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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中宫沉心入梦
明寸心眸光一沉,看准时机,就势往旁一滚,正擦着刃尖躲过,那柄刀惯力扎下,瞬间没入被褥之中。
隔得近了,她打量着尸体身上穿着的木槿色金丝绣花宫袍,心中明了:这是凤鸣宫大宫女的打扮,无头、死人,除了玉钿不作他想。
无头尸虽然肢体僵硬,但仿佛有几分灵智,很快拔出短刀,又朝她刺来。
利刃破空而来,嗡鸣不止,显然绝非凡品,明寸心却好整以暇,不避不躲。
泛白的唇勾出一个冷笑,她已经,看出破绽了!
待到对方靠近之时,她扬臂,将手中物什狠狠掷出。
那东西直勾勾打中无头尸握刀的手腕,一声脆响后瓷片碎裂一地,无头尸攻势随之一减!
奏效了,明寸心心道,她伸手,十指间夹着数个青玉茶盏,“咻咻咻”,一把抛出,分别朝尸体的四肢关节打去。
“啪啪啪”,茶盏纷纷完成使命,碎了一地。无头尸骤然失了平衡,“扑通”一声仰面倒地,俩胳膊两腿胡乱倒腾。
明寸心从容坐下,手中捏着仅存的一个青玉杯。
清茶入口润了润喉,遇险紧悬着的那颗心才算稳稳放下,她这才将目光落在徒劳动弹的尸体身上,这一看,还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具尸体,似乎也太不新鲜了?
明寸心眯着眼睛,她虽然只是孽镜司一个小文吏,却也在鉴定死人这件事上颇有些眼光。
她伸手,指腹轻轻一抹,嗅了嗅那点暗红色血渍,完全确定了玉钿是死于起码三日前。
她脑中回想起皇后当时的话:“那尸体身子尚温……”
玉钿,绝不是今天遇害。那么皇后,是出于各种原因说谎呢?
明寸心侧躺在竹榻上,手中把玩着热乎刚抢的宝刀,久久不能睡去。一个个谜团如同真珠散落在四处,她却一时间找不到那根线。
天庭、阎君、帝后、国师……究竟会是谁控尸杀她?
鼻尖突然萦绕的淡淡暗香,令明寸心回神,她忽然一笑。抬头望向窗边案上,那儿正有几枝初绽的荷花,与凤鸣宫金柳亲自带回去的一模一样。
皇后很是钟爱荷花,明寸心眸光清凌凌的,如今,只待她自己上钩了。
……
一夜安眠,明寸心是被院中的喧闹和饭菜香气唤醒的。
她坐起身,将一缕垂落的鬓发拂到耳后,拨开帷幔,见竹影纷然透过轩窗才晓天已大亮。
墙角绑着的无头尸果然不见了,几根月白细绸带委落在地,完好无损。
明寸心信手捡起,系上八宝小银钩,又挂回了纱帐前。
她拉开门,见庭中花青几人端着盘碟碗筷,桌上也遮了个严严实实,不禁扬声笑问:“今日又做了什么好菜?”
花青几人一扭头,见主子蓬头趿履,手扶门框,显然是刚醒。于是一齐放下手中东西,嬉笑着挤进门来替她梳妆。
花青一手握着檀木梳,一手细细理过主子满头乌发,口中撒娇道:“咦,主子如此贪睡,竟还想着吃饭?”
明寸心坐在镜台前,一动不动任另一个丫鬟描眉,口中应道:“谁知我是不是饿醒了?”她伸手挨个点了点,“喏,就是这一个个的,晨起用膳也不唤我!”
丫鬟们笑作一团,替明寸心扑香粉的那个道:“可不怨我们没想着呢。天刚亮小主房中还有动静,花青姐姐说您熬了一宿,教我们不必吵您起来用粥了。”
明寸心心下一动,无头尸是那个时候消失的。却将眼一睨,挑眉佯怒道:“好啊,早上背着我偷偷进龙心凤肝了!”
经过昨晚那一顿,花青再不怵她了,摇头晃脑道:“灶上都热着呢,就等小主了。”
几人拥着明寸心,梳罢单螺髻,簪上青玉钗,妆上神仙粉,换过碧罗裙,不到半个时辰,一位淡眉螓首、寒眸清冷的妙龄女子便新鲜出炉。
日光上移,恰好到了正午。几人又如昨晚一样,围着一大桌子菜肴吃了起来。
明寸心正夹过一筷子嫩蒿芽,忽然听花青问道是否要往凤鸣宫送些答谢,她摆摆手,狠狠咀嚼了两口,野蒿清香令她眉眼都舒展开来:“不必,此事我自有打算。”
花青乖乖“哦”了一声,随后替她盛了一小碗鸡茸青菜粥:“小主且尝尝,炖到现在愈发软烂了。”
明寸心接过,喝了一口马上砸吧嘴:“鲜香浓郁,好,好喝!”
