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暴君啊

作者:玄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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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实凶名


      沈云锦把沈砚之拽进书房时,指节捏得发白。
      廊下的灯笼被风卷得摇晃,映得他脸上一片阴翳。从国子监门口的闹剧传到母亲耳中,再到先生特意派人来“关切”他的品性,这口气他憋了太久,像团越滚越大的火球,终于要炸开了。
      “砰”的一声,房门被他甩上,震得窗棂都颤了颤。沈砚之被他拽得踉跄几步,撞在书架上,怀里的书卷散落一地。他抬头时,眼里还带着惯有的惶恐,像只受惊的鹿。
      “兄长……”
      “跪下!”沈云锦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和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判若两人。
      沈砚之浑身一僵,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屈膝,膝盖刚要沾地,却被沈云锦厉声喝止:“谁让你跪了?!”
      少年茫然地抬头,眼里的无措更甚。
      沈云锦看着他这副样子就来气——在外人面前跪得比谁都快,真要他立规矩时反倒不懂了。他从案上抓起那柄祖父留下的戒尺,红木的尺身被磨得光滑,此刻握在手里却沉甸甸的。
      “沈砚之,”他走到沈砚之面前,戒尺“啪”地敲在掌心,声音不大,却让书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我问你,这些日子你在人前做的那些事,是故意的,还是真傻?”
      沈砚之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弟……弟只是想伺候兄长……”
      “伺候?”沈云锦笑了,笑意却没到眼底,“跪在大街上给我当脚凳是伺候?在国子监门口追着喂汤是伺候?还是说,看着旁人戳我脊梁骨,骂我苛待手足,你才觉得舒坦?”
      他越说越气,戒尺猛地抬起,带着风声落在沈砚之身侧的书架上,吓得对方猛地一颤,脸色白得像纸。
      “我沈云锦自问待你不薄,父亲教我们兄友弟恭,我何曾亏待过你半分?”沈云锦的声音陡然拔高,积压的郁气终于冲破喉咙,“可你呢?你看看你这副样子!活像我平日里把你磋磨成了什么样!如今京城里谁不笑话我?谁不背后骂我是暴君?”
      沈砚之被他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只是咬着唇,一声不吭。
      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反倒彻底点燃了沈云锦的怒火。他攥紧戒尺,指着他:“伸手!”
      沈砚之愣住了,没反应过来。
      “我让你伸手!”沈云锦的耐心彻底耗尽,抓过他的手腕就将其按在案上,“今日我就让你记清楚,你是沈家二公子,不是任人指点的奴才!更不是用来毁我名声的工具!”
      话音未落,戒尺“啪”地一声落在沈砚之的手背上。
      清脆的响声在书房里回荡,沈砚之浑身一震,疼得抽了口气,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记住了,”沈云锦的声音带着狠劲,戒尺接二连三地落下,每一下都带着力道,“在沈家,没有嫡兄奴役庶弟的道理!”
      “啪!”“在外人面前,你是我弟弟,不是伺候人的仆役!”
      “啪!”“再敢动不动就下跪自罚,我打断你的腿!”
      沈砚之起初还忍着,后来实在疼得厉害,忍不住呜咽出声,却死死咬着牙不敢挣扎,只是手背很快红透,渗出血丝。
      沈云锦打了十多下,直到手腕发酸,才猛地停手。戒尺被他扔在案上,发出“哐当”一声。他看着沈砚之通红的手背,看着他咬得发白的嘴唇,胸口剧烈起伏,心里却没半分畅快,只剩一片混乱的烦躁。
      “滚回去!”他背过身,声音沙哑,“好好反省!”
