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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沉阁
尽管他现在只想赶紧爬上山去,看看日沉阁是否还是完好的,但当他往后一扫,大队人马都在看着他,作为这些人的领头羊的强烈责任感在刹那间涌了上来。
于是杨子规强行让自己屏蔽心里那只一直在抓挠着自己的心的手,招呼着几个人先将几万人安排好。
“知了,这座山东边有水,如果要用就去取,离得不远,水也很干净。”
“行,明白了,”杨子规话音刚落,知了就把饭碗从背包里掏出来,举着个银光闪闪的大碗在半空中变挥动边招呼,“来来来,原地休息,可以吃饭了!”
一时间,排列有序的队伍乱成了一锅粥,杨子规皱了下眉。
他揉了揉自己空虚的肚子,决定也跟着吃一点再上山。
这时,花寻归走了过来。
“阿啼,没上山?”
“没呢,饿了。”杨子规含糊不清地答了一句。
花寻归估计也饿了,拿出干粮啃起来。
杨子规囫囵塞咽下粟米饼的时间还不忘给花寻归递水:“你喝点水吧,那饼那么硬,别噎着了。”
“谢谢阿啼,”花寻归冲他笑笑,“你吃完就上山吗?”
杨子规飞快地点头。
“那我跟你一起吧。”
杨子规有些诧异:“好啊,不过你上山干嘛。”
花寻归斜斜瞪着他:“怎么,允许你上就不允许我上了?我也是想上去看看雀角山的变化大不大。”
“你以前来过?”话音刚落,杨子规又“啧”了一声,“你看我这个脑子。你自小在北方长大,肯定来过不少次吧?”
“那倒是,我跟这座山的渊源可不浅呢。”
杨子规好奇地竖着耳朵听,却没等到花寻归讲讲他跟这座山有什么不浅的渊源。
花寻归仰头灌了口水,再低头时余光对上了杨子规的视线。
花寻归:“?”
杨子规:“你不打算讲讲怎么个不浅法么?”
花寻归的脑子明显死机了一会儿,接着他恍然大悟道:“奥,你说这个啊。其实我也算是有些夸大其词了,就是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杨子规听了这话,一个米粒没咽下去,卡在了嗓子眼。他捂着嘴弯着腰猛烈咳嗽起来。
花寻归把碗一搁,忙去给杨子规顺气:“这怎么了,这么不小心?”
“咳咳咳……没事了没事了。”杨子规咳个米粒的功夫就把脸咳苍白了。他端起水大口大口往肚子里倒,喝下去大半壶才缓过来。
花寻归关心的眼神让杨子规阵阵心虚,他抹了把嘴,佯装无事地把碗筷收拾好:“我吃好了,上山了。”
花寻归把最后一块胡乱塞进嘴里,草草嚼了几下便颇为费劲地咽下,跳下马车跟上了杨子规:“等等我等等我,下山之后还要去打些水。”
杨子规看到花寻归手中拎着的水壶,水壶里剩的小半壶水正不停晃荡,撞击着水壶发出闷闷的响声。
他轻轻咳了一声,别扭地扭过头:“那要不我们现在去吧,我怕下山之后天太黑了……”
“也行。”
两人脚下的步子齐齐转了个方向,绕过最常用的那条小道,去了东面一条上山的小路。
这条小路在山的侧面,离着大路有一段距离,所以就连杨子规也没怎么走过这条小路。
打完水后,花寻归就着衣服擦了擦湿漉漉的手。心里感叹着不愧是十二月,手一旦接触了凉水再拿出来,那叫一个酸爽。
杨子规看到花寻归被冻红的手,又心疼又愧疚,他拉过花寻归的手牵在手里,发现自己平日里堪比冰块的手在这时都比花寻归的热上一些。
花寻归却毫不在意:“没事,都习惯了。”
话虽是这么说,杨子规还是执着地想用自己可怜的体温替花寻归暖一暖。
“唉,风水轮流转啊。从前都是我帮阿啼暖手,没想到今天反过来了。”
花寻规的指尖勾了一下对方的指尖。杨子规一抬头,发现花寻归正打趣着笑着。
他长长叹了口气,瘪着嘴道:“你快别说了,我都要愧疚死了。”
“这有什么好愧疚的?”花寻归的手指再次不老实地挠挠杨子规的手心,“能让夫人给我暖手,我求之不得呢。”
可惜这番话并没有对杨子规起到一些安慰作用,以至于他上山的路上一直绷着脸。
“好啦,怎么这么容易不开心呢。”
杨子规没出声,只是烦躁地晃晃头。然而在脑袋甩到第三下的时候,他的眼中突然闯入了一抹不合时宜的亮色。
“哎?”
