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隙缚灵契

　　城西仓库的废墟比凌彻想象中更安静。

　　断壁残垣上还留着焦黑的印记，风穿过锈蚀的铁架，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人在低声哭泣。三年前那场大火烧掉了半个街区，也烧掉了凌彻关于父亲最后的记忆——官方档案里写着“因公殉职”，可此刻踩在这片土地上，他只觉得那四个字像层薄薄的纸，一捅就破。

　　他手里攥着那枚“烬”字徽章，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昨夜他翻遍了父亲的遗物，终于在一个旧木箱的夹层里找到了那枚“凌”字徽章的另一半，两枚拼在一起时，镜面中央浮现出一行模糊的刻字：影生双生，界破同源。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凌彻打开战术手电，光束扫过仓库深处。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玻璃和扭曲的钢筋，在光柱下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他记得技术组说过，当年火灾现场的监控只恢复了一小段，大部分证据都被高温烧毁，连父亲的遗体都没能完整找到。

　　“别找了，能烧的都烧干净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凌彻猛地转身，手电的光束正好照在墨烬脸上。他还是那身黑色连帽衫，只是帽檐压得很低，大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在光线下亮得惊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凌彻的手按在腰间的影力扣上，指尖微微发紧。

　　墨烬没回答，只是抬脚踢了踢脚边一块烧焦的木板。木板下露出半截生锈的金属管，管口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看到这个了吗？”他抬头，眼底的光有些暗，“三年前，你爸就是用这个，把界心石的核心碎片捅进了影王的心脏。”

　　影王？凌彻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影界最古老的君主，传说中能吞噬两界的存在，守界局的档案里早就判定它在百年前的战争中消亡了。

　　“影王没死，只是被封印了。”墨烬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声音低沉下来，“你爸当年发现影盟在偷偷给它输送能量，想借影潮撕开封印，才故意接近影盟当卧底。”

　　卧底？凌彻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父亲是守界局的功勋队长，怎么可能去当卧底？

　　“不信？”墨烬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扔过来。是个被烧得变形的笔记本，封面上还能看到“凌”字的烫金痕迹。

　　凌彻接住笔记本，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他认得这个本子，是父亲常用的工作笔记，他一直以为早就被烧掉了。翻开焦黑的纸页，里面的字迹大多已经模糊，但几行用红笔写的字依然清晰：

　　“影盟内部有守界局的内鬼，代号‘镜’。”
　　“界心石碎片必须凑齐，否则影王破封无人能挡。”
　　“墨烬可信，若我出事，让他带凌彻离开镜城。”

　　最后一行字的墨迹有些晕开，像是写的时候手在发抖。凌彻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想起父亲失踪前最后一次通话，只说了句“照顾好自己”，当时他以为只是普通的叮嘱，现在想来，那分明是诀别。

　　“你爸知道自己打不过影王，所以故意引它到这里，想用仓库的爆炸毁掉界心石的能量源。”墨烬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他让我带着核心碎片先走，说守界局里有内鬼，不能信。可我回头的时候，仓库已经炸成一片火海，连影子都烧没了……”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喉结动了动，像是在极力压抑什么。凌彻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不是调侃，不是冷漠，而是一种近乎破碎的痛苦。

　　“那他的遗体……”凌彻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墨烬沉默了很久，久到凌彻以为他不会回答。然后，他抬手解开了连帽衫的扣子，露出脖颈处一道狰狞的疤痕，疤痕的形状像半面镜子，正好和那枚徽章吻合。“影界的人，只要还有一缕影力就能重生。可你爸是人类，他把最后的影力都用来加固封印了。”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那道疤痕：“这是他留给我的，用影力刻的印记，说这样就能找到你。”

　　凌彻的视线模糊了。他一直以为父亲是死于意外，是守界局的英雄，却没想过背后藏着这么多秘密。卧底、影王、内鬼……这些只在档案里看到的词，竟然和父亲的生命紧紧绑在一起。

　　“那影盟的内鬼‘镜’是谁？”他擦掉眼角的湿意，声音冷得像冰。

　　墨烬的眼神沉了下来：“你以为，中央公园那次支援为什么来得那么巧？正好在我拿到碎片的时候？”

