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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劫后余生的喘息沉重地压抑在客栈狭小的房间里。救回的三名幸存者——张侍郎千金和两位书生——已被绯云用某种秘术暂时封住心神,安置在榻上,面色依旧青白,呼吸微弱,但总算脱离了即刻毙命的危险。空气中弥漫着金疮药的气味、地底带来的阴湿土腥,以及一种无形却沉重的后怕。
玄明盘坐调息,脸色苍白,强行催动精血的后遗症尚未平复。李淳在一旁帮他包扎手臂上被猲狚利爪风刃划出的伤口,手指微微颤抖,既是恐惧,亦是方才直面那上古凶兽所带来的震撼未消。坠儿拧了热手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自家小娘子额头的冷汗,眼圈红红的。
唯有绯云,依旧倚窗而立,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恶战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眼神比往日更加幽深难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对光泽似乎黯淡了几分的玉簪。
“它……它为何会在长安?”李淳终于打破了沉默。
“《山海经》所言,猲狚居于凫丽之山。山林旷野,何处不可食人?为何偏偏要潜入这帝都中枢?”玄明接过了他的话头。
“张府……”坠儿猛地抬起头,“对了!大概半年前,府里后园翻修,动土很深,还从外面请了不少工匠……会不会就是那时候……”
“寻常动土自然不能。”绯云忽然开口,“但若是有心人,以特殊祭品、特定仪式邀请或唤醒呢?”
房间内顿时一静。
“姐姐的意思是……有人刻意为之?”玄明悚然一惊。
坠儿忽然“啊”了一声,小手一拍:“科考!大后天就是礼部试的日子了!天下才子汇聚长安!我昨天听府里管家嘀咕,说这次科考非同小可,连宫里的贵人都格外关注……”
玄明猛地站起身:“《云笈七签》有载,上古有邪阵,曰‘窃运夺元’。乃以灵秀生魂为祭,于月圆极阴之时,盗取一地之气运!猲狚食人,尤喜书生才子,盖因其身负文运慧根,正是最佳祭品!”
李淳脸色煞白:“玄明道兄,你是说……那猲狚捕捉书生和张小姐,并非只为果腹,而是要将他们作为祭品,行那窃运夺元之阵?!”
绯云冷笑:“若自身才具不足以确保功成名就,走邪门歪道,借运夺元,倒是一些蠢货会想出的‘捷径’。”
坠儿小声嘀咕:“怪不得老爷最近总念叨‘万无一失’,原来是想走捷径啊……这可比请枪手贵多了。”
“万无一失?心血?”绯云冷笑一声,“若自身才具不足以确保功成名就,或稳固权位,走邪门歪道,借运夺元,倒是一些蠢货会想出的‘捷径’。”
推理至此,一个可怕的阴谋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有某人(可能与张侍郎有关,或其府中重要人物),或因官场倾轧,或因自身野心,企图借助猲狚之力,在本次科考前后的月圆之夜,布下“窃运夺元”邪阵,以才子才女的灵秀生魂为祭品,盗取长安文运龙气,以期逆转自身命运或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而猲狚,既是执行者,或许也是受益者之一,借由此阵吞噬生魂提升妖力,甚至可能分享那窃取来的气运!
“疯了……真是疯了!”李淳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为了一己之私,竟要残害如此多生灵,动摇国本!”
“必须阻止他们!”玄明斩钉截铁,“就在月圆之夜,捣毁邪阵,诛杀猲狚!”
“可是……”坠儿看着昏迷的三人,“我们救出了三个,他们会不会已经察觉?会不会改变计划或地点?”
“祭品贵精不贵多,但缺失三个,尤其其中一位是朝廷大员之女,必然会引起对方警觉。”绯云分析道,“他们要么加快进度,要么……需要补充祭品。月圆之夜是阵法关键,时间紧迫,他们很可能选择前者。”
“也就是说,留给我们的时间更少了。”玄明压力陡增,“我们必须在这两日内,找到确凿证据,查明主谋,并制定出万全之策,在月圆之夜将其一举击破!”
然而,知易行难。对方隐藏在暗处,且有猲狚这等凶兽相助,实力深不可测。他们四人,一个受伤的小道士,一个略通佛法的书生,一个聪慧但无武力的丫鬟,还有一个身份神秘、态度暧昧的舞姬,力量对比悬殊。
“当务之急,是查明府内内应和主谋究竟是谁。”坠儿自告奋勇,“我回府里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暗中打听这半年来谁最关心后园工程,谁最近行为反常,尤其是能接触到府邸布局图、能调动人手的人!”
