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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旧梦3
那老者哆哆嗦嗦地把钱递到白衣公子手中:“那符纸不收钱了,不收钱了,您二位快走吧。”
“拿着。”白衣公子硬将那钱塞给了他,“给我算算姻缘,算完这钱就归你了。”
老者无奈,只得坐回摊前,用那些铜钱龟壳胡乱掷了几下,然后若有所思地说:“公子将来必能和意中人长长久久,恩爱到白头。”
那人不置可否地冷笑一声,而后拉起柳祀遥的手,柔声道:“你跟我来。”
柳祀遥本想拒绝,但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地迈开腿跟上了他。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在长街上遛了一遭,柳祀遥奇怪他葫芦里买的到底是什么药,忍不住好奇地问:“刚才多谢公子帮忙解围,只是您为什么要帮我?以及,我该怎么称呼您?”
白衣公子微微一笑:“没有为什么,刚好路过,见不得他欺负你一个小孩子,主要是咱们有缘罢了。你想怎么叫我就怎么叫。”
“那……您的钱……等我挣到了还您好不好?”
“不用还了,本来就是些骗人的玩意,那老头就是存心想坑你钱。”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停下脚步,俯身用一种带着淡淡哀伤的语气对柳祀遥说,“几年前我也曾找人算过姻缘,和他今日说的差不了多少。我当时真信过,还等着那混蛋来跟我表明心意……然后你猜怎么着。”
“你们……最后没在一起?”
“我的心上人,不久前死了,尸骨无存。”
柳祀遥还在想怎么安慰他好,却听他又开口道:“不过也没什么,我会替那个人好好活下去的。”
他腰间戴着的那枚玉佩像是还有另一半,看缺口的轮廓大致能猜到长什么样子,柳祀遥想象着,竟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柳祀遥已经忘了两人后来都聊了些什么,但临别前那白衣人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别信那些所谓的命数,只要你想活下去,就没人拦得住。”
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掏出那张藏在衣服里的符纸,撕碎抛向了空中。纸屑在夕阳余晖中缓缓降下,落在门前的那条未曾修缮过的土路上,朱砂写就的残破字符格外刺眼。
柳祀遥忽然觉得头痛欲裂,紧走几步回了房,无力地瘫倒在床上。
将就着住吧,反正下个月就换地方了。她边揉着太阳穴边在心里安慰自己。
深夜的酒楼已没有了白日的热闹,房间内,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点上蜡烛,坐在桌前准备修她那把弹断了弦的琵琶,却听外面的下人喊:“容姑娘,有人找您!”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她叹了口气,放下手头的活计:“让他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来者环顾四周,确认屋内只有他们两人后,随手扯了把椅子坐下,问她:“想好了?”
女子微微颔首,而后如释重负般笑了。
烛火摇曳,微弱的光映在她那张看似平静的美丽面庞上,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鼓起勇气问:“我要的东西,还作数吗?”
那人递来一张卖身契,爽朗地笑道:“归你了,合作愉快。”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到也不慢,转眼间幽州就入了冬。柳祀遥大清早领了工钱,从灼锦楼不紧不慢地走出来,满大街开始找好东西吃。
灼锦楼的价钱太贵,除了慕容洵那种挥金如土的主儿,一般人是去不起的,她自然是不会在那里买。
她站在路边的某家点心铺前,直勾勾地盯着笼屉里各式各样的点心看。在被告知桂花糕已经买完后,她心里纠结了无数次是选绿豆糕还是冰糖糕。
要不……都来一份吧。
柳祀遥心一横,掏出铜板付了钱,端着盘子正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来大饱口福,却被人从身后猛地一撞,一盘点心都掉在了地上。
刚到手还没进嘴的早饭就这么没了,而那始作俑者没有半点要停下来道歉的意思,继续没命似的挤开人群向前跑。柳祀遥怒火中烧,不顾一切地追上他,飞起一脚就踹了过去。
那人毫无防备,“扑通”一声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他回头看来人是个面容清秀的少年,翻身起来骂骂咧咧地挥拳就要打。柳祀遥闪身躲开,举起手中的盘子劈头盖脸砸在了那人脸上。
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一群捕快,将两人团团围住。柳祀遥心里一惊。坏了,怎么把官府的人给招来了。
她正在思索对策,却没想到他们将那人按在地上捆好就要带走,丝毫没有要管自己的意思。只见为首的捕头从那人身上搜出一个做工精巧的荷包,递给了一位匆匆赶来的姑娘。
我这是……误打误撞抓了个贼?
