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约之欲望三重奏

　　火车开动时的震动让我握紧了口袋里的劳动合同。金敏站在火车窗口，白色连衣裙在风中飘动，像一只即将离巢的鸽子。我朝她挥手，直到她的身影变成一个模糊的白点。
　　“省会见。”她最后那条短信还在手机屏幕上闪烁。
　　入职第一天，我特意穿上了金敏给我买的蓝色衬衫。办公室在28楼，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车水马龙。主管拍着我的肩膀说：“小顾，好好干，公司看好你。”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代码，突然觉得无比兴奋。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快节奏，高压力，充满挑战。
　　第一个周末，我坐了四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回到金敏所在的小镇。金敏穿着教师制服在车站等我，手里提着保温桶。“我妈做的红烧肉。”她笑着说，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们在小镇的街道上散步，她兴奋地给我讲学校里的趣事：调皮的学生把毛毛虫放在讲台上，让她吓得跳起来；校长表扬她的公开课，说要推荐她参评优秀教师。
　　“你看，”她说，“稳定也有稳定的好处。”
　　我敷衍地点点头，心里却想着公司那个未完成的项目。那个周末，我在金敏家的旧电脑上远程工作到深夜。
　　异地恋的甜蜜很快被现实消磨。我每周往返于省会和小镇之间，四个小时的绿皮火车成了我们爱情的计时器。我的事业蒸蒸日上，从普通程序员晋升为项目组长，薪水翻了两倍；金敏则在小镇唯一的小学里站稳了脚跟，深受学生和家长的喜爱。
　　我们的通话越来越少，从每天一小时到每周几次，再到只剩下周末的匆匆问候。我开始因为各种缘由无法回去与金敏见面——“项目太忙”、“团队聚餐”、“加班赶进度”。金敏从不抱怨，只是在电话那头轻声说：“注意身体。”
　　2008年冬天的一个周末，我又来到了小镇。金敏特意请了半天假，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吃饭时，她小心翼翼地说：“我们学校有个老师，老公也是在外地工作，结果……”
　　“结果什么？”我不耐烦地打断她。
　　“没什么。”金敏低下头，不再说话。
　　那个晚上，我躺在床上，看着身边熟睡的金敏，突然觉得陌生。她的眼角有了细纹，手指因为长期板书而有些粗糙。我不由想起公司里年轻漂亮的女同事，想起她们身上的香水味和爽朗的笑声。
　　我知道自己在变化，却无力阻止。每次回小镇，都觉得这里的节奏太慢，空气太沉闷。金敏的生活圈子越来越小，我们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少。她关心的是学生的考试成绩和菜价，我谈论的是项目进度和融资计划。
　　“维哲，”有一次通话时，金敏突然说，“我们买个房子吧，在小镇。”
　　“买房子干什么？”我脱口而出，“我以后肯定要在省会定居的。”
　　“可是……”她欲言又止，“我爸妈年纪大了，我想……”
　　“又是你爸妈！”我打断她，“金敏，你就不能为我们的未来考虑考虑吗？”
　　通话不欢而散。我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目光落在书桌上——那里放着金敏送我的笔记本和那个刻着名字的乒乓球拍。我拿起球拍，手指摩挲着光滑的拍柄，突然感到一阵愧疚。
　　第二天，我给金敏寄了一个快递——最新款的可以录像的手机。附言：“方便我们视频。”
　　我以为这能弥补什么，却不知道，有些裂痕，不是一部手机就能修复的。
　　2009年春天，我因为一个紧急项目，连续三周没有回家。金敏坐火车去省会看他，却在公司楼下等了两个小时也没见到人——我陪客户吃饭去了。
　　“对不起。”晚上十点，醉醺醺的我脚步晃悠地回到出租屋，看到坐在黑暗中的金敏，含糊地道歉。
　　金敏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帮我脱鞋，倒水。
　　“那个客户很重要，”我解释，“这个项目完成后，我就能升职加薪了。”我兴奋地告诉金敏，“到时候我们就能在省会买房了。”
　　“嗯。”金敏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却少了几分往日的雀跃，“你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我没有回答。太累了，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黑暗中，金敏拿起那个刻着名字的乒乓球拍，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刻字，眼泪无声地滑落，轻声呢喃：“顾维哲，我们是不是越来越远了？”。
　　她不知道，这个象征着他们爱情的信物，即将在另一个女人的手中，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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