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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20)
元楹楣怔住了。
很轻的一个吻,一触即分,却因为足够短,来不及感受而回味悠长,久久后那并不彻底的痒意仍不能散去,桌下的脚不禁跺了两下,嘴上嗔怪不已,“干嘛呢,这么多人,大庭广众的……”
要不是大庭广众,白佑霖铁定不会点到即止,姿势他都想好了,决不会留着她一张还会怨怪的嘴,越想,就越热。
他兀自给自己倒茶,不理会她的嗔怪,嘴角一抹漫不经心的笑,饮下茶水后解不了渴意,将身上那羊毛毡做的袍子脱下了,自说自话,“这鬼天气,夜里冷得厉害,白日又一阵阵热……”
“来,喝口茶。”他将茶杯递到她嘴边,“喝了继续说。”
元楹楣的确渴了,就着他举起的杯子顺势饮下,咕哝道,“说什么呀……”
两人都绵绵的,心不在焉。
“说……白佑霖。”
元楹楣好笑道,“想听我夸他?”
“嗯。”
元楹楣又拾起方才被打断的思绪,“嗯……白佑霖的军中几乎没留前朝将领吧?”
“那当然,不然谁能安心。”
“前朝将领虽然不成气候,却有足够的经验对抗达鲁。你们新的人马班子,对上达鲁一定左支右绌,难以周全。所以……白佑霖有派你们出来的心思那是好事。”
“若是不了解达鲁莎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你们就赢不了。”
“加上梁国与虞国的更替之际,骜丹以为是天命,不趁着这个时候下你们几座城池,实在对不起上天给他的机会。”
“嗯,莎支就是因此才遭此一劫。”白佑霖垂眸,虽不想承认自己的无能,却止不住问出口,“莎支不能让达鲁人占了,它太重要。”
元楹楣知道重点是要占据莎支,可实际难以操作,因为莎支王庭几乎没人了,仅剩一个莎支公主,她究竟能不能统领莎支,心里更偏向谁,谁又能说得清楚?
再者,收复失地,稳固边疆这样大的功劳,落到梁国头上,那岂不更是证明了虞国的无能?
这会让复国之路走得更加艰难。
好难抉择。
她对白铁牛仍有所保留,不再多说。
白佑霖见她不说话了,想她必定是累了,也不该把自己的重任加到她头上,便没再追问,“走吧,再走走看看,瞧他们的军械送到哪儿去。”
跟踪于两人而言轻车熟路,却是在半道上见到搬用货物的监工正在训斥手下的人,“你不是说今日能再召来百人吗?这么多军械等着搬,你人不到我怎么办事?”
“队正,这不能怪我啊,戈雅苏钦答应了要给我人,但临了时候又变卦,说着金帐向他们征了一千人去训练了,我哪里能要求戈雅苏钦给我人啊?”
元楹楣假装工人搬着货物,问白佑霖,“听懂了吗?”
“我都听懂了要你干嘛?”白佑霖气得,气他听不懂。
“戈雅是骜丹金帐王师,苏钦是二等武官职位,他是个非常稳健的老将,他们在莎支当地征兵,这说明什么?”
白佑霖沉思一瞬,“说明骜丹没将达鲁兵力分散于莎支,大部分兵力仍然在王师,而莎支即将成为他一股新的战力,到时候多路齐下,梁国玩完~”
元楹楣满意地点头,“孺子可教。”
白佑霖看她得意,眸中几分宠溺,“你拿我当傻子呢?”
“还说明莎支全然成了他们的马前卒,莎支百姓民不聊……”
话音未落,呼啸风声从耳边掠过,一个鞭子就朝元楹楣抽来,白佑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鞭子,朝执鞭人望去,眸光登时狠厉起来,怒声问道,“你做什么?”
元楹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回头望去,是其中一个监工。
监工被白佑霖的气势吓退了一步,沉一口气后意识到这是在他的地盘,哪里还能让白佑霖放肆,却是挑了个软柿子,拿鞭子指着元楹楣斥骂,“盯你好久了,每次就搬那么一点儿,你搬十趟才抵人家一趟,偷奸耍滑的短趾人种!”
元楹楣本能躲在了白佑霖身后,听到他这声骂后,脑子里灵光乍现,顷刻之间便将白佑霖推开了,语速极快地对他道,“你先离我远一点,除非我喊你!不然绝对不要过来!”
白佑霖不明其意,却是看她眼睛里坚定且决然,语气也不容置疑,有种莫名的威慑。
他信她的,于是推开。
元楹楣没有给他多余的目光,转身便点头哈腰朝监工道歉,态度极其卑微,“对不起啊,我没有力气了,只能搬动这些……”
“你没有力气关我什么事……”监工听她声线极细,这是干活的地儿,大多招的男人,眼前的人虽然穿着男装,蒙了头面巾,但毋庸置疑是个女人,他一把扯下了她的面巾,“女人?没力气就去煮饭啊!怎么混进来的?”
元楹楣扬起黑不拉叽的脸,“我不去,我就在这儿干活!凭什么听你的!”
“哎哟!你这女人给你轻松的活儿你还不干!”
监工登时扬起了鞭子,这一鞭子还没抽到她身上,元楹楣惊声尖叫起来,“啊啊啊!救命啊!打人了!”
她一边跳着,一边鬼哭狼嚎,“达鲁人不当人了啊!达鲁人说要弄死我们短趾人种!”