那姑娘上来拉着柳祀遥的手一个劲地道谢:“多谢公子……”
然而柳祀遥还没从刚才的种种变放中缓过来,愣在原地,全然没听她后面说了什么。
“是受伤了吗?”姑娘见她一动不动,关心地问。
“我的……早饭……”柳祀遥喃喃道。
那姑娘看看不远处那些掉在地上被踩的稀烂的不明物体,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拉起她的手:“走,我重新给你买些去。”
刚出笼的糕点冒着泛白的热气,随着冬日刮起的冷风散向远方。柳祀遥夹起一块冰糖糕,咬了一口,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她埋头吃东西的时候,趁机抬眼悄悄打量着这位身上带着好闻胭脂香的美人姐姐,一双丹凤眼尾端微微上挑,看人时总带着几分笑意。脖颈上一粒朱砂痣,在瓷白的肌肤上格外惹眼。
“诶,刚才人太多我没好意思明说,”那姑娘压低了声音道,“你是女孩子吧?我上次看见你的时候就好奇了。”
柳祀遥拿筷子的手在空中猛地一顿。
“你见过我?”
“你还听我唱过曲呢。怎么,一个月不到就忘了?”
她是那日在灼锦楼弹琵琶的姑娘!柳祀遥猛然再醒悟,随即又有些疑惑:“我在二楼,人又那么多,你还能注意到我?”
“因为你生得漂亮。”那姑娘微微一笑,“好了,不逗你了。我叫花想容,你呢?”
“柳祀遥。”柳祀遥提起茶壶往桌上倒了些水,伸手沾着在桌面上写给对方看。
她怀疑对方盯上自己的动机不太单纯,毕竟这理由太牵强了些。但今日之事若说是故意为之,她又觉得花想容不可能算这么准,甚至还招来了官府的人。
“那贼偷了你什么东西?”
花想容从腰间取下那个荷包,递给柳祀遥。
柳祀遥接了捧在手心认真端详一番,上面用金线细细绣着数朵桃花,定是花了不少心思才做好的。
“真好看啊。”她用指腹轻轻摸过,忍不住感叹道。
“小时候被卖到歌楼前,我姐留给我的。那会儿我爹做生意赔了钱,能借的亲友都借遍了,到最后还差些实在还不上。姐姐当时已经定了亲,爹就只卖了我。”花想容停了停,像是在努力抑制某种情绪,继而淡淡开了口,“有时候也挺羡慕她的,嫁个人总强过我这样被转手卖来卖去的。”
柳祀遥停下了咬糕点的动作,坐在凳子上不知所措地看着美人姐姐,心想自己是不是不该多嘴发问的。
花想容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伸出手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把:“没关系的,我攒钱给自己赎了身,现在已经自由了。倒是你,怎么小小年纪就女扮男装出来干活了,你家里人呢?”
“我吗?”柳祀遥指指自己,“上个月落水昏迷过,醒来之后发现以前的事情都忘差不多了。好像……没有家人?去灼锦楼打工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活下去。”
花想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柳祀遥刚要再说什么,只觉得身后有人在自己头上轻轻敲了一下,紧接着便听那人喊她。
“二壮!我说怎么没在灼锦楼看见你,原来跑这儿来了。”慕容洵揪着柳祀遥的衣领把她从凳子上提了起来,扭头正对上花想容怒不可遏的目光。
“你是上个月弹琵琶那姑娘吧,”慕容洵轻哼一声,“唱得挺难听的,一句也听不懂。”
花想容心里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在金陵的时候多少人为了自己一掷千金,他个外行人不懂欣赏到还挑剔上了。
她强压下怒火,换了一副笑脸:“是是是,世子说的对。只是我跟朋友聊到一半您突然把人劫走不合适吧?”
“朋友?”慕容洵问柳祀遥。柳祀遥猜慕容洵没听到她们在聊什么,于是使劲点点头,一脸无辜地说:“小花姐姐说要带我回金陵去,她养我一辈子。”
“你觉得我养不起你?”慕容洵咬牙切齿地转向花想容,“不好意思啊,她已经把自己卖进燕王府了,你另寻新欢吧。”
说完,他扯着柳祀遥的手,不由分说地拉走了她。
车夫已经在门口等了许久,两人上了马车后,柳祀遥忽然开口:“能不能……先放我回家收拾下东西?”
"你家在哪,我陪你去。要不然你跑回去找那姑娘怎么办?”
“我跟你开玩笑的!”柳祀遥哭笑不得。
她最终还是拗不过他,无奈只能指了方向。马车东拐西绕,最终停在了那处偏僻的小院前。
“你居然住这儿?”慕容洵四下张望,打量着屋内的陈设。
“怎么,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有那么好的王府住?”柳祀遥反问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慕容洵摆摆手,“我就是记得……这地方以前不是闹过鬼吗?”
看来这破屋子名气还挺大。
“那你看我是被鬼吃了还是变成鬼了?都是吓唬人的谣言。”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收拾好的东西捆成包袱,“走吧,我换个地方继续打工去。”
慕容洵被她怼的一时语塞,也没再说什么。两个人沉默地坐在马车里,向着王府的方向前行。
“二壮。”慕容洵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喊了一声,见柳祀遥没理自己,又接连重复了好几次。
柳祀遥在心里劝了自己无数遍忍住别说话,然后把耳朵一捂,靠在边上开始装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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