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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吾秘境(五)
或许忙着修炼呢,哪怕一个月,也是很珍贵的,他这样想。为了防止一些奇怪而糟糕的念头产生,他开始学习一些她可能会喜欢的东西。
所有进来的人的记忆都会成为秘境的养料,里面有很多新鲜东西。
又一个十年。
残影已经深深刻在他脑中,磨损严重的画笔被他折断,他已经不满足于无休止的孤寂,他让那个幻影动了起来,无数次毁灭又无数次造出新的。
第五个十年,他打开了深藏封存的小鱼的记忆,造出了一个新的幻影。
原来她叫归澜,原来她在外面还有同门、朋友、甚至是,情人。
可他们相伴了二十年,他甚至把这份珍贵的记忆留给了她。
他自虐般一遍遍看着旁人眼中的她,发了疯似的拼命挖掘着她的真心,她难道对他没有一点感情,一点留恋吗?
他将梦境的时间拉长又拉长,在剩下的几十年中度过了近千年的时光。
千年啊,旖旎与血色交织,即使是浮光掠影,也沉重得可怕。
“你真是无情。”
归澜抬头,看到了跪坐在她身前的有仪。
他们身处奢靡的暗室,她被金链锁住了手脚,而他正将刀刺入她的心脏,心脏被铁刃穿透的触感无比清晰,冰凉而刺痛。
他一袭雪衣被血液浸透,将刀刺入她心脏之前,他也已油尽灯枯。
“有点疼。”
他面无表情地流着泪,手却开始颤抖,而她微挑的眼尾依然带着三分笑意。
二人血液交融,发丝交叠,却像是身处两个世界。
她轻松起身,抖落了身上的束缚,他依旧端正地跪坐在原地,却像是将倾的玉山。
不知何时,他也进入了这场梦境。
“原来,你是丹帝。”
“……”
“何必呢?这些不都是很糟糕的记忆吗?”
“……”
“杀了我三次,开心吗?”
他终于出声了,笑了一下,却像是要哭出来。
“我试了一千年,你没有一次,没有一次愿意回来。
“为什么呢,是厌倦了我,厌恶我的纠缠,还是外面有了更新奇有趣的人?
“你知道我可以控制人选对吗?看到我像个蠢货一样等你,你是不是很得意?
“不……哈,你根本来连一丝情绪都不屑于施舍给我吧?
“三次?三次怎么够,死太痛苦了,但如果有你陪着,那简直没有比那更美妙的事了。
“一千次,一万次都不会够的——”
“不装了?”归澜俯身掐住他的下颌,他仰着头,没有挣脱,只有原本璀璨的银色眼眸沉沉地凝视着她,不知何时失去了华彩。
归澜凑近他,笑眯眯道:“我就说,怎么会有人脾气这么好。但你也知道,那只是幻影。”
“我知道是幻影。”他握住她的手腕,起身,语调平静道。
他带着她向前,一步跨越半个大殿,带着几分绝望的急切,将她压倒在供台上,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颈,几滴泪珠随墨发落在她身侧。
梦境已经彻底消散,天缺倒在门口,门外是宁静的晴夜。
巨大的神像静静俯视着这一切。
“我知道那只是幻影。”
泪水落地的声音比那句低喃更清晰
归澜感受着脖子上手的颤抖,抬眸对上了他的眼睛,通红的眼眶让那双空茫的银色眼睛显得更加无神。
“不是在梦境里成功了吗?不想对着真正的我试一试?
“对天缺,啊,就是那个丹帝,下手那么果断,我还以为你变了呢。
“还是那个小美啊。”她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眉眼。
他眼珠缓慢地转了一下,对上那双灼目的眼睛,像是初次看到阳光,但刺痛的眼睛已经没法再流泪。
那多彩美丽的面容清晰地印在他眼中。
“你为什么给他起了一个那么好的名字,只叫我小美呢?”他突然问。
“他?”归澜没想到他竟然会说这个,但也想了想,认真答道,“我起名字就是这样的,你很美,‘小’很好用,大多人比起‘大’字更喜欢这个。至于那个人……”
归澜撇了撇嘴:“我之前看到他就打哆嗦,叫他小寒,他不乐意,就自己改了一个,那名字很好吗?
