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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朱施南这晚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你家那两个泄密者找到了。”
两个?她抬起头,眼睛泄露了她的愕然,他却向她睐下眼睛,“两个。”
第二天是周末,提前跟梁瀚生和仲雯娟打了电话,说要回来吃饭。听语气,他们倒是有点惊讶,毕竟自从上次摊牌,梁鸿宝再也没回过家,这次竟然主动提出要回家吃饭。
梁鸿宝坐在车里,唇角带着一抹锋利的微笑,只催着快一点开车。第一次回家有这种心情,激动得砰砰砰跳着。朱施南看一眼她:“以前没发觉你报复心这么重啊,啧啧,我可要小心点。”
“我只是藏得好。”梁鸿宝扬扬眉毛,“谁没有报复心。再说黄嫂就是因为这件事走的。他整天疑心这个疑心那个,结果呢?哼!”
她连爸都不愿再叫上一声。
“不过别人都是靴里藏刀,你明刀子直晃晃地上门岂不是太过吓人。”
她听出他这么说,自觉表情是不是太过,把后视镜翻下来照照脸,把上扬的嘴角和脸颊都拍了两拍。
轿车驶进梁宅,院子里的大槐树已经落光了叶子,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干。草坪也变黄,变枯。天气变冷,说话都哈得出凉气。
梁鸿宝的心里却有火烧,烧得她迫不及待地大步迈进房子里去。
等进去了,不屑地抬着下巴像战胜归来的将军似的环顾一周。
梁瀚生正坐在大沙发上看着财经新闻,仲雯娟倚在一旁的躺椅对光看着自己新做的指甲。看她这副模样倒都是惊了一下。
梁瀚生平时最讨厌别人不屑的神情,不由就训斥道:“你这是什么眼神?进屋也不打招呼,越长越没规矩!”
“规矩?爸。”梁鸿宝笑着说,“你的规矩就是知无不言,什么都对外说吗?对了,我们要不要去你书房谈,否则很多话说起来我怕你面子上不好看。”
等从书房出来,一桌丰盛的家宴已经上齐了。
梁鸿宝大快朵颐,一顿饭吃得特别开怀。仲雯娟一点嗤笑微蕴在眼中,慢条斯理伸着宝蓝色指甲夹菜时,眼风总带过梁翰生。
梁瀚生却整个人都弱了筋骨似的,坐不是坐,吃不是吃,做什么动作都慢了一拍似的。
朱施南刚才跟进了书房,但那一场对战他基本是旁观的,说是对战。其实,基本是梁鸿宝一个人在讲话。
她讽刺意味十足地勾起嘴角,伸出手指指指点点时,某些神态细节确实和她父母相似。但却是朱施南在她失去孩子后第一次见到她出现这么生动的表情。
报复、发怒、争吵看来并不是绝对负面的事,痛苦至少也比麻木好。他看着她熠熠发光的眼睛突然有了这个念头。但他突然又把这个念头重新想了一遍,感觉这话似乎不光适用于梁鸿宝。
梁鸿宝痛快地吃完这顿饭,然后很快从梁宅离开。
他们赶去阜新商场。
梁鸿喜最近春风得意,因前段时间杂志突然做了好几次豪门穿搭榜,她在榜上一直名列前茅。她干脆开了个博客,分享自己日常穿搭,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气。她又借着这人气在最中心的商场立马开了一家自己的精品店。店头就一个金色的喜字若隐若现,旁边缀满水晶做的透明蝴蝶。
梁鸿宝昨天约她时,她满口歉意又压抑不住的得意:“堂姐,你小产后我一直想看你来着,但偏偏一直没时间。要不,你来我店里坐坐,看上了什么我送你啊。”
这会梁鸿宝看着她装修奢侈的店面,四面俱是通透的落地玻璃,占了商场最好的位置。
空旷的雪白空间,只放了寥寥几排蓝色艺术品似的货架。墙上挂了小众的花朵抽象艺术画,恐怕一副就是别的店整年的销售额。