“太危险了!”李淳立刻反对。
“放心,我机灵着呢!”坠儿扬起小脸,“倒是你们,道长的伤,还有……得想办法保护好这三位,不能再被抢回去了。”
绯云沉吟片刻,取出三枚小小的、仿佛羽毛编织而成的护符,递给坠儿:“将此物置于他们三人枕下,可暂时遮蔽其生人气息,让猲狚难以感应。但并非长久之计。”
她又看向玄明:“你的伤,寻常药物效果太慢。我知道西市有一家波斯胡店,售有一种西域紫矿提制的金疮药,对驱散妖气残留、加速愈合有奇效。李公子,你可陪他去一趟,顺便打听一下近日可有其他书生异常失踪或抱恙的传闻,看看祭品缺口是否已经补齐。”
“好!”李淳点头。
“那我呢?”绯云目光望向窗外,语气莫测,“我去会会几位‘老朋友’,长安城里的消息,总有些地方比官府的文书传得更快。或许能查到些关于张侍郎对头,或者……某些暗中寻求邪术助力的官员的线索。”
分工已定,四人小队再次行动起来。
长安第四日,阳光依旧照耀着这座伟大的城市,市井喧嚣,车水马龙,准备科考的士子们怀抱憧憬与紧张,穿梭于旅舍书坊之间,无人知晓一场针对他们的黑暗阴谋正在悄然逼近。
玄明和李淳去了西市,果然在绯云所说的胡店买到了特效药膏,敷上后伤口处的阴寒刺痛感大减。同时,他们旁敲侧击,从几家士子常住的旅舍伙计那里得知,近日确有几位书生称病不出,或莫名退房离去,行踪蹊跷,更坐实了他们的猜测。
坠儿回到张府,凭借过人的机敏和往日人缘,小心翼翼地盘旋打听。她发现,府中总管近日似乎格外焦虑,常独自往后园偏僻处跑,而且半年前的那次园林工程,正是他一手负责采购招募,所用工匠多非熟面孔,工程结束后便迅速离去。
绯云则如鬼魅般消失了一整天,夜幕降临时才回到客栈,带来一个模糊却至关重要的消息:张侍郎在朝中确有一强力政敌,官居御史中丞,两人因科考主副考官人选之事争斗已久。更有传闻说,那位御史中丞早年似乎与某些旁门左道之士有过交往,但无人敢深究。
碎片化的信息逐渐汇聚。
夜幕再次降临,长安第四夜。
四人重新聚首,交换情报。
“总管?竟然是他?”坠儿难以置信,又觉得合乎情理,“他是老爷从家乡带来的老人,极得信任,府中大小事务几乎都由他经手……”
“政敌?御史中丞?”李淳蹙眉,“若是他指使,利用张府总管做内应,布下此局,既能破坏本次科考打击张侍郎,又能窃取气运增强自身……一石二鸟!”
“但猲狚为何会听命于人?”玄明提出关键疑问,“此等凶兽,绝非寻常利诱所能驱使。”
绯云沉默片刻,缓缓道:“或许,并非听命,而是合作。猲狚需生魂与气运修炼,而那人……提供场地、祭品和掩护。各取所需。”
“月圆之夜,邪阵必于子时阴气最盛时启动。”玄明总结道,“地点就在张府地下暗河交汇之处。我们需要一个详细的计划,既要破坏阵法,诛杀猲狚,还要尽可能保护可能存在的其他祭品,并……抓住主谋之人的证据!”
灯火摇曳,四人压低声音,紧张地谋划着。地图被简单绘制出来,每个人的任务被反复推敲确认。
然而,就在计划大致商定之时,窗外夜空,一片乌云缓缓飘过,遮住了朦胧的月色。
客栈楼下,隐约传来更夫敲响三更的梆子声。
与此同时——
笃…笃笃……
突兀的、轻微的敲门声,响起了他们的房门上。
声音很轻,很有规律,不像是客栈伙计。
房间内的讨论声戛然而止。
四人瞬间交换了惊疑不定的眼神。
这个时候……会是谁?
玄明悄无声息地握紧了桃木剑。
绯云指尖隐现青芒。
李淳和坠儿屏住了呼吸。
笃…笃笃……
敲门声再次响起,固执地回荡在寂静的第四夜空气中。
门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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