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轮

作者:无渡流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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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四十九日


      鬼屋就坐落在游乐场的角落,外形像一座破败的古堡,灰褐色的墙壁爬满了枯黑的藤蔓,如同老怪物虬结的血管。几扇残缺的窗户里黑漆漆的,深不见底,像是怪兽蛰伏时半眯的眼睛,在夜色中透着森冷的寒意。
      范默站在鬼屋门口,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狂跳,震得耳膜发疼,手心沁出的冷汗把木牌的边缘浸得发潮。他下意识地往后瞥了一眼,虽然看不见季怀允和梦湘的身影,但那两道熟悉的气息如同定心丸,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些。
      就在这时,鬼屋门口挂着的深蓝色布帘突然无风自动,边角缓缓掀起,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慢悠悠地拉开一道缝隙,随即彻底展开,露出里面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入口。那黑暗仿佛有吸力,隐约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低语,又像是叹息,分明是在无声地邀请他踏入。
      范默咬了咬下唇,齿尖陷进柔软的唇肉,一丝刺痛让他找回了些许勇气。他紧紧攥住木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深吸一口气后,迈开沉重的脚步走了进去。
      季怀允和梦湘立刻跟上,两人周身的透明光晕还未完全散去,身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就在他们的脚步彻底踏入入口的刹那,身后的布帘又缓缓落下,边角轻轻晃动了几下,便恢复了原先垂落的模样,严丝合缝,仿佛从未被拉开过,也从未有人来过这里。
      从外面看,鬼屋撑死也就两间教室那么大,可一踏入其中,空间感瞬间被颠覆——眼前竟是一条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窄得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延伸向无尽的黑暗深处。小道两旁的铁丝架上挂着成片的深色布料,布料上沾着暗红色的印记,像是干涸已久的血迹,在微弱的光线折射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此刻,这些布料正无风自动,轻柔地扫过路人的脸颊、脖颈,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凉,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暗中抚摸。
      路边散落着十几个塑料骷髅头,有的歪倒在积灰的地面上,眼窝朝着天;有的则突兀地挺直“脖颈”,空洞的眼窝精准地对着小道的终点方向,像是一群沉默的向导,用诡异的方式指引着路径。范默吓得浑身发抖,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每走一步都踉跄不稳,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细微的“咯咯”声。但他脑海里闪过东方负雪的笑容,想起那句“等我复活”,又硬生生稳住了脚步——他不能逃,这是他唯一能为东方做的事。
      他咬着牙,闭上眼睛,几乎是凭着本能在黑暗里莽着往前冲,速度快得惊人,以至于身后的季怀允和梦湘都得小跑才能跟上。季怀允一手护着身前的空气——梦湘,一手警惕地观察四周,生怕黑暗中突然窜出什么东西。梦湘则紧紧跟着,小手攥成拳头,鼻尖微微皱起,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哎呀,原来是个胆小鬼啊。”
      “嘻嘻,睁开你的眼睛看看那些塑料小人,别迷路啦。”
      尖锐刺耳的女声突然在漆黑的空间里炸开,两个声音一模一样,重叠在一起形成诡异的二重奏,在狭窄的小道里来回回荡,穿透力极强,无论躲在哪个角落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范默吓得浑身一僵,腿肚子瞬间软了下去,若不是及时扶住了旁边的铁丝架,差点直接瘫坐在地上。铁丝架上的布料被他一碰,哗啦啦地晃动起来,暗红色的印记在眼前晃过,更添了几分惊悚。
      但不知是东方负雪的执念支撑着他,还是心底那点不甘被嘲笑的倔强在作祟,他竟生出了一丝孤勇,深吸几口气后,缓缓睁开了眼睛。模糊的视线里,那些塑料骷髅头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态,只是在他睁眼的瞬间,似乎都轻微地转动了一下“脑袋”。
      他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往前挪,目光紧张地扫过两旁的骷髅头。果然,每当他迈出一步,那些骷髅头就会跟着转动“脖颈”,空洞的眼窝始终对准同一个方向——小道的尽头。这条小道仿佛没有尽头,时间在这里也失去了意义,范默只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久到腿脚发麻,久到几乎要忘记自己是谁。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昏黄的,像是烛火在风中摇曳。
      又走了几分钟,三人终于走出了压抑的羊肠小道,踏入了一间十分巨大的房间。这是一间布置得极为诡异的娃娃屋——墙壁贴着粉色的碎花墙纸,墙角堆着几个毛绒绒的玩具熊,乍一看满是温馨;可仔细看去,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娃娃,密密麻麻,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有穿着精致公主裙的芭比娃娃,金发凌乱,眼珠脱落了一颗;有布满裂痕的破旧布偶,棉花从破洞里露出来,沾着黑色的污渍;还有睁着玻璃眼珠的陶瓷娃娃,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口,嘴角咧开僵硬的弧度。温馨与诡异的气息在房间里剧烈碰撞,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惊悚感。
      范默站在门口,脚步像被钉住了似的,不敢再往前迈一步。就在他不知所措时,娃娃堆中间的两个身影突然动了——那是两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孩,长发及腰,背对着门口,身形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此刻,她们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缓缓转过头,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范默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她们的脸。当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彻底转向他时,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两张极为精致的脸,却毫无血色,嘴唇涂着鲜艳的口红,脸上带着一模一样的、僵硬的笑容,眼睛很大,却没有任何神采,像是两颗玻璃珠。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声音甜腻又诡异,像是录音棚里合成的音效。“嘻嘻,欢迎~”
      范默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怯怯地打量着两个女孩,小小声地问:“东方……东方负雪说,来这里就可以复活他,这是真的吗?”
