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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外眼红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孟英声收拾东西准备告辞的时候,周新杨忽然起身,从衣帽间翻出几件厚实的连帽卫衣,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怀里。
“外面起风了,”他语气生硬,眼睛却紧盯着矮自己一头的小孩儿,“换上。”
孟英声抱着还带着淡淡洗衣液香气的柔软衣物,有些不知所措。
周新杨就那么抱着胳膊靠在墙边,分明是要盯着他当场换上的架势。
直到孟英声套上那件灰色卫衣,周新杨才几不可查地哼了一声,算是勉强通过,不情不愿地示意他可以收拾东西下楼。
孟英声和陈红梅寒暄了一会儿,坐到玄关换鞋。
他低头调整鞋带的时候,忽然感觉兜帽被人从后面轻轻扯了一下,他顺着那力道配合地向后仰起头,正好对上周新杨的眼睛。
“你干嘛呀?”孟英声眼睛弯弯。
周新杨立刻松了手,倏地站起身,双手酷酷地插进裤袋,视线飘向别处,只留给他一个故作冷淡的侧脸。
“不干嘛。”
“哦。”孟英声低下头,柔软的发梢垂落,遮住了些许神情。
“你下周来早一点。”
“这周可能来不了。”孟英声把小半张脸藏进宽大卫衣领口,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学校这周的活动很多。”
“是吗?”周新杨拨弄着鞋柜上那枝孤零零的红梅,仿佛只是随口一提,“那你不管来不来,周五都给我打个电话。”
“嗯,如果晚了,你可不可以等我。不要让陈阿姨等我了。”
周新杨伸出贼手,把他略带婴儿肥的脸颊揉搓得变了形,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得意:“好——哦!”
玄关处,两个少年拉拉扯扯的身影叠在一起。不远的客厅里,家长悠闲吃瓜。
陈红梅用手肘撞了撞丈夫的胳膊,压低声音,笑意掩不住:“咱儿子对小孟老师,倒是温温柔柔的喔。”
周建业难得在报纸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顺着妻子的目光看过去,了然地笑了笑:“怕是看人家小孟老师脾气好,性子软,怕被人讨厌,在那儿装大尾巴狼呢。”
陈红梅抓起一个橘子慢条斯理地剥着,哼笑一声:“见到长得漂亮顺眼的就走不动道,你们爷俩,真是一个德性。”
周建业顿时摘下眼镜,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老陈,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暗恋咱们班长,结果让你知道了,后来你发试卷,故意把我试卷撕成两半,害我用透明胶粘老半天,记不记得?”
陈红梅轻轻“嗯”了一声,故意问:“记得,后来你怎么没冲我发脾气呢?”
周建业抖了抖手里的报纸,悠哉地跷起二郎腿,随后做作地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仿佛宣布什么大事:“那还能因为什么?因为你撕试卷的样子,比咱们班长好看多了呗!”
“哦呦!要死啊你!”陈红梅瞬间臊得满脸通红,一下将手里的橘子皮甩向丈夫,“当着孩子们的面胡说八道些什么!”
几乎在老爸清嗓子的瞬间,周新杨就眼疾手快地将孟英声揽进怀里,温热的手掌严严实实盖住了他的耳朵。
孟英声不明所以,以为周新杨在闹,笑着去掰他的手:“叔叔阿姨都在呢,别闹了,周新杨。”
另一边,周建业淡定地把橘子皮放进水杯里,随即吩咐道:“时间不早了,周新杨,你开车送小孟老师回学校。”
孟英声从周新杨的禁锢中挣脱出一点,红着脸摆手:“不麻烦新杨同学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的。”
陈红梅将剥好的晶莹橘肉塞进孟英声手里,同时笑着轻捶了儿子一下:“不麻烦!他反正也不上学,整天窝家里快闲出屁了,正好出去放放风。”
“啧,真麻烦。”周新杨双手枕在脑后,做出一副极不耐烦的模样,但转身迈上楼梯的脚步却陡然轻快,语调也扬了起来,“等着,我去拿车钥匙。”
“真不用了,我朋友来接我。”
气氛凝滞了一秒。
孟英声很少在一件事上拒绝他两次,周新杨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朋友?”
他两三步走回来,极其自然地搭上孟英声的肩膀,把人牢牢圈住:“你还有朋友呢?”周新杨的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声音平直得可怕,“那我更得见识一下了。走,我送送你。”
大门打开,冷风卷着雪花扑进来,孟英声抖了一下。
“真不用了,太麻烦你了……”
孟英声的话刚出口,肩膀就被往下按了按,身子猛地一沉,不由自主地弯下腰。
周新杨紧贴着他,半是威胁地耳语:“我问你了吗?”