整个店一看主人就是玩票性质,整个店都在述说我不缺钱,我就是想展示我的品味。可生意竟然很不错。
而梁鸿喜戴着佻挞的大墨镜,坐在店内休息区,端着韦奇伍德的细柄咖啡杯,优哉游哉品尝咖啡。只看着店员招待客人,一副根本不想为俗事烦忧的公主模样。
梁鸿宝眼前不禁闪过杨敏佳逼仄的小店,和听见风铃响就以为来客人的渴盼眼神。
两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梁鸿喜看见她进来,也没站起来。只嘱咐店员又端了杯咖啡和小点心过来。
然后拉下一点墨镜,从墨镜上方望了望她。“都说女人生育最容易变老了。堂姐,你可要好好保养了。”
看梁鸿宝气定神闲地不说话,她好像刚想起什么似地说:“听说姐夫前女友因为护肤品广告代言的事遭殃了,原来签的公司又没担当,合约正好要到期,趁此甩锅就不续约了。本来还算当红,一下子落得个无人问津的地步。好在姐夫念旧情,底下的印山影视签了人回来,新公司又公关又道歉的,才把人气从谷底挽回来那么一丁点。”
梁鸿宝表情一动,但还是一言不发继续看着她说。
梁鸿喜换个腿翘着,翘起小手指压住自己的嘴:“啊哟,我是不是多嘴了。姐夫没跟你说吗?不过这可能只是商业行为吧,你不要多想。姐夫那边影视公司最近动作很多啊,要是签个女星,吃一顿饭,一起携手参加个活动都要跟你说,可能汇报都汇报不过来。”
“影视公司倒是还好,但他准备整合影视和媒体两块资源,所以最近在媒体方面特别下功夫。”梁鸿宝看着她,“你很熟悉的一家媒体被他收了你知道吗?如果老板问下属一些问题,下属要保住饭碗的话,你说他会不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梁鸿喜端起咖啡杯的手停在半途。
昂贵墨镜下的眼神定住。
梁鸿宝凑近她耳边,像婚礼上她跟她耳语似的凑得那么近。
“你说,如果爷爷知道你做过的那些事会怎么样?对报纸报自己人的料,丢梁家人的脸,他好像最恨的就是这种小人行径吧。如果他知道了,还会不会再让嘴巴这么不严实的人继续开博客分享生活,还会不会让你开这种包赔不赚的店。”
“更主要的是,你还会不会再是梁耀春面前最得宠的孙女?”
不再去看梁鸿喜表情,梁鸿宝转身就走。门口两个身高似模特的男店员对她鞠躬,“欢迎再次光临。”
她心想你们老板可不会想我再次光临。
她从眼角看见梁鸿喜仍坐在窗边,很久没动。光从落地玻璃外映照进来,背光下她的脸在这个雪白的店内显得一片灰暗。
后来她动了。
梁鸿宝听见自己的手机像有人哀嚎般地响起来,她看店内梁鸿喜朝着电话铃声转头,她赶紧快跑两步,走到无人处,把那个显示为“梁鸿喜”的来电按掉。电话又响,她又按掉。
然后短信来了,“堂姐,我错了,你千万千万别告诉爷爷!”
她回:“不,我要挑个好时机告诉他。”
“不要啊,堂姐。那个博客对我很重要的,以后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别告诉爷爷!”
她不再理她,关掉手机,满心轻松地走去咖啡店找朱施南。没想到章牧也在。
黑白色调的咖啡馆,工业风的铁皮吊灯下,他们两个面对着面讲话。
她笑着走过去,只听见背对着她的朱施南在说:“真没想到她会主动提离婚,不过也好,本来……”
她已经躲不及,章牧已经看见了她,咳嗽了一声。朱施南回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愣,便停下了讲话。
本来什么?本来我也受够了她?本来我也没多认真?本来我也只是想还她哥的债而已?本来我也是看在她姓梁的份上想娶她?本来我也只是想玩一下而已?