她心中窃喜,美食在前,这是何等福分。随后手也不停,将一碗都舀食尽了。
过了午膳便是冗长沉闷的夏日下午。明寸心躺在廊上竹椅中,脸上盖了册诗稿在闭目养神。
花青几人围坐在石桌旁削竹篾子编小玩意儿。
微风徐来,令人昏昏欲睡。
明寸心打了个哈欠,正要睡个午觉,忽然眼中灼热,她神智一醒,走向房中。
惯例拉过帷幔,聚气凝神,片刻后,一根玉简从她眼中被拽出。
阴简微微生光,一行新的流金篆文缓缓浮现出来……
明寸心一抿唇,无声读出了那一行字:“红雨啼春怨,暗恨宫墙深。”
红雨?她虽在阴司,却也熟知凡间因桃花落时纷飞如雨而称桃花为“红雨”。
所以阴简这一封印,与桃花有关。想到此处,明寸心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据她所知,南渊皇宫如今恰恰是没有桃花的。
《南渊国事载录》中提到,宫中曾有一株老桃树,数个朝代更替前就存在,谁也不知它的年岁。
因其花开繁盛,红光灼灼,很为宫中胜景。先帝少年时秉性纯灵,曾有贪赏红雨,夜卧花下的传闻。
但他登基时,却面目一改,以桃花薄命过艳为由,明令阖宫上下铲除一切与桃花相关者。
彼时那些带着脂粉香的桃花诗文悉数付与火中,连妃嫔公主衣上鞋面的桃花绣样也绞得绞,丢得丢。
唯有那株老桃树,宫廷老花匠太监侍弄了一辈子,他不忍动手。
结果就是帝王震怒,牵连几人枉流了血,新来的花匠唯恐触了霉头,将那株桃树砍了去,数丈长的根也带人一条条挖起,和树桩一齐烧了整整两个月。
明寸心叹了口气,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呢?因为她当时就觉得先帝登基时已经疯魔了……
正如谢岐缘一事,朝堂上的大臣们认为是他的奏折害死了那些人,但明寸心看得分明:谢岐缘的奏折不过是果,帝王的猜忌才是那无中生有的因。
她冷笑,兴许连大臣们也没都蠢到归罪国师的地步。但不恨国师,难道让他们恨自己的君主?
明寸心无暇可怜谢岐缘,她记得那棵桃树原址上建了座佛堂。佛堂?等等,南渊皇宫中……不是只有一座佛堂?
她耳边回响起皇后当时的话:“今日佛堂按例安排下人扫尘,金柯带人抱了堆换下的佛幡……”
漆黑的帷幔里,明寸心的目光清亮得骇人:皇后,又是皇后!
……
此后几天,依旧是盛夏闷热,竹影摇晃。这几日不是初一十五,明寸心不必去凤鸣宫请安,因此心安理得窝在幽篁里,睡睡懒觉,看看话本,三餐都吃的时令鲜蔬,养得精神头越发好了。
她与花青几人也愈发亲近,另外两个小丫鬟,一个籽墨一个叶丹,都渐渐能与她单独说上话。
窗前案上的荷花也慢慢盛放,红霞一样分外动人。
仨丫鬟每每进了房里必然要夸上几句荷花好看,再深深嗅上一鼻子幽香,明寸心只是含笑不语。
钩子已经埋下几天,她也像丝毫不急。
这一日,明寸心兴致来了,与籽墨对坐弈棋。籽墨年纪虽小,棋艺一道却很是精通,按她话说是耳熏目染,阿爹阿娘都是棋痴,为着一盘棋不赢不肯轻易挪屁股。
两人就这么一盘盘下着,输一半赢一半。从下午直到晚上,透亮的月光洒在院中,约定最后一盘棋定胜负。
明寸心敲着棋子,闲闲看着对面的小姑娘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籽墨忽有所获,两眼放光将棋子狠狠落下。
明寸心却不慌不忙,看到了对方落子处,眼中笑意更深:“妙哉妙哉。”
得了夸奖籽墨更加得意:“嘻嘻,小主我要赢了!”
明寸心嘴角上扬,信手拈了粒棋子,仿佛随意而落:“哦?”
那棋子不偏不倚,正正好切断了籽墨的生路。籽墨眼中光芒一黯,撅着嘴巴不情不愿放下了棋子:“再,再来一盘!”
明寸心将手中把玩热乎的一颗棋子放下,起身理了理衣袖:“今日先歇息吧,时候不早了。”
籽墨撇了撇嘴,也起身跟她一起收拾桌子:“那可说好了,明日再战!”
明寸心打着哈欠,花青一手牵着籽墨一手牵着叶丹,几人打过了招呼,她伸手将门掩上。
再回头,神采奕奕,哪还有半分困顿样?
明寸心微微一笑:等候多时,如今鱼儿正咬钩了。
她取过一枝荷花,细细过了烛火,幽香氤氲满室,一面等人高的铜镜半明半暗现出影来。
明寸心抬头,看到正上方果然刻着“陈年燕”之梦的匾额。
她抬脚步入镜中,一阵目眩袭来。
再睁眼,饶是做了十足心理准备,明寸心眼中也划过一丝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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