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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艾丹独自一人站在阳台上,晚风吹拂着他有些凌乱的棕色短发,带来了些许凉意,却无法冷却他因过度思考而发烫的大脑。
他刚刚送走了艾丽丝老师。那位温柔得不像话的班主任,用她那仿佛能包容世间万物的微笑和一番听起来很有道理、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的“飓风理论”,成功地将艾丹心中那刚刚燃起的、想要冲进去把双子打包扔出学院的怒火,给强行浇熄了。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杯还散发着温热气息和淡淡花香的茶,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窗内,是一个与阳台上的静谧截然不同的、充满了后现代主义魔幻色彩的狂野世界。
那场由双子精心策划的“灾难交响乐”,在他离开的这短短几分钟内,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朝着更加离谱、更加匪夷所思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那只十米高的巨型猫咪玩偶“小花”,似乎觉得单纯的唱歌已经无法满足它的表演欲,它巨大的身躯一扭,用一种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灵巧,单手(爪?)抄起了那张摆满了精致菜肴的自助餐长桌。紧接着,在无数猫咪狂热的“喵喵”助威声中,它将长桌当成了冲浪板,在一片由不知道哪个倒霉蛋打翻的香槟汇聚成的“河流”上,玩起了室内冲浪。烤火鸡和龙虾在桌子上随着它的动作起伏摇摆,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两艘小船。
而被弗洛林“策反”的管弦乐队成员们,此刻已经彻底放弃了人类的身份。他们将高脚杯、餐盘、甚至是从贵族头上掉下来的假发当作乐器,敲打出毫无章法但又诡异地踩着“混凝土拌意大利面”节拍的噪音。那位德高望重的指挥家,此刻正抱着一根巨大的法棍面包,像弹奏电吉他一样疯狂地扫动着,脸上是混合了崩溃与升华的狂热表情。
至于那些被卷入狂欢的学生,更是彻底放飞了自我。艾丹亲眼看到,几个构筑系的学生联手,在舞池中央构筑出了一个巨大的、会旋转还会发光的迪斯科球——只不过球体是用无数个闪闪发光的、被施加了漂浮术的黄油面包组成的。面包屑随着旋转纷纷扬扬地落下,如同金色的雪花,为这场混乱的派对增添了一抹丰收的喜悦。
‘够了……真的够了……’艾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的胃部又开始痉挛了,‘毁灭吧,我已经说累了。’
他的人生,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走上了这条通往精神病院的康庄大道的?
“艾丹!你果然在这里!”
一个熟悉的大嗓门打断了艾丹的自我沉沦。他浑身一僵,睁开眼,看到莱昂正端着一个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餐盘,咧着一张沾满了奶油和肉汁的嘴,兴高采烈地朝他走来。
“你跑什么啊?里面多好玩啊!”莱昂将餐盘重重地放在阳台的圆桌上,震得艾丹的茶杯都跳了一下。他拿起一根巨大的烤鸡腿,一边大嚼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跟你说,刚刚那只大猫咪,它……它冲浪的时候,甩了一整只烤乳猪出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教导主任的头上!油都糊了他一脸!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艾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因为阳台地方太小,莱昂现在可能已经开始手舞足蹈地模仿教导主任被烤乳猪砸中的名场面了。
“你来干什么?”艾丹有气无力地问道。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地思考一下,自己是不是应该连夜收拾行李逃离这个世界。
“哦,对!”莱昂仿佛这才想起正事,他咽下嘴里的食物,用一种极其真诚、极其热烈的眼神看着艾丹,“我就是来跟你说,你之前比赛的时候,真的太帅了!尤其是最后那一下,用肩膀硬抗对手大招,然后一拳把他干飞!简直了!我跟孤儿院那帮小鬼头们说了,他们崇拜死你了!”
莱昂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骄傲与喜悦,仿佛赢得比赛的人是他自己一样。这种纯粹而又炽热的情感,像一道暖流,悄无声息地淌进了艾丹那颗千疮百孔、饱经风霜的心。
艾丹愣了一下,心中那股因为混乱派对而积攒的烦躁与疲惫,竟奇迹般地消散了些许。他看着自己这位头脑简单但永远热心肠的好友,嘴角不受控制地牵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谢谢。”他低声说道。
“嗨,咱俩谁跟谁啊!”莱昂大大咧咧地一挥手,差点把手里的鸡腿甩出去。他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你放心,艾丹!等到了伊路普城,我也罩着你!我最近火系魔法又有新领悟了,到时候谁敢惹你,我就把他烤成八分熟!”