      “当然~”
      下一瞬,甜腻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近得仿佛就在耳边。范默吓得浑身一激灵,猛地转过身,只见那两个女孩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身后,依旧维持着那副僵硬的笑容。其中一个女孩伸出手,轻轻拿走了他手里的木牌,两人凑在一起,仔细打量着,像是在欣赏什么稀世珍宝。
      “不错不错,嘻嘻,看来东方负雪教你教得很好呢。”拿着木牌的女孩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满意。
      范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指尖蜷缩着——这个房间太闷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让他很不舒服。“那个……我能问一下你们是谁吗?”他鼓起勇气,又问了一句。
      “啊。”两个女孩对视一眼,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随后一同转向范默,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左边这位叫阿七,右边这位叫阿柒,一定不要把我们搞混了哦,否则我们可是会生气的。嘻嘻,放轻松,实在分不清的话,叫我们四十九日也是可以的哦。”
      范默盯着她们看了半天,只觉得头更晕了。她们穿着一样的黑色长裙,长着一模一样的面孔,就连说话的语气、抬手的动作都分毫不差,简直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根本无从分辨。他只好慌乱地点点头,含糊地应着:“好,好……”
      “来的正好,我们刚好把东方负雪找到啦,不过有点血腥哦,你这个胆小鬼不会吓得直接晕过去吧~”四十九日一同笑着调笑他,语气里满是戏谑。
      范默闻言,下意识地挺了挺胸,尽管声音还有些发虚,却带着几分坚定:“不、不会!我很勇敢的!”
      “嘻嘻,那跟我们来吧。”四十九日手拉手,脚步轻盈地朝娃娃堆深处走去,白色的裙摆划过地上的布偶,留下淡淡的痕迹。范默连忙跟上,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娃娃间穿梭,心脏依旧跳得很快。
      走了大约十几步,娃娃堆突然分开一道缝隙,里面赫然放着一口卡通风的棺材——粉粉蓝蓝的底色,上面贴满了雪花形状的贴纸,边缘还画着可爱的波浪线,若不是那明显的棺材轮廓,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巨大的玩具盒。四十九日停下脚步,侧身让开位置,朝棺材努了努嘴。范默连忙凑过去,季怀允和梦湘也悄悄往前挪了挪,透过娃娃的缝隙注视着棺材里的景象。
      照理来说,东方负雪已经死了近十年了,尸体早已化为尘土。可此刻,棺材里的少年却仿佛永远停在了十七八岁的年纪——他穿着生前最喜欢的白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安静地躺在粉色的绸缎上,脸色虽然苍白,却没有一丝腐朽的痕迹,生前被霸凌留下的伤痕更是荡然无存,就像是只是睡着了一样。
      这太过离奇,完全违背了常理。但当范默的目光落在东方负雪脸上的那一刻,所有的理性都被感性冲垮了。
      他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抚过东方负雪的脸颊,指尖传来冰凉却细腻的触感,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的校园——阳光正好,东方负雪笑着把笔记塞给他,说“这道题我讲给你听”;被霸凌后,东方负雪拉着他的手,说“以后我保护你”。那些温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范默的眼眶瞬间红了。
      “好啦,勇敢的胆小鬼。”四十九日的声音打断了范默的回忆,她们笑着把木牌递还给范默,“现在把木牌放在他身上吧,复活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范默这才注意到,原本平平无奇的木牌此刻变了模样——表面流溢着淡淡的灰黑气息,边缘泛着诡异的暗紫色光晕,上面镌刻的符文像是活了过来,在光晕中微微蠕动,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气息。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接过木牌,双手颤抖着,就要往东方负雪的胸口放去。
      “等等。”阿七突然开口,阻止了他的动作,同时转头看向阿柒,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你感觉到了吗?”
