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不完美小孩

　　学生们还未将心从操场上收回，月考已经悄然而至。
　　和冯雨晨对完答案的沈思思很烦躁：“完了完了，我有一半选择题和你不一样。”
　　“怕什么。”冯雨晨冲秦思娴扬了扬下巴，“有人会给你垫底。你要不要也跟她对一下？”
　　“别了。”沈思思连连摆手，“要跟她全部对起来我才担心呢。”
　　秦思娴正在写英语作文的笔尖顿了顿。正在喋喋不休给朋友出主意的李华蹦出了个拼写错误的单词。秦思娴赶紧划掉重新写。
　　“别太担心。”成晨把两人刚发下来的卷子分门别类放进文件夹，“我刚看了，这回你应该不会太差。”
　　“成绩出来了！”王凯抱着一大叠答题卡嚎了一嗓子。
　　呼啦啦一声，众人都围了上去。秦思娴握紧了笔。

　　班级第二十七名，年级第三百二十三名。仍旧是中下游，但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没什么值得骄傲的。”电话的另一头，妈妈数落道，“林萱这回又年级前十，人家可没像你一样，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我没骄傲。秦思娴刚想辩解，旁边的沈思思抢过话筒挂断。
　　秦思娴转头，对上双通红的眼睛。
　　“秦思娴，有意思吗？”沈思思带着哭腔质问道：“你明知道我考砸了，还在寝室里炫耀！”
　　“我物理差了你三十分，排名也比你低。”秦思娴提醒道，“你要发脾气也该找冯雨晨，她这回年级第七。”
　　“可你语文比我高了十分。”沈思思提高了音量，“凭什么？凭什么我每天看范文，练阅读理解都追不上你。你甚至还在语文课时做物理卷子！”
　　她喃喃道：“怎么办？连月考都考不好，以后选考和高考也肯定考不好。”
　　秦思娴看着歇斯底里的舍友，心中悲凉。学海无涯，天赋作舟。没天赋的人只能在无穷无尽的题海中扑腾，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别人甩在身后。
　　要考上好初中，要考上好高中，然后考上好大学。几乎所有人都被耳提面命着，好像考个好分数就能逆天改命炮灰逆袭。
　　秦思娴叹了口气，从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无言的拍了拍她的背。
　　同样的无力，同样的绝望。虽然秦思娴很不喜欢沈思思，但她难得的起了同病相怜的心思。在高考这个赛道上，她们注定都是陪跑者。
　　沈思思肩头耸动，秦思娴听到了她压抑的哭声。

　　食堂门口的电子屏显示，今天会有台风。
　　高三学生的乐趣很少，一只误入教室的蜜蜂都会让他们兴奋上半天，更何况像台风这种罕见天象。
　　众人都时不时往窗外看，希望下一秒就能看到狂风卷雨而来。
　　除了秦思娴。
　　秦思娴看着化学卷子打了今天的第三十一个哈欠。成晨蹙眉，指了指她刚刚填完的推断题：“如果你用氢氧化钠中和胃酸，估计马上就能进ICU。”
　　秦思娴赶紧把答案改成碳酸氢钠。
　　“你昨天没睡好吗？”成晨递过来颗薄荷糖。
　　秦思娴剥开糖纸，把糖含在嘴里。冰凉的口感让她一片混沌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些：“昨晚沈思思背历史时间表背到凌晨三点。”
　　各班用的是走班制。一班固定学物化两门，另外一门学生自己按选课去其他班级上课。像秦思娴选的是生物，而沈思思选的是历史。
　　昨晚沈思思哭完后追问了秦思娴半天，等知道她高二历史学考是A后大受打击，连夜抱着历史书啃了起来。
　　秦思娴在寝室时睡眠一向不好。昨晚沈思思背到几点，秦思娴就被迫熬到几点。
　　秦思娴揉了揉眼睛。成晨突然问她道：“思娴你以后想报什么专业？”
　　还没等秦思娴答话，他又补充道：“不考虑以后的工作或者父母的要求，单就你自己而言。”
　　“我想去南京读历史系。”秦思娴答道，“我想去看看德械师曾经坚守的雨花台，然后穿着汉服泛舟玄武湖。我还想知道，千年前的月光下，东吴是怎样的繁华盛景。”
　　她自嘲一笑：“但你晓得的，按我现在选的科目，连报考历史系的资格都没有。”
　　成晨刚想说什么，一道闪电劈开了天幕，随后，铺天盖地的暴雨砸落。
　　成晨起身关上了窗：“离晚自习开始还有十五分钟，你先趴会养养神。老师来了我会喊你的。”
　　见秦思娴想努力撑起眼皮再检查一遍卷子，他抽走了卷子：“我帮你看，睡吧。”

