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尽欢舟晚

　　261.
　　徐尽欢给宛回舟炫了几曲自己拿手的，有些完成度很高，有些还没编完，是他自己很喜欢的。宛回舟依旧看不明白，但是看得很认真。

　　连着几曲下来，哪怕一曲时间都不长，徐尽欢也出了一头汗，跑来喝水的时候，前面刘海都湿漉漉的了。他从包里找出毛巾，抹了把脸，冲着宛回舟笑：“怎么样？”

　　“超级厉害。不比我看的视频差。”宛回舟很捧场地给他鼓掌，“耳朵这边小心，不要勾到毛巾了。”

　　徐尽欢：“啊，说到这个我之前换衣服的时候有勾到过，痛得我嗷一声。”

　　宛回舟觉得他说话都变活泼了，可能是刚跳完舞，运动完比较兴奋，就伸手给他整了整刘海：“要不坐着休息一下？”

　　徐尽欢没坐凳子，在地板上挨着她腿边坐下，又喝了点水。一颗汗珠从他额头砸到眼睫毛上，挂住了一半，徐尽欢伸手擦掉：“还有大半个小时呢。学姐会无聊吗。”

　　他仰脸看宛回舟。因为他比宛回舟高了大半个头，宛回舟很少能从这个角度看他。看到他后脑勺的发旋，就伸手戳了一下，说：“不会。刚看到好几次腹肌，现在可精神了。”

　　徐尽欢默默捂住肚子。

　　刚才那几曲确实是他跳熟了的，几个比较大的动作也都成功做出来了。因为衣服宽松，还有侧着和倒着的回旋，所以衣摆很容易就给甩飞了，呈现的效果…非常慷慨。

　　宛回舟：“咦，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没把衣服塞进下摆，让我看的。”

　　徐尽欢不说话了，转过头去，心虚得眼睫毛乱颤。

　　宛回舟：“有没有古风一点的那种开衫？V领也行，胸肌还没看到。”

　　舞蹈老师：“...不能再逗他了小姑娘，他都红了，我这地板一会儿要被点着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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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回舟看着脸嫩，上眼睑弧度大，整体看起来就让人心生亲近之意。舞蹈老师听徐尽欢一口一个学姐，也还是叫她小姑娘，听说她已经研一了，反而比较惊讶：“哎呀，完全看不出来。”

　　“哈哈，之前去理发的时候也被以为我刚上大学。”宛回舟说，“人不可貌相吧。”

　　她看了眼徐尽欢。他正在自己琢磨编了一半的动作，反复放一小段音乐，踩拍子，来回比较。

　　“比如小徐同学，乍一看也很不好说话。”宛回舟回忆道，“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坐在一辆越野车的副驾驶。那天还下雨，雨滴落到车顶上咚咚哒哒的，车里没开灯，他坐在阴影里，像个反派大boss的出场剪影一样。”

　　舞蹈老师给她的描述逗笑了：“我一开始也这么以为的，哇大酷哥，都不敢多说话的。后来发现他其实脾气很好。”

　　“是吧。”宛回舟笑道。照她来说，她和徐尽欢之间，其实徐尽欢才是更加好说话，更亲人的那个。宛回舟其实愿意记住的人并不多，能持续打交道的更少。不被她划归入范围的，可能真的转头就被忘掉了。徐尽欢就不一样，喜欢出去玩，会被拉着帮忙，他也不会觉得厌烦。

　　徐尽欢来回调整了半小时，也只往下编了两个八拍，细节还得再调，好和前面的动作连上。今晚的时间已经到了，他收拾了一下，和宛回舟一起离开。

　　这是一个比较老的商城，吃饭的店多，像舞室、射箭馆之类的店少。周边是几片居民区，现在时间还不算很晚，商城前面的广场上人来人往。

　　徐尽欢背着个单肩包。刚出了汗，夜风吹的有点冷。包里还放了件外套，他就拿出来穿上了。是一件棒球服外套，黑底白袖子，袖子和领口还有很大的字母装饰，一下子又从文艺风格转换成了酷哥。

　　宛回舟看着把手从袖口伸出来的酷哥男朋友，伸手抓住他手指：“我刚听舞室的老师说，你不喜欢被人拍照录视频。是因为去年你社团招新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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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尽欢没想到她突然问起来这个，下意识弯了弯手指，正好把宛回舟的手抓得更牢了。他又舍不得松开，就用另一只手抓紧了单肩包的肩带：“嗯。后来就不太喜欢被拍。”

　　宛回舟若有所思，这是还有话没说完。

　　两人走出扶梯，过安检，进闸机口。宛回舟也没追问。等地铁的时候，徐尽欢蹭到宛回舟边上，主动把手掌朝上翻给她，示意她来牵手。

　　宛回舟猜，这是愿意让自己问的意思。

　　地铁上依旧没什么人。他俩牵着手并肩坐下，在地铁关门的提示声中，宛回舟问：“不通过社团申请学校的舞室，也有这个原因吗。”

　　“...不只是这样。”徐尽欢低头，一根根捏她的手指，从左往右数到五，再从右往左数回来，“社团活动的时候，比较难每个时间都请到老师，基本上都是要老带新。那一届申请的人很多，但看热闹的为主，社长也很头疼，临时加了筛选工作，搞得很多新生不满，说是申请的时候没说还会有基础的优先。”

