,下次回家穿给你看。”
对面阿婆完全掩不住的惊喜声透过电话直直冲进了他的耳畔:“哎呀哎呀!你这鬼崽终于舍得花钱在自己身上了,终于长大了,长大了!”
听着那边的哽咽声,梁梦泽骤然有些后悔起来,所以阿婆每年看着他手上的冻疮,看着他一个劲推卸试图买的所有的东西,会作何感想?明明家里没穷到完全揭不开锅,可他依旧只接受勉强只够活着的能量,他以为自己很懂事,原来过度懂事才是错误的。
怨不得阿婆会说那些剜心的话,因为是他一直在剜阿婆的心。
“对不起。”这句道歉是给阿婆的,也是给曾经那个被刻意忽视的自己。
天气预报显示现在有5度,漫天的冷意却远远低于了这个温度。
梁梦泽却在这个称得上寒冷的冬夜,开始学着成为一个真正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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