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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夭折与他的彻底崩溃
新生儿重症监护中心外的走廊,冰冷而漫长,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浸泡在沉重的焦虑和无望的等待中。顾夜寒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一动不动地伫立在玻璃门外,目光死死锁住那个角落里最微弱的保温箱。
三天了。
他在这里不眠不休地守了三天。
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如同一根被绷紧到极致的弦,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裂。他的脸色灰败,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整个人憔悴脱形,唯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还固执地、绝望地燃烧着一点微弱的、近乎偏执的光。
他在等一个奇迹。
等那个他用尽一生悔恨和所有运气祈求的奇迹。
保温箱里的那个小生命,是他和晚晚之间最后的联结,是晚晚用命换来的唯一存在。只要孩子能活下来,他就有了一丝微末的、赎罪的可能。他可以用余生去弥补,去倾注所有的爱,告诉孩子他有一位多么伟大而沉默的母亲。
这成了支撑他没有彻底疯掉的唯一信念。
然而,命运似乎铁了心要将他彻底碾碎,不留一丝余地。
第四天凌晨,天色未明,走廊里寂静得可怕。顾夜寒正靠着墙壁,意识在极度疲惫和紧绷中模糊游离时,NICU里面突然响起一阵不同于往常的、更加急促尖锐的警报声!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瞬间清醒!他猛地扑到玻璃窗前,瞳孔急剧收缩!
只见那个角落的保温箱周围,瞬间围满了医护人员!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监护仪屏幕上,代表心率的那条曲线疯狂地、不规则地乱颤着,然后猛地掉头向下,急剧下跌!血氧饱和度的数字也在飞速下降,刺眼的红色警报灯疯狂闪烁!
“不……不……”顾夜寒发出嘶哑的、不成调的呓语,双手死死抠着冰冷的玻璃,指甲断裂渗出鲜血也毫无所觉,“不要……不要啊!!”
里面的抢救紧张到极致。心脏按压、药物推注、电击……所有能用的手段都在第一时间用上。那个瘦小得可怜的身体在医护人员的手中显得如此脆弱,每一次按压都像是要将他彻底压碎。
顾夜寒在外面,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感觉自己的心脏也正在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捏碎!他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只有牙齿在不受控制地剧烈磕碰,发出“咯咯”的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里面所有激烈的抢救动作,缓缓停了下来。
围着的医护人员,一个个沉默地、沉重地,直起身,低下了头。
监护仪屏幕上,那条代表生命的心跳曲线,在经历了最后一丝微弱的、徒劳的挣扎后,彻底……拉成了一条笔直的、冰冷的水平线。
“——————”
漫长而刺耳的平音,如同最终的丧钟,敲响在寂静的凌晨,也狠狠砸碎了顾夜寒最后的世界。
整个世界,在他眼前,瞬间失去了所有声音和色彩,只剩下那片令人绝望的、永恒的直线。
孩子……没了。
晚晚用命换来的孩子……没了。
他最后一点可怜的、赎罪的希望……没了。
“不……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到完全不似人声的、撕心裂肺的哀嚎,猛地从顾夜寒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整个人向后猛地踉跄,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即沿着墙壁缓缓滑落,瘫软在地。
他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抱住头,用额头疯狂地、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坚硬冰冷的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咚咚”声,仿佛只有这种自虐般的剧痛,才能稍微缓解那灭顶的、足以将灵魂都彻底撕裂的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啊!!!”他嘶吼着,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质问,“把她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冲我来啊!冲我来啊!!为什么是他们!为什么!!”
鲜血从他的额头渗出,染红了地面,他却毫无所觉,只是疯狂地捶打着地面,嘶吼着,哭泣着,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彻底失去一切的孩童,绝望而无助。
NICU的门轻轻打开,主治医生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来,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深深的歉意与悲痛:“顾先生……节哀……我们……已经尽力了……孩子太小,太虚弱了,颅内出血太过严重,多器官衰竭……他……走的没有太大痛苦……”
“尽力了?!没有痛苦?!”顾夜寒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医生,眼神疯狂而骇人,像是要噬人,“你们尽力了有什么用?!他死了!他死了!!我的孩子死了!!晚晚用命换来的孩子死了!!!”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状若疯魔般抓住医生的衣领,嘶吼着:“救他!再救救他!用我的命换!换他活过来!换他活过来啊!!”
“顾先生!请您冷静!”护士和保安连忙上前试图拉开他。
“滚开!都滚开!”顾夜寒疯狂地挣扎着,力气大得惊人,眼中只剩下毁灭一切的疯狂和绝望,“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他们!是我!该死的是我!是我啊!!”
最终,他被几个人强行按住,注射了一针镇静剂。
药效很快发作,他挣扎的力道渐渐变小,嘶吼声也变成了破碎的、压抑的呜咽,眼神开始涣散,但巨大的痛苦依旧清晰地刻在他的瞳孔深处。
他被半扶半抬着,送往休息室。经过NICU门口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到了里面——一个护士正小心翼翼地从保温箱里抱出那个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小小的身体,用一块洁白的布,轻轻包裹。
那一眼,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剜进了他的心脏最深处!
“晚晚……孩子……”他喃喃着,伸出颤抖的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却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休息室的病床上,窗外天色大亮。镇静剂的药效还未完全褪去,头脑昏沉沉重,但那种灭顶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却瞬间清晰地回笼,将他彻底淹没。
孩子没了。
他和晚晚的孩子,没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他的心脏里反复搅动,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王主任站在床边,面色沉重悲痛,手里拿着两份文件。
“顾先生……”他的声音干涩而艰难,“这是……孩子的死亡医学证明。请您……节哀顺变。”
死亡证明……
顾夜寒的目光空洞地落在那个词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他伸出手,颤抖得几乎拿不住那张轻飘飘的纸。
性别:男。
死亡原因:极早早产儿,极低出生体重儿,重度窒息,颅内出血,多器官功能衰竭。
死亡时间:……
他的儿子……连一个正式的名字都还没有。晚晚或许曾经在日记本里偷偷想过名字吧?可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另一件事……”王主任的声音更加沉重,带着一丝不忍,“按照流程,婴儿的遗体……需要尽快处理。您看是……”
处理?遗体?
这两个词像毒针一样刺入顾夜寒的神经!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一把抢过那份死亡证明,死死攥在手里,指甲几乎要嵌进纸张里!
“谁也不准动他!”他嘶哑地低吼,眼神偏执而疯狂,“他是晚晚的命换来的!谁也不能带走他!不能!”
他像是守护着最后珍宝的绝望困兽,拒绝接受这最终的离别。
王主任重重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艰难地开口:“顾先生,请您……务必保重。林晚晚女士的遗体……已经在太平间存放多日,后续的……”
晚晚的遗体……
孩子的遗体……
这两个冰冷的事实,如同两座巨大的冰山,轰然撞击在一起,将顾夜寒彻底压垮、碾碎!
他失去了妻子。
又失去了孩子。
他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巨大的、无法承受的悲痛和绝望,如同黑洞般吞噬了他所有的光和热。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僵硬地坐在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眼泪无声地、汹涌地流淌,却仿佛流出的不是泪,而是心头滴出的血。
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彻底失去了意义,化为一片无边无际的、永恒的、死寂的黑暗。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一无所有。
而这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
悔恨,如同最毒的诅咒,将伴随他的余生,直至……生命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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