女子声音本就尖锐,这两声更是刺透苍穹一般,让周围干活的人停住动作。
白佑霖明白了她的意图,看那扬起的鞭子提心吊胆,已然忍不住要冲过去,却被她那双淬亮的眼给吓住。
就这么一犹豫,那鞭子果真狠狠落到了她身上,元楹楣哭得更撕心裂肺,在杂乱的货物间仓皇逃窜,“达鲁人夺我土地,抢我牛羊,役我族人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
“我父亲兄弟全被掳走,只剩我一个人撑起孤苦伶仃的家,可你们连女人也不放过,将我征来此处,让我那生病的老母亲怎么是好?”
“谁来救救我啊!”
白佑霖冲过去了,元楹楣乱窜着抽空对他喊一句,“再等等!”
她一定是疼坏了,眼眶发红,眼泪不停打转,用袖子擦拭着,却头也不回地跑,仿佛要跑遍整个卸货的地方。
白佑霖看得抽气,环顾四周,大部分卸货的人都停下了动作,朝她望去,眼里焦急,担忧,还有人攥紧了拳头。
他不能在此刻中断她的计划,不然她那鞭子白挨了!
于是他一拳锤在了货箱上,用他学来的莎支话骂道,“狗杂种!达鲁猪!***!****!”
任何地方的脏话都是极其易学的,也极其能煽动情绪!
蓦地有人跟着他骂,“狗杂种!达鲁猪!”
“连女人也不放过!达鲁猪真是不做人!”
一时间,群情激愤,交头接耳,白佑霖顺手抄了家伙,“弄死他们!”
不少人的情绪已然被一个瘦弱的小姑娘点燃,抄起家伙聚集在一处,不多时,形成一堵名为莎支的人墙。
被追得狼狈的元楹楣看到这堵墙时,撒开腿冲过来,直直撞上了白佑霖的怀抱,此时她身后已是一堆达鲁,两方人马对峙上了,白佑霖不由地怨她,“你说说你……”
元楹楣啥也听不见,指着最开始起冲突的监工,“趁乱把那人弄死,一击毙命,不要留活口!”
很好!
白佑霖都没时间怨,两边人真打起来了,他只能按照她的要求,冲进去一拳了结了那监工,达鲁军队赶来时,场面越发混乱,白佑霖赶忙抱着元楹楣离开了那是非之地。
二人一路跑,躲回了落脚的客栈,白佑霖连忙将人放在了床上,慌慌张张掏出了创药。
元楹楣结结实实挨了两鞭子,方才情绪高昂到极点,并无感受太大的感受,此刻背上火辣辣疼,她吚吚呜呜喊着,“好疼啊……”
“疼!疼就对了!”气急时,很难忍住不发笑,白佑霖揶揄她,“我当你皮多厚呢!”
“我想吃卤牛肉。”她将头捂进枕头里。
白佑霖挎下了她肩头的衣衫,莹白如玉的肩膀,一条鲜红的鞭痕,气得他手抖,“做梦吧!还想吃牛肉!要是再有下次,我跟你拆伙!”
“不要嘛……”元楹楣疼归疼,心情还是很好的,情不自禁跟他撒上了娇,“我今晚就要吃。”
白佑霖将药粉细致撒在她身上,始终不理会她要吃牛肉的要求,全然铁了心!
他不说话,空气仿佛变冷,弄得元楹楣止不住去偷瞧他,眉毛拧得厉害,银眸里怒意极盛,额间与鼻头有薄薄一层汗,虽然抹了棕黑的油膏,仍旧掩不住那优越的眉眼与鼻梁。
她伸手去碰了碰他的小指头。
碰得白佑霖指尖泛起酥麻痒意,他连忙躲开,绝不可能原谅她的自作主张。
元楹楣不死心,又拿小指头去勾他的小指头。
白佑霖又躲开了,元楹楣当即变脸,偏着的脸立马埋回了枕头里。
白佑霖止不住捏了捏掌心,冷声道,“你做事从不考虑后果的?敢一个人进沙漠,一个人闯赤金城,今天还敢一个人挑衅达鲁军?这些全是要死人的事!”
“我喜欢,你管我!”
“我不管你谁管你?你还有家人吗?白日不是还说嫁给我,你这样擅作主张,还不服管,我哪里敢娶你!”
元楹楣登时就怒了,“谁稀罕嫁给你啊!这么大的个儿,胆小如鼠,怎能成大器?没那本事我才不嫁!”
白佑霖知道激动说错了话,却还是被她反复无常的态度戳到心坎,这人一会儿问他愿不愿娶她,一会儿说要嫁,一会儿说不嫁,忽冷忽热,莫名其妙。
他还成那胆小如鼠的人了,天知道看她挨鞭子时他有多后悔听了她的话!
她又说不嫁他了,心里压着的大石头原本就没落地,搞不懂她是不是真的想嫁给自己。
给她上完药后,白佑霖沉闷得一句话没说,缓缓出了门去。
关门时,他听见了她的声音,“这几日你便去玛珈神殿,白玉溪,沙营这几个地方探探,若是征兵征牛羊,你就同今日一样,让他们混乱起来。”
她的声音很冷冽,公事公办,不含杂一点感情,全然是冰冷的命令。
就像今日她命令自己不要靠近她一样。
白佑霖不懂,她拿他当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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