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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
“啧啧,真是可惜。”
“是啊,才二十岁。爷们还没得以见上一见、听上一曲,怎么好端端就跳了江了?”
临江仙,正门前的江边。
许多人在生肖头石栏杆旁围了个半圈,人头攒动、指指点点。
“崔姑娘……呜呜!”
半圈内有个数着双边包子头的瘦弱女孩,伏在地上哭喊着。她生得瘦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昏厥过去。
“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旁边,站着几个临江仙内的下人,有男有女,皆出言劝着:“小翠,快别哭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崔姑娘吃多了酒,跌进了江里,这哪是咱们做下人的预料得到的?”
“是啊,这不是还没捞到人嘛?你在这哭哭哭的,多不吉利。”
其他几人点头应着,都觉得十分在理。
小翠从一声抓心挠肝的呼喊中回过神来,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心里越发紧得慌。
从前姑娘吃了酒,都是她在旁伺候的。
姑娘待她极好,经常拨给她多多的赏钱为久病在床的阿婆买药、请郎中,她尽心侍奉着,从来没出过一点差错。
可偏偏昨夜,来找胭脂姑娘的贵客多,一时间人手调度不好,伺候不过来,刘妈妈把她拨过去了。
等她回到浣花阁,居然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她明明就离开了不到半个时辰,怎么会这样……小翠心里想着,眼眶里的泪水一拨接一拨的,越发多地涌了出来。
都怪她不好!
“让开,都让开!”
高亢的男声混着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随着“吁——”的一声,几个身着官服的菱洲府官兵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你们干什么的?都闪开!”
“要是耽误了爷办案,你们几个的脑袋还想要不想要了?”
小翠还在抽泣,几乎要伏在地上。索性被几个人架起来,赔着不是,把人拖到了临江仙大堂内。
外头的人声变成了模糊的嗡嗡声,小翠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哎——快来,这小翠昏过去了。”
“草他娘的,真碍事!”
“管事的,要请个郎中来看看吗?”
“请你%”
荆霜一身布衣打扮,站在临江仙门口,混在指指点点的人群中目睹了一切。她最后朝临江仙的大堂内望了一眼,目光停留在瘫倒在地的小丫头身上,看了片刻,转身离开了。
-
苏府,别院。
日头将将爬上天空不久,阳光兜头盖脸地照下来,照在茫茫大地。
“怎么样了?”
明凰猛地从软榻上直起身,看向匆匆归来的荆霜。
荆霜赶路来得急,先深深吐出一口气,喘匀了气息,这才对着明凰行了个礼,道:“公子,官兵已经下河去捞了。”
“那水是活的,是流动着的,这会子去捞有个屁用,”明凰怒得将茶盏举起一些,又重重地砸回案上。
茶盏摇晃几下,上好的含雪出芽随着杯盖晃动泼了许多出来,在案上描出了怪异的图案。
“公子,您多注意身体。”荆霜眼看着自己这位小主子的眼下乌青,还有此刻倾泻的愤怒,不由得出声提醒。
明凰重重地叹了口气。
裴熠不是已经早早地着人去查看了吗?这都到了巳时后了,怎么还没有一点消息。
“公子,您这杯茶凉了,我去给换杯新的。”荆霜上前两步,去端茶盏,“您一宿没睡,且歇息片刻吧。”
明凰失魂落魄地坐在软椅上,只觉得头忽地疼起来,一阵一阵的,一下比一下还要强烈。
昨夜,她忽然想明白了裴熠所言之中的暗示,立时便恳求他去救人。
可他呢?
非要她说出救人的缘由不可,否则不愿出手相救。
裴熠不愧是个冷情冷血的人,明凰忿忿地想着。
她和慕容峥打交道的时日少,却也隐隐听说过他的为人做派。据说是个被宠坏了的庶子,仗着母亲受宠,从小便目中无人、横行惯了。
明凰揣摩着,此人定然不是个好糊弄的,她做过最坏的打算,便是他说不准会羞辱崔姑娘。
可她万万没想到,只是因着一首曲子,他竟然要崔如莺的命!
直到裴熠将崔如莺跳江的消息传来,她才知晓慕容峥此人的险恶。扼腕叹息之余,却只能焦灼地等待。
天凉了,那江水必定寒凉无比,崔姑娘又是那么柔弱的身段,从三楼落尽江中,这还得了!
明凰恨得牙牙痒,这个慕容峥,要是早把他杀了多好。
“公子,茶好了。”荆霜端着茶盏走过来,小心放到了明凰手边的案上,“大人办事,您放心。”
“都过了这么几个时辰了,荆霜,还没消息么?”