　　窸窸窣窣的雨声盖过了学生们的交谈，桌上堆着的半人高的课本挡住了大半的灯光。有成晨放哨，不用担心前面扔来的练习册会砸到头上。秦思娴竟真的有些睡意了。
　　半梦半醒间，尖叫声四起。秦思娴几乎是从座位上弹跳起来的。
　　“没事，没事。”成晨急忙安抚道，“风太大，不知道吹到了哪儿，整座教学楼都停电了。”
　　教室里果然是一片昏暗，虽然称不上伸手不见五指，但也看不大清卷子上的字。窗外的绿藤东倒西歪的舞动着，在窗台上投下狰狞的影子。秦思娴下意识的往成晨地方靠了靠：“成晨。”
　　“嗯，我在。”成晨按亮手表的夜光模式，把它摆到秦思娴的桌上。豆大的光源驱散了秦思娴的恐惧。
　　原来人也和植物一样，有向光性。秦思娴揉了揉压麻的胳膊，自嘲道。
　　“都喊什么喊。”李老师拿板擦拍了拍桌子，“一点小事都稳不住，还能指望你们什么？带台灯或者手电的都拿出来。”
　　就算有台灯，也都是在寝室里，谁会随身带啊？众人在黑暗中面面相觑。
　　“没台灯，有闹钟可以不？”王凯埋头在课桌板里拿出个闹钟，“拍拍灰，还能用。”
　　聊胜于无吧。李老师刚要征用，就听到王凯又续道：“得，没装电池。”
　　“那你说个什么劲？”冯雨晨抱怨道。
　　“失误，失误。”
　　“都先别出教室。我出去看看。”李老师出了门。

　　听到脚步声远去，学生们都活跃了起来。有聊天的，有抱怨的，最绝的是王凯，干脆拉了帮男生在教室后面玩盲人摸象。
　　秦思娴看向外面。远处的大厦外，如注暴雨将霓虹灯散射，和马路上的路灯车灯连成模糊一片。
　　“窗外是万家灯火，室内是人声鼎沸。热闹从来不属于我们。”身旁的成晨平静道，“收拾书包吧。我估计电路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
　　秦思娴归拢好桌上摊着的试卷，又去摸桌上的必修课本。
　　“安静点。”李老师的声音远远传来，“没写完作业的都带上去寝室写。明天早上早自习前交。”
　　回寝室当然比在教室舒服，众人赶紧照做。秦思娴从桌脚拿起本比砖头还厚的新概念英语词典，被成晨拦住：“太重了，不用。”
　　“我英语卷子没写完。”秦思娴迟疑道，“万一有不会的……”
　　“有不会的就用铅笔圈起来，明早来补。”成晨见秦思娴有些烦躁，安慰道，“实在不行你用寝室座机给我打电话。”
　　秦思娴稍微放心了些，但还是往书包里塞了一堆杂七杂八的课本和参考书，好像这样就能把不熟悉的知识塞进自己的脑袋中。
　　成晨没有再劝，只是在一旁耐心等待。
　　教室里的学生三三两两的离去，说笑声渐淡。风把窗户振得哗哗作响。
　　已经灭了的日光灯跳动了一下。“还有人吗？好像快来电了。”巡逻的教导主任扯着嗓子喊道，“如果还有人就留下继续晚自习！”
　　“走！”成晨一把抓起秦思娴的手冲出教室。两人从楼梯上狂奔而下，身后的灯一盏盏的亮起。当两人打着伞冲进暴雨中时，教学楼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灯火通明。

　　“今天好像不是那么想学习。”成晨粲然一笑，“所以，得麻烦我们思娴陪我咯！”
　　多日来几乎一刻不停的刷题让秦思娴身心俱疲。她很想在床上好好补上一觉，但想着其他人还在努力自己却松懈了，心里说不出的焦虑，甚至有种愧疚感。
　　秦思娴，你有什么资格休息？她一次次的在自己心里问自己。
　　成晨这么一说，她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突然放松了下来。就一个晚上，我就轻松那么一个晚上。秦思娴自我安慰道。
　　“那你想做什么？”秦思娴问成晨道。
　　“和你一起看雨中的星星。”成晨从包里拿出个小小的手电，轻轻拧开。
　　蓝幽幽的星光从伞下冲出，像萤火虫般四散在雨中。
　　“星星的形状看似相似，实则大不相同。人类看到的星星来自地球之外的太空，地球上风雨再大，也不会对星星造成任何影响。”成晨转动手电，将星光调成一道廊桥。
　　秦思娴不明白为什么他跟自己科普这些浅显的天文知识。她紧紧抓住差点被风掀飞的伞，应了一声：“嗯。”
　　“台风会过去，高考也会。思娴，等你上了大学，找了工作，回头再看这些，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成晨柔声道，“大雨无损星光的璀璨，高考也不应该成为你的梦魇。思娴，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冰冷的雨点混着脸上的泪水落地。许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得了宣泄的渠道，秦思娴心里突然轻松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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