      阿柒嘴角的笑容扩大了些,语气带着几分玩味:“有两只小老鼠溜进来了呢。”
      糟糕,被发现了!
      季怀允和梦湘心下同时一惊,甚至来不及对视交换眼神,就见四十九日身形一晃,如同两道白色的闪电,齐齐朝着他们藏身的方向飞扑过来。梦湘反应极快,立刻从隐身状态中显形,挡在季怀允身前,小小的身躯瞬间膨胀,双手变得如同门板般巨大,皮肤覆盖上一层淡蓝色的光晕。
      “咚!咚!”
      两声沉闷的巨响在房间里回荡,梦湘堪堪挡住了四十九日扑来的瞬间散发出的黑色雾气。雾气撞上她的手掌,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被灼烧一般消散了些许。被发现后,范默的隐身异能瞬间失效,季怀允的身影也显露出来。范默连忙跑到两人身旁,紧紧攥着木牌,警惕地看着漂浮在半空中的四十九日,心脏“怦怦”跳得快要炸开。
      “原来你们是一起的啊。”四十九日悬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俯睨着他们,脸上的笑容依旧僵硬,“隐身的异能……倒是有点意思。嘻嘻,小子,不想复活你亲爱的小朋友了吗?”她们特意加重了“亲爱的”三个字,语气里满是嘲讽。
      “我,我想啊!”范默猛地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大喊道。
      季怀允侧过头,看着他颤抖的背影,眼神里满是复杂。
      “东方他那么好,对每个人都很温柔,学校里很多人都喜欢他。”范默的声音哽咽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地上的布偶上,“我当时每时每刻都在后悔,为什么死的是他,而我却活了下来!如果那天我早点发现他不见了,如果我没有跟他成为朋友,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他抬手抹了把眼泪,声音突然变得坚定起来:“可是我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方法。东方生前那么努力地保护我,教我要勇敢,要好好活着,我不能为了一个不可能的幻想,就把自己和身边的人都搭进去!我不能对不起他!”
      “啧。”四十九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弃,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恶心的事情,“真是令人作呕的感情。既然你不配合,那你们都留下来,做我的娃娃吧。”
      话音一落,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那些原本静止的娃娃竟诡异地站立起来,有的歪着脖子,有的断了手臂,以极其僵硬的姿势,朝着三人围拢过来。距离近了,范默才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有些娃娃的身体里正缓缓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黏腻地顺着布料往下淌,那颜色和气味,分明是鲜血;还有些布偶的破洞里露出的不是棉花,而是一些发黑的碎肉,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烂味。
      范默吓得浑身发抖,下意识地拉了拉季怀允的衣袖,声音哆嗦着问:“这、这娃娃里……装的都是死人吗?”
      季怀允脸色凝重,目光扫过那些不断逼近的娃娃,沉声道:“……很有可能。这些液体和气味,都符合尸体腐败的特征。”他看向范默手里的木牌,“把木牌给我,这东西或许能克制她们,能不能出去,就看它了。”
      范默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把木牌递了过去。
      与此同时,警局里的老赵正拿着电话,脸色惨白,手不停地发抖。“你说什么?”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绝望病患者全部消失了?那可是两千多号人啊!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
      电话那头的警察声音也带着明显的恐惧和慌乱:“赵队,是真的!我们刚接到精神病院的紧急报告,所有确诊绝望病的患者,就在刚才同一时间消失了!我们问了护士,她们说当时病房里没任何异常,就是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笑声,等反应过来,病床上就全空了!”
      “监控呢?!”老赵急忙追问,“没人发现他们去哪里,监控总能拍到吧!”
      “监控也没拍到……”警察的声音更低了,“当时所有监控设备都莫名其妙花屏了一瞬,就一秒钟的时间,再恢复正常时,病人们就全从床上消失了。赵队,这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事,这、这简直是灵异事件啊!”
      老赵瘫坐在椅子上,手里的电话“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两千多个病人同时消失,监控失灵……他从事警察工作几十年,从未遇到过这样离奇的事情——只能是那些邪恶的疯子!
      他看着窗外漆黑的游乐场的方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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