只是一刻,她脑子里已经呼啸过无数个假设。一个比一个更难听。
而且他竟然用毫不在乎的语气,对外人提起她以为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事情。
鼻子里呼出的气都是凉的,但她竟然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坐下来。
章牧见到她有些尴尬,跟她打招呼时也像硬撑着笑。
也许背着她听了他们俩的私事,难以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打了招呼,还随口找话问:“你老婆孩子呢。”
“应该在家。”
虽然觉得这应该用得奇怪,但梁鸿宝也没兴趣多问。
硬坐了一会,浑身都带刺似地难熬。
他们两个当着她的面当然不会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三个人随口就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新开的商场人流量不错,咖啡很香,果然是水洗豆做出来的咖啡酸味更轻盈。
“小麦去那餐厅找到人没有?”她问道。
“没有。”章牧除非对着好友,否则说话一向是言简意赅,问一才说一。
“怎么会?”梁鸿宝又问。
“他前女友做服务生是兼职,早不做了。” 章牧说。
“如果用心去找,怎么会找不到。途径那么多。”梁鸿宝说。
章牧斟酌了一下,似乎犹豫由他来说合不合适,但想到结婚当日小麦这事一桌人都听见了,才说:“他心里也存着气,觉得无缘无故被甩了。既放不下又怕伤自尊。”
“那就算了。我现在都后悔给了餐厅地址,多此一举。”梁鸿宝抿一口美式咖啡,苦药似的苦到心里,“世界上那么多女人,他又是万花丛中过的小麦,谈真感情简直就是个笑话。一拍两散正合适。”
章牧很少见她说出这么不客气的话,心里未必赞同,但他除了关系最好的几个朋友,其他人他言行都保持着距离。因此只是端起咖啡,冷冷喝了两口。
朱施南倒是回过头,审视似地了她一眼。她看也不看他,只是又转到其他无关紧要的话题。
但越聊越不是滋味,话题像咖啡似地变冷,便站起来推说自己想换家商场逛逛。
朱施南没站起来,虽然嘴上问“要不要我陪你”,但明显和章牧还有话要聊。
她坚决不要,眼睛里都是疏离,但满面都是笑容:“难得这么巧,在这里遇到章牧,你们接着聊。我也找我朋友逛街去。等买完了东西我先回家。”
朱施南便给司机打了个电话。
司机老赵一来,梁鸿宝便直接让他开回家。
老赵今天看起来兴头很足,一见她便有很多话说。“少奶奶,我现在不替太太开车了,我去公司上班了。现在开的是公家的车。”
她聊兴缺缺,只是不想扫别人兴致,硬装出一点兴趣。
“赵叔,你这算跳槽了?”
“仍在朱家打工,也不算跳槽。”老赵说,“太太现在出门少,老张一个司机就够了。老张爱闲着,我闲不住。正好公司刚走了个司机,我就自告奋勇转去给少爷做司机啦。”
梁鸿宝现在听都不想听见朱施南的名字。
“拿一样的钱,闲着不好吗?”
“闲着好,闲着有时间陪家人啊。但我这样的孤家寡人闲着,伤感呐,还不如让我多摸摸方向盘。我们做司机的,都有摸方向盘的瘾头。就跟抽烟的人一样,一天不摸不痛快。”
“是吗?”她很敷衍。
老赵平时不是这样不会看眼色的人,但因为刚换了个地方,着实兴奋,一下子停不下来话头。
“我老赵最最实诚的人。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反正我们熟悉的几个老家伙都这样,烟可以不抽,方向盘不能不摸。少奶奶你不信,你回家问你们家司机老程。”
“我们家老程?”梁鸿宝慢慢地说道,原本已经沉重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老赵却浑然不觉,继续开着车说:“梁家的老程开车出了名的稳,爱两个女儿也一样出了名。西装内口袋里塞着全家福,逢人就拿出来晒他家女儿,女儿大了,现在改晒外孙女了。虽然算不上熟,但我们也换过两支烟。”
“如果做了几十年的司机被解雇,能做什么去。”梁鸿宝突然问道。
“少奶奶你这个问题,我倒从来没想过。”老赵说,“拿我来说,从几十年前就在朱家做司机,半辈子都这么开过来了,要是突然解雇了我,我还真想不出能做什么?”
他想了一想,“应该还是做司机吧,最多这家不做,那家做。”
“要是有了污点,再也没人敢聘了呢。”
“那就……只能说自己活该了。”老赵从后视镜里面探了探她脸色,打定主意不再多话。
梁鸿宝打开车窗,冬天的冷风呼啸而过。
她把手指靠近车窗,把它吹得跟心一样冰凉才关上了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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