在满目干枯的落叶间,亮色根本藏不住,很快就被眼尖的杨子规捕捉到了。杨子规拉着花寻归朝着那抹被遮蔽在灰白之下的橙色快步走去。
到了跟前,他松开花寻归的手,蹲下身扒拉着枯叶丛。唰啦唰啦一阵响后,耀眼的橙色终是藏不住的。
“寻归,你快来看!”杨子规惊喜地朝背后的花寻归招招手。
花寻归在杨子规身旁蹲下,认出了那一小片橙色是几片被埋藏在秋天的枫叶。
“真的有枫叶被老天落在了秋天哎!”
杨子规激动得眼睛迸发出灿烂的光芒。他小心地捏起那几片虽然沾了些灰但是依然很灿烂的枫叶,在花寻归眼前晃了晃:“哇,你看它们,真的好漂亮。”
就在这时,杨子规真切体会到了自己言语的匮乏。
他有些失落,因为自己没法用语言将万分的喜悦全部传递给花寻归。他急迫地想要表达,几个词语蹦出来又被他很快否认了。
不行,没有一个形容词可以让花寻归感同身受。
咿呀半天,杨子规终究没能完美地表达出来,最后只能失望地对着枫叶眨巴眼睛。
不过幸好,花寻归不用杨子规说也能读懂他的情绪。他能感知到杨子规现在是有多开心。
就像他辗转许久,终于亲到了杨子规一样开心。
花寻归温柔地笑着,捏了捏杨子规手感很好的脸蛋。
“我知道。你很开心很开心很开心。”
杨子规撇撇嘴。花寻归的词也不见得比自己高明很多嘛。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他知道花寻归是真的能理解他的心情,他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共用一个心脏。
“再蹲一会儿腿该麻了。我们先上去吧。”
杨子规欢天喜地地挽着花寻归继续朝着日沉阁走。他捏着枫叶柄,迎着远处的落日不厌其烦地看着指尖的灿烂。
“寻归,”杨子规戳戳花寻归的胳膊,“你看。枫叶的颜色跟夕阳的颜色一样耀眼。”
花寻归看看杨子规擎着的枫叶,又伸头看了看走到了半山腰的夕阳,颇为配合地重重“嗯”了一声:“的确是这样。我记得我小时候,经常会想,枫叶是不是从太阳上掉下来的点点火星,落到人间,就变成了这些烂漫的小家伙,一层又一层,一山又一山。”
听了花寻归的描述,杨子规的眼睛登时亮起来,就像被一场大雨冲洗过那般明亮。
“你这个说法很形象哎!不过我怎么觉得有点耳熟呢?”
“那可能有人跟我的想法是一样的吧。”花寻归随口道。
杨子规没太在意,依旧沉迷于那来之不易的枫叶。
他们的行路速度可能同太阳差不多,等到他们走到了半山腰时,太阳也正好从山顶挪到了他们跟前。
这时,日沉阁的楼顶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杨子规手一颤,一片枫叶脱离了他的掌控,乘着风上上下下,最后还是飘到了地上。他俯身想要去捡,却因为手抖的厉害,努力了好几遍都没能成功。
最后还是花寻归帮他拾起来,塞到了他手里。
“我们到了。”花寻归道。
杨子规痴痴地凝望着离自己只有几十米的日沉阁,神思恍恍惚惚的。手上本就有些干枯的枫叶因他用力过度而裂成了好几半,但他的注意力全不在枫叶上了。他的脚不由自主地定在原地,灵魂却等不及了,率先一步冲破他的躯壳,撒着欢奔向那座阔别已久的小楼。
杨子规听见自己的灵魂在跟那座屹立了十多年的小楼欢快地打着招呼。他听见灵魂在说:你好呀,我们又见面啦!
是啊,时隔多年,又见面了呢。
这也算是……回家了吧?
杨子规突然脱力,差点撑不住跪到地上,幸亏花寻亏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这一扶也恰巧将杨子规的魂招了回来。
他费力地眨了眨眼睛,勉强笑了笑:“我们快走吧。”
若是花寻归在这时起疑发难,以杨子规的精力肯定招架不住,但花寻归却像没看出他的异常一样,依旧不改神色,跟着他走向日沉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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