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耻辱和亲,蛰伏入笼(4)
巨大的毡帐内,顷刻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重新变得滞重,却不再是之前那种绝望的死寂,而是充满了某种一触即发的、危险的张力。牛油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个小小的灯花。
萧挽云靠着矮案,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手腕还在疼,提醒着她刚才的徒劳反抗和此刻更加不堪的处境。从老可汗的玩物,变成他儿子的私有财产。草原的规矩?收继婚?这些词语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缓缓收紧。
她抬起眼,看向赫连灼。
他正慢条斯理地用指尖抹去颈间那一点早已凝固的血痕,动作随意,仿佛只是拂去一点灰尘。然后,他走到帐中火盆旁,伸出双手烤火。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深刻的侧脸轮廓,明暗交错,让他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隐匿在阴影里,更添几分阴鸷难测。
他似乎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
这种无视,比直接的威胁和羞辱更让萧挽云感到窒息。她像一件被签收的货物,被随意地丢在一旁,连被审视的价值都暂时失去。
时间一点点 crawl(爬行)。帐外,隐约传来更加纷乱嘈杂的声响——马蹄声、号角声、男人粗野的呼喝、还有某种压抑的、集体吟唱般的低沉哀歌,那是为死去的兀朮可汗举行的仪式正在仓促进行。权力的交替,在草原上,往往伴随着血与火,即使表面被死亡仪式所覆盖,底下的暗流也汹涌澎湃。
赫连灼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山。他在听,在判断帐外的一切动静。他的姿态看似放松,但宽阔的肩背肌肉却微微绷紧,像一头假寐的豹,随时可以暴起撕碎任何闯入者。
忽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一个粗嘎的戎狄声音响起,语速很快,带着请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赫连灼没有立刻回应。他依旧背对着萧挽云,看着燃烧的火焰。几息之后,他才低沉地应了一声。
帐外的人领命,脚步声迅速远去。
他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萧挽云身上,从上到下,缓慢地、肆无忌惮地打量。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兴味,而是带着一种冷硬的、主人审视所有物的苛刻。
“脱掉。”他命令道,用的是北凛官话,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萧挽云猛地一僵,指甲瞬间掐进掌心。他身上那件北凛宫廷赶制数月、绣满了凤凰于飞图案的华丽嫁衣,此刻就像一道刺眼的枷锁,昭示着她不堪的来源和身份。
见她不动,赫连灼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耐心耗尽。他迈步走近,高大的身影再次笼罩了她。
“需要我动手?”他声音里透出一丝不耐烦的冷厉。
屈辱像沸水一样烫过她的四肢百骸。萧挽云咬紧了下唇,几乎尝到血腥味。她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翻涌的恨意和绝望,手指颤抖着,伸向嫁衣繁复的盘扣。
一颗,两颗……动作僵硬而缓慢。每解开一颗,都像是在剥离一层自己的皮肤,露出下面更加脆弱和不堪的真实。金线刺绣的凤凰在她颤抖的指尖下扭曲。
赫连灼就站在一步开外,冷眼看着,没有催促,也没有帮忙,更像是在监督一道必须执行的程序。
厚重的嫁衣外袍终于滑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接着是第二层、第三层……直到最后,只剩下贴身的素色中衣。寒冷瞬间侵袭而来,激起她一层细小的疙瘩。她抱着手臂,站在那里,微微发抖,像狂风中被摧折的花茎。
赫连灼的目光在她单薄的中衣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扫过地上那堆华丽却累赘的绸缎,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嫌恶。
“烧了。”他吐出两个字。
说完,他不再看她,径直走向大帐另一侧的区域。那里悬挂着厚重的毛皮帘子,似乎是隔出的内室。他掀帘走了进去。
萧挽云独自站在空旷的外帐中央,看着地上那堆象征着她过去和耻辱的衣袍,又看向内室的方向,浑身冰冷。烧了?烧掉北凛的印记,烧掉她仅存的、微不足道的来处证明?
帐内只剩下火盆燃烧的噼啪声。
不知过了多久,内室的帘子再次被掀开。赫连灼走了出来,他已经脱掉了之前那身带着寒气的皮裘外袍,只穿着一件深色的左衽束腰长袍,更显得肩宽腰窄,身形悍利。他手里拿着一套折叠整齐的衣物。
看样式,是戎狄女子的衣袍,料子是厚实的毛毡和锦缎,颜色是浓重的靛蓝和赭红,边缘镶着雪白的羔羊皮。
他走到她面前,将那套衣物塞进她怀里。
“换上。”命令依旧简短生硬。
衣物带着一股淡淡的、陌生的气息,是草原上常用的某种香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与他身上的气息有些类似,却又不同。柔软的羔羊皮蹭着她的手腕,与刚才那嫁衣的冰冷丝滑截然不同。
萧挽云抱着那套衣物,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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