艾丹看着他那副“我很可靠”的表情,内心疯狂吐槽:‘就你这容易被忽悠的样子,不被人卖了就不错了,还罩着我……到时候别被人用一根棒棒糖就骗去挖矿了啊……’
尽管内心这么想,艾丹还是点了点头,敷衍道:“好,那就靠你了。”
就在这时,又一个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艾丹的心又提了起来。
“哼,真是狼狈啊,我的宿敌。”
一个高傲而又熟悉的声音响起,艾丹回头,看到塞德里克正双手抱胸,以一种他自认为最帅的姿势,斜倚在落地窗的门框上。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凡人皆是蝼蚁”的表情,但那双碧绿的眼眸中,却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哦,傲娇来了……’艾丹麻木地想,‘因为太过中二,现在还进化成了奇怪的‘零食哲学家’,我都快忘了他的基础设定中有傲娇了。’
塞德里克没有走过来,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着艾丹,用他那特有的、仿佛在演舞台剧的咏叹调说道:“不要以为,用那种野蛮的、毫无美感的方式赢了一场比赛,就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不过是匹夫之勇,完全不懂得战斗的艺术与哲学。”
莱昂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喂,金头发的,你说谁是匹夫呢?艾丹那是真汉子!比你这种为了躲一片薯片把自己弄晕的家伙强一百倍!”
“你懂什么!蠢货!”塞德里克仿佛被踩到了尾巴,瞬间炸毛,他指着莱昂,激动地反驳道,“那不是闪避!那是在一瞬间,于‘贵族尊严’与‘物理法则’之间进行选择的终极博弈!我只是选择了前者!而你,你这种脑子里只长肌肉的单细胞生物,是永远无法理解那种高层次的哲学思辨的!”
‘不,我觉得正常人都无法理解……’艾丹在心里默默补充。
塞德里克和莱昂习惯性地斗了几句嘴后,才重新将目光转向艾丹。他清了清嗓子,恢复了那副高傲的姿态。
他从自己那身华丽礼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小袋东西,看也不看地就朝艾丹扔了过去。
艾丹下意识地接住,低头一看,是一袋包装上印着“暗夜星辰巧克力豆”的零食。
“这……是我最近的研究课题之一。”塞德里克强行维持着冷酷的表情,但微微泛红的耳根出卖了他,“根据我的分析,这款巧克力豆在制作过程中,加入了极微量的、经过魔力烘焙的咖啡粉。它能在提供高额糖分的同时,通过咖啡因刺激中枢神经,达到‘瞬间爆发’与‘持久续航’的辩证统一!这其中所蕴含的能量转化逻辑,比你那粗暴的水系魔法要精妙一万倍!”
他顿了顿,哼了一声,别过头去,用很小的声音飞快地补充了一句:“……你肩膀有伤,吃了这个,或许……或许能恢复得快一点。”
然后,他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的使命一样,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说道:“总之!别误会了!我只是提前让你了解一下我最新的研究成果!在伊路普城,我一定会用我对零食的全新理解,找到你的破绽,将你彻底击败!你就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吧,我的宿敌!”
说完,他便迈着僵硬的步伐,迅速消失在了阳台门口,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落荒而逃的仓惶。
艾丹捏着那袋巧克力豆和莱昂面面相觑。
“他……刚刚是不是在关心你?”莱昂一脸惊奇,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大概吧。”艾丹看着手里的巧克力豆,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觉得,如果把塞德里克的大脑切开,里面的构造大概是一半中二,一半傲娇,还有一半是薯片和巧克力。
……等一下,一半加一半加一半,这不就变成一个半大脑了吗?