“而且我不愿意回来,是因为百年太长了。当时我也不过百岁,出去感觉自己都变了个人,你想留就留着呗,让你自作聪明。”
“是吗……”他眼神茫然,睫羽半敛,手上已经丝毫力道也无。
剑拔弩张的氛围顿时消散。
“没想到天缺竟然和你合作?也是脑子不太灵光。”她说着,推开有仪,轻抚了几下微乱的衣襟。
以他的能力,如果真的想强制把她留下,就算不会成功也不会让她这么轻松地脱离,还是心太软啊,碰上比她更坏的人,不知道会怎么被吃干抹净呢。
“比起我没有被你的梦触动,你是不是更生气于,我其实并不在意你窥探我的记忆,又捏了我的幻影干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件事?”
有仪撑着身后的供台,低着头,发丝微乱,遮住了一半眉眼。
“不生气了,现在。”他嗫嚅道,声音低微如梦呓。
归澜挑了挑眉,转过身朝着倒在门口的那个人走去,虽然身形依旧挺拔,但那张脸与那时听到的声音一样,苍老而丑陋。
毁掉了啊,男人可怕的嫉妒心。
她感受了一下神魂,确定天缺已经逃走了,刚想再问问有仪关于阵法的事,门外又一个人跑了过来。
归澜施法将“尸体”掩藏起来。
那人看着是个普通妇人,衣着朴素,梳着简单而一丝不苟的发髻,衣带当风,行走间自然流露不同常人的风致。
看清归澜的脸,她眼睛微不可查地睁大了一瞬,上下审视了一番才缓缓开口:“归澜?”
归澜察觉到这个不算熟悉的气息,也有些吃惊,见她主动开口,也道:“姬前辈,许久未见啊。”
以姬扶桑渡劫期的实力,会进来的原因只有一个。
她是主动来的。
活了几千年的人了,有方法保持清醒也很正常。
姬扶桑点了点头,似乎不奇怪她也在这里。“还真是你?怎么你就能用自己的脸……既然你也来了,想必也查到了?”
她抬步向内走去,“那就一起来找找吧。”
查到什么?
归澜一愣,跟在她身后不动声色试探着。
“我方才找了找,没找到什么。”
供台上的物什被尽数扫落在地,有仪坐在上面盯着归澜。
姬扶桑在殿中搜寻,像是没有看到他,也没有看到地上的阵法。
“我再看看。除了这里,就只剩昆吾宫了,我们现在比凡人强不了多少,混进去还有点麻烦。”
有仪的东西?
“我是放弃了,就当来玩了。”
姬扶桑没回头,话中带着几分调侃,“你这孩子也就嘴上说说,御沧门地界的案子你还能不上心?本来束野要来的,可惜了。”
刚出的案子......
归澜心中隐隐闪过猜测,口中应和着,“有什么可惜的,想见也不过是几步的事。不过前辈,虽然内奸这东西大家都心知肚明,您直接这样说出来,也不太好吧?”
姬扶桑轻轻笑了笑,“吾可是知道青云山的小孩过去了,你也没打算全揽到自己手里吧?倒没想到你竟然勤快了一次。
“这肖家真是给了吾惊喜,还以为那悬案只能那样悬着了。吾本打算提交院议的,没想到秘境忽然开了。”
对姬扶桑进来的目的,归澜不置可否,但这句话却让她产生了些猜想。
提到肖家,和那些疑似后天觉醒的人有关?可昆吾秘境一梦入道的奇遇已经是千百年前的事了,有仪也说过此方天地无法再支撑第二次奇迹......
她目光落到有仪身上,他只是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不明所以地笑了笑。
看来不是这个。
等等,后天觉醒,难道姬扶桑说的是这逆转大阵?
不是说除了有仪只有一个人见过吗......丹帝早死了几千年了,怎么姬扶桑也知道?明明看不见。
她自己还是有仪给开了后门才……
一团团疑惑塞满了归澜的大脑。
“你不是和肖恪一起出来的吗?一点线索也记不起来了?”
那次秘境,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进去了吗?