      沈砚之没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抽噎着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书卷,低着头,一步一步挪出了书房。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沈云锦站在原地,许久才缓缓抬手,按在发烫的额头上。他刚才……是真的动了怒,真的像个暴君一样,对自己的弟弟动了手。
      可让他意外的是,自那日后,沈砚之竟真的变了。
      第二天清晨,沈云锦没再看到端着水盆等在门口的身影,走到外院时,才见沈砚之在廊下背书,见他过来,只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兄长早。”
      声音还有点哑,眼神却清明了许多,再没了往日那股子近乎卑微的讨好。
      饭桌上,沈砚之安静地吃饭,偶尔给母亲夹菜,却没再像从前那样围着他转。沈云锦看他时,他会抬头回视,虽然还有点不自然,却不会像以前那样立刻低下头。
      去书院时,沈砚之跟在他身侧,保持着半步的距离,遇到同窗打招呼,会得体地颔首问好,再无半分瑟缩。有人打趣他们兄弟亲近,沈砚之还会红着脸说:“兄长教我读书,自然要多跟着。”
      沈云锦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五味杂陈。他那顿戒尺,竟真的把人“打”正常了。
      只是偶尔看到沈砚之小心翼翼用左手翻书,看到他手背上尚未消退的红痕,沈云锦心里总会掠过一丝悔意。
      他终究还是成了传闻里的样子。
      可转头看到沈砚之在课堂上被先生表扬时,眼里闪烁的、属于少年人的光彩,沈云锦又默默握紧了拳。
      至少,他的弟弟,终于像个该有的样子了。
      沈老爷子从外地回来那天,沈云锦正在书房练字,笔尖刚落,就听小厮来报:“大少爷,老爷叫您去正厅。”
      他心里“咯噔”一下,握着笔的手顿住了。这几日京城里的风声虽歇了些,但父亲刚回,定是听到了些什么。
      走到正厅门口,就见沈老爷子坐在上首,手里捏着个茶盏,神色看不出喜怒。沈云锦定了定神,上前行礼:“父亲。”
      沈老爷子“嗯”了一声,没让他起来,只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我不在家这些日子,京里倒热闹。”
      沈云锦低着头,没接话。
      “听说,你把砚之……管得挺严?”沈老爷子放下茶盏,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又是跪街,又是掌嘴,最后还动了戒尺?”
      沈云锦的心沉了下去。果然都知道了。他张了张嘴,想解释那不是外人看到的那样,想说是沈砚之自己跪的,是他自己要掌嘴,想辩解说那顿戒尺也是迫不得已……可话到嘴边,却全堵在了喉咙里。
      事是真的。沈砚之确实跪在了街上,确实自己掌过嘴,他也确实动了手。这些落在旁人眼里,就是他苛待庶弟的铁证,任他怎么说,都像狡辩。
      “父亲,”他声音干涩,“不是您想的那样,是砚之他……”
      “我不想知道是哪样。”沈老爷子打断他,语气平淡,“沈家的规矩,长兄如父,你管教弟弟,天经地义。”
      沈云锦一愣,抬头看他。
      沈老爷子却看着他,眼神里带了点过来人的通透:“只是,家丑不可外扬。教训弟弟,关起门来怎么教都行,何必让外人看了笑话?”
      他顿了顿,又道:“再者,终究是手足。分寸二字,你得记牢了。打坏了,或是寒了心,最后难办的还是你这个当兄长的。”
      沈云锦这才明白,父亲哪是来问罪的,分明是来提点他的。在父亲眼里,他就是那个苛待庶弟的“暴君”,只是做父亲的,既认了长兄管教弟弟的理,又怕他做得太过火。
      他心里那点想辩解的念头,彻底烟消云散了。原来连父亲都这么看,看来他这名声,是真的洗不清了。
      “是,儿子记下了。”沈云锦低下头,声音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以后定当注意分寸,绝不再让外人看了笑话。”
      沈老爷子这才点了点头,挥挥手:“去吧,好好照看你弟弟。他身子弱,别真动了火气伤着他。”
      “是。”沈云锦躬身退下,走出正厅时,只觉得后背都发僵。
      他站在廊下,望着院子里飘落的秋叶,长长叹了口气。
      解释?根本没必要解释了。
      连亲爹都觉得他是在“管教”弟弟,只不过是“没关起门来”“没把握好分寸”。
      他这“暴君”的帽子,算是被钉死在头上了。
      正怔忡着,就见沈砚之抱着几本书从月亮门进来,见了他,停下脚步,规规矩矩地喊了声:“兄长。”
      手背上的红痕淡了些,眼神清澈,再无半分惶恐。
      沈云锦看着他,忽然觉得父亲那句“分寸”说得实在。
      罢了。
      暴君就暴君吧。
      只要这小子能一直这么“正常”下去,他这名声,丢了也就丢了。
      他朝沈砚之抬了抬下巴:“过来,我看看你手好些了没。”
      沈砚之愣了一下,还是依言走了过来,伸出手。阳光落在他手背上,那道浅浅的印子,像个提醒,也像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开端。
      沈云锦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碰了碰,见他没躲,心里忽然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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