　　这确实，临时增加规定难免让人不满。不能说没有基础的都是来看热闹的，但是现代舞入门确实是有点基本功更快，这样筛选已经是当时能做出来的比较妥善的处理了。

　　“后来老带新嘛，”徐尽欢慢慢地说，“挺多人就在社团活动的时候拍照录视频的。和他们说不要拍，他们就会说是教一遍记不住，回去多看几遍慢慢练。但其实这些人大部分都没有来参加满每周的活动。”

　　宛回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其他人有帮你想想办法吗？”

　　“原本我们现代舞的话，就算是比较冷门的。其实现在喜欢韩流，kpop那种的，会比较多，入门也会快一点。”徐尽欢说，“社团的人数就不多，所以管理新生的工作量一下子就挺大的。最开始大家还会凑在一起扒动作，或者编双人，三人的舞。招新后一下子就受到挺大影响。就，大家都挺不开心的。”

　　“社长压力也很大。所以我后来就干脆自己出来找舞室，不怎么去社团的活动了。今年也没有参加招新，现在他们那边应该也回到正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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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铁中途到站，停靠了十来秒，又缓缓启动，向下一站驶去。

　　“之前不想告诉你，是因为觉得自己处理得很差。”徐尽欢说，“学姐今年不是也遇到差不多的情况吗？但是你反应特别快，声明发的很迅速。社团里其他人也都一起帮你发声了，尽管你都不是古典舞社的。”

　　“嗯，我是外援，但是她们人都很好。后面还有好几个小姑娘来问我有没有事。”宛回舟反手扣住徐尽欢不安的手指，把自己的手指卡进他指缝，“这不是你的问题。古典舞社人多，处理社团的活动、招新，经验也更丰富。人经常会被环境的声音裹挟，没法说自己真正想说的。你们社团的成员当时可能也是这种情况吧。”

　　徐尽欢不说话了，很安静地坐着。宛回舟看对面车窗上的倒影，他低着头，刘海挡在眼睛上，看不太清楚表情。

　　两人沉默地听着地铁一节节震动的声音，车厢的连接处来回轻晃，因为人少，能一眼看到很远，有一种整辆地铁都在摆动的错觉。

　　“我当时……跑掉之后，社团后续的事情也没有关注了。也没有人来通知我。可能大家心照不宣，觉得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了。”徐尽欢说，“学校的选课流动性又很大，除了我室友，能说得上话的人一下子变少了。”

　　宛回舟心想那这对于亲人小狗肯定是个不小的打击。原本玩得来的一群人没得玩了，大二还得重新建立人际网，安抚性地用手指轮番轻拍他手背。

　　“其实还好。”徐尽欢转头对她笑了笑，“因为那个时候我认识了唐明曜。”

　　“啊，”宛回舟说，“那真是好事。”

　　小唐同学朋友众多，游走于各个饭局，什么年级的人都能说得上话。于是徐尽欢快速被带着到处去玩，在各种活动里充当了一个安静的人类观察员（吉祥物），又重新吸满了社交能量。宛回舟心想这可能也算是一种命运的安排，在给你设置了一个坎的同时，也会找一个能帮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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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铁到站了。两人牵着手往外走。到了闸机口，徐尽欢先一步刷了出去，在宛回舟低头刷新软件的时候，站在出口等她。

　　“其实还有个原因。”他说，“你要不要再问我一下。”

　　宛回舟看看他伸出来的手：“那你自己坦白从宽？”

　　徐尽欢很自觉地和她十指相扣：“其实我当时还有个前女友。网上都说和现女友聊前女友是话题禁区，我就…不想和你说。”

　　两人往出站的扶梯口走。宛回舟挑挑眉，消化了一下信息：“是因为社团的事情，后来分手了吗？”

　　“不算是吧。”徐尽欢说，“不如说她也算是雪上加霜的原因之一。”

　　这个姑娘也是当时通过社交软件找上门来的，非常热情，人也很漂亮，有活力。但是展示欲太强了，交往后像是得到了奢侈品专柜要一定门槛才能配货的单品，展示战利品一样炫耀。

　　尽管不是现代舞社团的人，也并没有相关基础，又要借着女朋友的身份来参加活动，拍视频。

　　“其实挺多人就是知道她要发，才觉得拍了也没什么关系。”徐尽欢说，“我不太喜欢这样。不参加社团活动之后，也就和她分手了。”

　　有喜欢的人，觉得对方很优秀，想要分享，都是很正常的情况。但是无视对方的意愿，把对方视作自己的所有物，就容易引起反感了。

　　“学姐。我们上上周出去打耳洞的时候，你不是帮我了拦了想拍我的人吗。”徐尽欢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其实我当时觉得你特别帅…虽然没说出来。”

　　“虽然现在也挺好的，不过我确实在想，要是能更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并不是要你来帮我处理曾经的困境，而是想到你，就觉得问题都会得到解决，有更多的勇气，心里却又很平静。

　　出了站台，取代人造灯光的是头顶一片皎洁的月色。今夜清朗无云，月明星稀，树影像是被拓印在地面上一样边缘清晰，被风吹得抖动。

　　宛回舟的脸也随着她向前迈步，逐渐被月光照亮。她微微皱眉，想了想，很事实求是地回答徐尽欢：“很难，你大二的时候我正在休学。”

　　“......”徐尽欢心想学姐这一点也很厉害。似乎都不会被并没出现的可能性动摇。

　　宛回舟又说：“不过我现在认识你了，还知道了你以前的事。所以现在可以安慰你。”

　　她松开手，往边上挪了两步，免得挡到之后要上来的人，对徐尽欢张开双臂：“给你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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