温热的气息似有若无地扫过耳尖,孟英声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周新杨显然对这反应很满意,转脸跟屋里的爹妈扬声打了招呼,半强迫地带着人往门外走。
“就送到这儿真的可以了……”孟英声的声音里裹着点气音。
“你让人拐了怎么办?”周新杨故意逗他,得寸进尺地把大半边身子都赖皮地压在他肩上,下巴颏儿故意压进孟英声的颈窝,“我得替你把把关,省得不三不四的人把我的小家教带坏了。”
他说着,手指不安分地抬起来,逗猫似地搔搔孟英声的下巴,沙沙的声音带着点磨人的意味:“你那个朋友……是同学?”
周新杨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这距离太近了,颈侧皮肤被那似有若无的气息烫得发麻。
熟悉的感觉让孟英声觉得恶心,他慌乱地掐住胳膊上的伤疤,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吐在周新杨面前,引来更大的麻烦。
终于,一道异常明亮,甚至有些刺眼的车灯猛地撕裂浓重的夜色。
伴随着引擎低沉而有力的轰鸣声,一辆线条流畅的赛摩,以一个略显嚣张的姿态,稳稳地刹停在周新杨面前。
魏莱摘下头盔,随意甩了甩微乱的头发,完全没把周新杨放在眼里:“滴滴专车为您服务。”他朝孟英声伸出手,掌心朝上,“声声,上车。”
孟英声眼睛倏地亮了,刚想和周新杨告别,手腕却被一股力道攥住。
周新杨扣住他肩膀往回带,稍一用力就将人转了个方向,正对着自己。
他垂下眼,盯着孟英声敞开的羽绒服领口,指尖捏住冰凉的拉链头,慢悠悠地往上拉。
孟英声缩了缩脖子。
“声声,”周新杨的目光越过孟英声的肩膀,落在面色不善的魏莱身上,“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我认识你,周新杨嘛。”魏莱踢下脚撑,稳住车身,嘴角一勾,“富二代,雄心勃勃地去创业,结果赔的连裤衩子都不剩。”
他故意顿了顿,上下扫了周新杨一眼,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捅向对方最痛处:“要不是会投胎,就凭您这聪明绝顶的狗脑子,您今年都一岁了吧?”
空气彻底冻住了。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浓烈的火药味和毫不掩饰的憎恶,几乎化为实质,在寒风中滋滋作响。
“魏莱!”孟英声急忙打断,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周新杨,对方脸色铁青,周身都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显然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
孟英声不敢再让这场冲突继续下去,他快步走到魏莱身边,抬腿跨上那狭窄的后座。他伸出手,拽拽魏莱的皮衣,小声安抚:“哥,走啦,要迟到啦。”
魏莱顺手把手里的头盔递给了后座的孟英声,下一秒,他猛地一拧油门,抓地力极强的雪地胎猛地卷起一滩冰冷的,混杂着半融化雪水和污渍的泥水,劈头盖脸地朝站在原地周新杨溅去。
浑浊的水花猛地炸开,溅满了周新杨昂贵的羊绒大衣,甚至有几滴泥水,直接拍在了他阴沉的脸上。
孟英声最后仓促地回头望了一眼,周新杨依旧站在原地,眼神阴沉得几乎要将他钉穿,他慌忙补了一句:“周新杨,我们走了,下周见!”
周新杨猛地抬脚,狠狠踹向身边的铁门。
魏莱那些恶毒的话,在他脑海里疯狂循环播放,“赔得底掉”、“欠一屁股烂债”、“狗脑子”,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自尊心滋滋作响。
他铁青着脸,猛地转身大步往回走,沉重的雕花门被他摔得震天响。周建业和陈红梅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小孟老师走啦?”陈红梅趿拉着拖鞋下楼,一眼就瞧见儿子身上溅满的泥点,“哎哟,这是怎么搞的呀?出去送个人怎么弄得这么脏兮兮的?”
“嗯,走了。”周新杨含糊地应了一声,弯腰换鞋,避开母亲的视线,“外面下雪,地滑……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直起身,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僵硬扭曲的笑容,眼底却没什么温度:“妈,我想好了,我不能再这么闲晃了,我得回去上学。”
“哦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陈红梅立刻惊喜地回头,扯开嗓子就朝楼上喊,“老周!老周!你快下来听听!不得了啦!小孟老师真是神了呀,你儿子主动说要回去上学啦!”
喊完,她喜滋滋地走下最后几级台阶,欣慰地拍了拍儿子的胳膊:“好好好!上学好!想去哪个学校?让你爸赶紧去联系,保证没问题!”
周新杨面无表情地脱掉脏污的大衣,随手揉成一团扔在玄关的凳子上,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不用那么麻烦。孟英声在哪个学校来着,我就去那儿。离得近,‘请教’起来也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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