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之间》

　　梧桐影深

　　高二的梧桐叶比往年落得更早些，枯黄叶片打着旋儿贴在教学楼玻璃窗上，像日历一页页撕落。期中考试刚结束，走廊里弥漫着油墨和秋凉混杂的气息。

　　1 竞赛班的灯光

　　竞赛班的灯光总是亮到最晚。晚上九点半，东方凌岳合上《高等数学竞赛十八讲》，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教室里只剩他一人，窗玻璃映出他清瘦的身影。忽然，玻璃上多了一个影子——李淼正踮脚站在窗外，举着还冒热气的烤红薯。

　　"食堂最后一个，"她推开窗，寒气裹着香甜扑面而来，"孙婷婷抢到的，非让我送来。"

　　东方凌岳接过红薯，指尖碰到她冰凉的手："这么晚还不回家？"

　　"我妈摊子今晚生意好，我多帮了会儿忙。"她低头踢着落叶，"顺便...看看你走没走。"

　　红薯掰开的热气在灯光下蒸腾成雾。东方凌岳把自己那半又递回去："太甜，你吃。"

　　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谎言。就像他明明记得她最爱甜食，就像她其实绕了三站路专程而来。

　　2 作文里的密码

　　语文课讲评范文，老师念到李淼的《市井与星空》："'夜市炊烟与天文望远镜，本是同一种对生活的热望'——这个比喻很妙！"

　　全班转头看后排的李淼。她脸红到耳根，因为只有她知道，这个句子诞生于三天前的深夜——她陪妈妈收摊时，收到东方凌岳发来的星图照片。照片一角，夜市灯火模糊成光斑，与猎户座连成一片。

　　下课后，她在作业本里发现新纸条："周五天文馆有流星雨讲座。"字迹工整，但"流星雨"三个字墨迹深重，像写了又改。

　　3 家长会的暗流

　　高二家长会前夜，李淼母亲把她叫到小吃摊角落："淼淼，陈叔叔...可能提前出狱。"女人粗糙的手捏着抹布，"妈想好了，等他出来就离婚。"

　　李淼怔怔地看着母亲耳鬓的白发。这时手机震动，东方凌岳发来物理题照片，附加一句："这道题你会解。"图片角落的草稿纸上，隐约有"别怕"的铅笔印。

　　家长会当天，东方凌岳父亲西装革履到场，与老师们握手寒暄。李淼母亲始终坐在角落，却在散会后拦住东方凌岳，塞给他一袋新腌的辣白菜："淼淼说你...熬夜容易胃疼。"

　　4 运动场的星轨

　　校运会那天，李淼参加三千米长跑。最后一圈她脸色发白，看台上突然响起惊呼——竞赛班方阵里，有人用校服拼出了"加油"的字样。最醒目的那件白衬衫，袖口有墨迹画的星星。

　　冲过终点时，李淼跌进一个带着薄荷清香的怀抱。东方凌岳往她手心塞了颗水果糖："补充血糖。"他的校服外套已经穿回身上，遮住了方才的叛逆。

　　当晚，校园论坛出现热帖："学神为何自毁形象？"配图是看台上拼字的瞬间。楼主分析得头头是道，却没人注意到，照片边缘的跑道白线上，用粉笔画着极小的心形函数方程。

　　5 初雪与约定

　　期末前夜，初雪悄然而至。李淼推着小吃车回家时，看见路灯下站着熟悉的身影。东方凌岳肩头落满雪，手里却抱着保温袋。

　　"竞赛班宵夜剩的，"他递来温热的豆浆，"顺便...给你。"

　　雪光映亮他冻红的耳尖。李淼接过杯子，触到他冰凉的手指："要不要...去棚子里避避雪？"

　　小吃摊的塑料棚下，两人分享着豆浆。东方凌岳忽然说："我报了南大的自主招生。"

　　"新闻系？"李淼抬头。

　　"天文系。"他望向棚外飞雪，"但南大的新闻专业很好。"

　　雪落无声。远处传来楚阳的喊声——他骑着送货三轮经过，车斗里堆满快递箱："你俩浪漫够没？帮我抬件货！"

　　三人挤在棚下分吃楚阳带来的烤肠时，东方凌岳的手机亮了。父亲发来消息："北大冬令营名额已定。"他按熄屏幕，雪光里，李淼正把最大那根烤肠递到他嘴边。

　　梧桐枝头积雪坠落，惊起几只寒雀。这个冬天，有些约定无需说出口，就像轨道交汇的双星，自有引力指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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