艾丹感觉自己的数学和逻辑能力,也在双子的长期迫害下,开始出现退化的迹象了。
他正准备把巧克力豆收起来,又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阳台上。
是伊芙琳。
这位黑发及腰的天才画者,此刻正抱着一个小巧的画板,她那双总是带着一丝忧郁的蓝色眼眸,此刻却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整个夜空的星辰。
“艾丹同学。”她走到艾丹面前,将画板递了过来。
“这个……送给你。”
艾丹的目光落在了那副画上,然后,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幅小小的、难得不是“惊悚主义”风格的灵光画。
画中,并没有那些扭曲的触手、疯狂的眼球和不可名状的怪物。画面上,只有一个浑身是血、单膝跪地的少年背影。他拄着魔杖,艰难地支撑着身体,但他的头颅,却固执地、骄傲地扬起。在他的面前,是空无一人的赛场,而在他的身后和头顶,却不是观众席,而是一片深邃、浩瀚、点缀着亿万星辰的璀璨星空。
那些星光仿佛活了过来,它们汇聚成一道道柔和的光带,如同母亲的怀抱,温柔地笼罩着那个伤痕累累的背影。在他的头顶正上方,一颗微小但光芒却无比炽热的、崭新的星辰,正在缓缓凝聚成形。
画的右下角,用优雅的花体字,写着画的名字——《初生的恒星》。
这幅画,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悚与诡异,只有一种令人动容的、悲壮而又充满希望的静谧之美。
艾丹呆呆地看着这幅画,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温柔地握住了。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疲惫、委屈、和不被理解的孤独,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的眼眶,不受控制地有些发热。
“……谢谢你,伊芙琳同学。”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这幅画……很美。”
“是你的战斗,很美。”伊芙琳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但很快又抬了起来,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那场比赛,我看到你身上散发出的光芒,和芙洛拉大人制造的爆炸一样耀眼。”
‘不,我觉得还是爆炸比较耀眼,物理意义上的……’艾丹在心里吐槽,但却没有说出口。他知道,这是属于伊芙琳的、最真诚的赞美。
“对了,”伊芙琳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地补充道,“我也要去伊路普城了!”
艾丹一愣:“你……你也拿到了资格?”
“嗯!”伊芙琳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我的那幅《狂欢的噩梦花园》,在王都的艺术展上,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虽然很多评论家都说看了以后连续做了三天噩梦,但艺术委员会的一位大人物,却评价我的画作‘开创了前所未有的、直面灵魂深处恐惧的全新流派’!”
“然后,”她激动地握紧了小拳头,“那位大人物,就以‘艺术创新赞助’的名义,给了我一大笔钱,还有一个附带的、前往伊路普城寻找新灵感的游学名额!”
艾丹:“……”
他已经可以想象,等到了伊路普城,伊芙琳的画作风格,会从现在的“克苏鲁系”,进化到怎样一个令人不敢深思的、崭新的艺术领域了。或许会是《时间循环中哀嚎的千眼之城》?或者《迷失在历史残响里的意大利面魔神》?
艾丹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
在送走了激动不已的伊芙琳和意犹未尽的莱昂后,阳台上,终于只剩下了艾丹一个人。
他看着手中那袋代表着“宿敌”别扭关怀的巧克力豆,又看了看那幅凝聚了同伴认可与善意的灵光画,最后,目光落在了那张被他捏得有些发皱的游学资格通知书上。
身后的宴会厅里,魔性的音乐还在继续,甚至愈演愈烈。艾丹隐约听到,那只巨大的猫咪玩偶,似乎已经不再满足于唱“混凝土拌意大利面”了,它开始了即兴说唱,歌词内容围绕着“教导主任的发际线为何与学院的经费成反比”这一深刻的哲学命题展开,引得学生们阵阵爆笑和喝彩。
艾丹却出奇地没有感到烦躁。
他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夜风,胸中的疲惫与迷茫,仿佛都被这阵风吹散了。
是啊,他的生活被搅得一塌糊涂。他的朋友们,一个比一个不正常。他的未来,充满了未知与混沌。
但是……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他看着远方,那片被夜色笼罩的、伊路普城所在的方向,缓缓地、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无论那座城市里隐藏着怎样的危险,无论前方的道路有多少莫名其妙的混乱在等着他。
为了寻找父母留下的线索,也为了……守护身边这群虽然奇怪但却无比真实的伙伴们。
他都必须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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