　　凌彻的心脏猛地一缩。是副局长！昨天汇报工作时，他说支援部队是接到线报才提前出发的！

　　“想起来了？”墨烬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镜’就是你们守界局的副局长，他和影盟合作，想等影王破封后分一杯羹，连你爸的死，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就在这时，仓库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凌彻和墨烬对视一眼，同时躲到一根断柱后。手电的光束从门口扫进来，伴随着副局长阴恻恻的声音：“凌队长，别躲了，我知道你在这里。”

　　光柱越来越近，凌彻能看到副局长身后跟着十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每人手里都拿着特制的影力枪，枪口闪着银色的光。

　　“你父亲当年就是太碍眼了。”副局长走到仓库中央，踢了踢地上的金属管，“可惜啊，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最信任的下属，就是出卖他的人。”

　　他抬手，那些黑衣人立刻散开，形成一个包围圈。“把墨烬交出来，再把你手里的徽章给我，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就像你爸当年一样。”

　　凌彻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能感觉到身边的墨烬在发抖，不是害怕，是愤怒——他身上的影力在沸腾，周围的影子都开始剧烈晃动，像即将喷发的火山。

　　“别急。”凌彻按住墨烬的手，低声说，“等会儿听我信号。”

　　墨烬愣了一下，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点惊讶，随即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了调侃，只有一种并肩作战的默契。

　　凌彻深吸一口气，猛地从断柱后走出来。“徽章在我这，放了他，我给你。”

　　副局长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笔记本上，眼睛瞬间亮了：“把本子也交出来！”

　　凌彻慢慢走过去，在距离副局长三米远的地方停下。“你先告诉我，我父亲最后……有没有说过什么？”

　　副局长嗤笑一声：“他说……后悔让你当守界局的警察，后悔把你卷进来。”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扎进凌彻的心脏。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缓缓抬起手，手里的徽章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想要？自己来拿。”

　　副局长果然上钩，伸手就去抢。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徽章的瞬间，凌彻突然低喝一声：“动手！”

　　几乎是同时，墨烬的影力像潮水般涌了出来，仓库里所有的影子瞬间化作锋利的刃，朝着黑衣人飞射而去。凌彻也没闲着，他的影鞭带着蓝光炸开，精准地缠住了副局长的手腕。

　　“你以为能打过我？”副局长狞笑着，身上突然爆发出黑色的影力——那是影盟特有的能量波动，“你爸都死在我手里，你也一样！”

　　他的影力化作利爪，朝着凌彻的面门抓来。凌彻侧身避开，影鞭猛地收紧，将副局长拽得一个趔趄。墨烬趁机闪到副局长身后，指尖的影刃直刺他的后心。

　　“噗嗤”一声，影刃没入身体的声音格外清晰。副局长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墨烬，又看向凌彻，嘴角溢出黑色的血：“你们……”

　　他的身体慢慢软倒，眼睛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直到彻底没了气息，他手里还攥着半枚从怀里掉出来的徽章，上面刻着个“镜”字。

　　仓库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凌彻看着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墨烬，突然觉得很累。

　　“接下来怎么办？”他问，声音里带着点茫然。

　　墨烬走到他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手心还是那么凉，却奇异地让人安心。“界心石的碎片还没找齐，影王的封印也快松动了。”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坚定，“但至少现在，我们知道该跟谁打了。”

　　凌彻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完整的镜子徽章。月光透过废墟的缝隙照下来，在徽章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一条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路。

　　父亲的笔记里说，墨烬可信。

　　他想，父亲说得对。

　　“走吧。”凌彻收起徽章，转身朝着仓库外走去。手电的光束在黑暗中劈开一条路，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与身边墨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镜城的夜色依旧深沉，但凌彻知道，从今晚开始，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他不再是那个只知道遵守命令的冰山队长，他要找到所有真相，要完成父亲未竟的事，要和身边这个亦敌亦友的缚影灵一起，守住这座光与影交织的城市。

　　而那些藏在黑暗里的秘密，很快就要见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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