明凰心急,荆霜为了使她安心,已然亲自去外头跑了一趟了。
像崔如莺这类惨案,她在京城时见过不少,只不过像她这么出名的,倒还是头一回。可无论怎样,她都想不明白,这位小主子,何故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烟花女子如此在意?
说句不好听的,她自己都还要看裴熠的脸色过日子,居然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去求大人,搞得如此大费周章。
荆霜明明是听风楼最出色的暗探,杀人于无形,见血见得多了去了。可不知怎的,此时见明凰焦急如焚,竟觉得自己也染上了些焦灼。
许是这位小主子,和旁的主子贵人,实在是有些不同吧。
荆霜开口问道:“公子,要不我再出去一趟,去看看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裴熠不在府内,也不在客栈,而是被一封急报喊去了菱洲知府。追风作为亲随,自然是跟着去的,崔如莺那边,就派了几个暗卫去查去救。
他既然答应了会救,那就一定会救的。明凰对他的信义,还是有信任的。
“不必,我虽不知知府那边有何事,但此时慕容峥正在菱洲虎视眈眈,不能轻易打草惊蛇。”明凰拿起茶盏,轻轻抿着,“他做了这种事,肯定盯得紧着呢。”
临江仙,苏家也有份。所以昨天夜里她们便得到了消息,慕容峥是借由菱洲知府赵大人的关系去见的崔如莺。
“还有他身边的那个书生。”明凰顿了顿,“我总觉得他鬼精鬼精的,看上去不是个善茬。对了,他叫什么名?”
荆霜候在一边,如实答道:“尹植。此人幼时是个闻名十里八乡的神童,圣上曾在北方边界平定部族动乱,从那边带回来的,一直养在三皇子身边。”
“神童?”明凰不屑地嗤道,“莫不是方仲永之流,我看他脸色惨白得骇人,伸在哪里?”
“奴才也不大清楚,似乎是会看一些天象,也懂一些卜卦之术。”
“子不语怪力乱神,慕容枭就带这种人在他好儿子身边?真是……”明凰话说到一半,见荆霜脸色有些不自在,堪堪停住了话头。
这世间,许多人都是图个安稳罢了。纵然她跟在裴熠身边做些事,但一个小姑娘家的,想必也有她的难处。
方才说这些话,确实是算得上妄议皇帝的大逆不道之言了。
明凰清了清嗓子,放下茶盏,她自己也该多注意的。今后去了朝上,可得将这些情绪好好守在心中才是。
“既如此,他都看准了些什么天象,算准了什么卦?否则,何以称之为神童?”
荆霜在脑中仔细搜罗了曾在听风楼学过的情报,她自诩记忆力过人,因此绝不会出错。
“回公子,奴才不知。”
明凰知道她是个实在的性子,也不为难她,只是略觉可惜地点点头道:“好吧。”
屋内短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就在这时,一名小厮从门外跑进来。
他将食盒呈上,垂首道:“公子,这是苏老爷派人从外头买来的最新鲜的莲花酥,您快尝尝。”
荆霜伸手接过,打发他出去,“知道了,去吧。”
小厮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将食盒摆到案上,荆霜对明凰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约莫是有消息了。”
-
回客栈的马车内,裴熠手撑在小几上,闭目养神。
说有什么急报,其实也不过是皇帝发了封急诏。
慢慢睁开眼,看着有些摇晃的暗色车帘,他轻笑一声,这父子俩,还真是心有灵犀。
昨夜,儿子才暗害了艺绝天下的花魁,今日,老子就急不可耐地诏人回京。
好在,明凰发觉得及时,他的人去的也及时。人是救下了,只是还能不能醒过来,便都是她自己的造化了。
裴熠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小几,慢慢勾唇笑了。
她那么在乎一个艺伎,居然打的是慕容君烨的主意,当真是让他……诧异。
慕容君烨是谁?是披着羊皮的狼,是这世上最会伪装的人。伴着她那些年,把她哄成那样,又在新婚之夜公然叛变举乱,她居然能冷静到这个地步,还想着用他赞赏过的艺伎赠的诗,去讨好他接近他。
明凰啊明凰。
裴熠摇头轻笑,连他都做不到这样。
“大人。”
这时,追风的声音隔着马车传来,“到客栈了。”
裴熠迅速从方才的沉吟中抽出思绪,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追风这一声是提醒,是在提醒他有不速之客来了。
“何人到访?”
追风压低了声音,道:“蔺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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