“确实没什么印象呢,一场梦而已,本来就没记住多少。”
归澜眉宇微蹙,除非肖恪在秘境中睡了十年。
她蓦地抬眸,对上了有仪始终追随着她的目光。
姬扶桑可惜地叹了口气,道:“灵界可不能再出第二个肖恪了。”
有仪歪了歪头,对视没一会,偏过头去,腿轻轻荡了两下。
归澜:……
看他的反应,应该就是她想的那样。
肖恪、逆转大阵、肖家、肖巳。
这么说,和天缺没什么关系?至于其中一些更复杂的问题,归澜懒得探究了。
虽然没能去查案,但意外得到了答案啊。
“肖家还真是庙小妖风大,死了一个来了一群。”归澜靠在柱子上看姬扶桑依然在寻找什么,也不打算再待下去了。
“说了没东西你还不信,那我先走了。”
姬扶桑笑着摇了摇头,“玩去吧。”
“凡人之体真是不方便啊,要不干脆把这个秘境封了……”姬扶桑一边找一边低喃。
原本热闹的街道此刻空落落的,户户门窗紧闭,悬着的灯笼忽明忽暗。
归澜开口:“如果真封了,这个秘境会怎么样?”
“封不了的。”有仪的声音凉而淡。
“秘境诞生于天地异象,虽然是另一个空间,但依然依托于灵界,即便毁不掉,也可以把‘门’关上,怎么会封不掉?”
曾暴力毁掉过“门”的归澜如是说道。
“因为这个秘境的依托是我的梦,”有仪俯身凑近归澜,笑意温柔,银色的眼眸却亮得惊人,“除非杀了我.....没人能梦里杀了我,但如果你愿意留下的话,无论是自杀还是封闭秘境——”
归澜戳着他的脑门把他推远,“继续来说那个阵法吧。”
有仪失落地看着她,憋了憋,到底还是无奈叹了口气,道:“不用担心,这个阵法有违天道,天地不容,我出不去,那个人是特例,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不是这个。”
肖恪凭什么成为特例,他与如今的肖家又是怎么把这个有违天道的阵法用出来,归澜不在意。
这事说小不小,若是传出去被有心人利用,那天地还不得乱了套,甚至动摇天地规则也说不准。
但说大也大不到哪里去,首先这阵法已经无法传播,而且之前都未掀起什么波浪,肖家实在也不算什么,要不是她偶然碰到肖巳,这事估计也就这么过去了。
“我是说,天缺的阵法。”
与如今的修仙者不同,有仪降生时便几近于仙,天资岂止卓越,阵法造诣更是惊人,又身处灵初年代,比如今的修士更靠近大道,可惜只留下断章残篇。
归澜对阵法不感兴趣,没什么研究精神,只将现存的种类弄通就专心术法了,引得阵法长老扼腕不已。
归澜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有仪道:“你就这么确信我会帮你?”
归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嗯。你不帮我也没事——”
“小鱼。”他突然打断她,从手腕摘下一根红绳,看向她的眼睛,问道,“你真的不愿意收下吗?”
“……你当我傻?托你的福,上次我可学了不少东西呢。”
“……”
“是啊,”他盯着红绳失神道,“蠢的只有我罢了。”
“这个阵法如果成功,这片天地还不知会怎么样,你就没其他想法?”归澜看着他这幅沉溺情绪无法自拔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好奇,她现在虽然懒了点,之前可是难得勤快起来了啊!
“有呀,我这不是提前了计划吗?你现在可以安心思考了。”他轻轻弯了弯眼眸,牵起她的手,带她回到了昆吾宫。
他一边往房间走,一边平静道:“我本来以为会很顺利的,你,曾经的你,因为外界而舍弃我也只有寥寥几次。
“一百年啊,太长了。
“我总恨你无情,现在却希望你能更无情一些。
“让我能够干脆得到或是失去,而不是只能等待不知何时到来的终结。”
归澜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似乎见过很多次,但经验不代表着应对能力的提升,她看着有仪突然开始怅惘而伤感的神情,决定还是用老办法叫醒他。
她拽着他的衣领,亲在他因茫然而微启的唇上。
粉而柔软,像是一片花瓣,还散发着草木的清新香气。
本来她以为自己多了一百年的经验足以制服他,却反而被亲得沉迷其中的时候。
他这些年似乎真学了不少东西。
好不容易从这柔软陷阱中挣脱,她的脸又被捧住,陷入了一片银海。
那双银色的眼眸水光粼粼,宛如阳光照耀下的宁静海洋,温柔地侵吞陷落其中的目光。他的眼眶还微微泛着红,却又轻轻绽开了轻柔的笑意,像是微雨清晨落入窗口的第一片花瓣。
这谁顶得住。
虽然他疯了,但正好她现在也称不上正常。
不多时,街道又恢复了热闹,从神庙无功而返的姬扶桑看着眼前的喧闹场景,有点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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