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倒悬河

　　贾富春又端起手边的茶盏啜饮了一口，随后神情恳切地说：“你们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如果这次仍不能抓住这背后作乱之人......

　　“我们就要搬离苏镇了，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若是百年后不能落叶归根，我真是......有愧于先祖啊！”

　　温羽华坐在江朝身边，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骨节分明的手越过木椅扶手，一下一下顺着江朝剑首挂着的剑疆。

　　季望炯炯有神地听着贾老爷的话，突然低头掏起了腰间挂着的破旧储物袋。

　　“能具体跟我们说说你的儿子的症状吗。”温羽华温和出声，嘴角似是安抚地带着淡漠的笑意问道。

　　“咕噜——”

　　贾富春刚准备开口，就听到不知谁的肚子发出饥饿的嚎叫。

　　“咕噜噜——”

　　这次，众人一齐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季望。

　　季望不好意思地摸着肚子笑：“我今日还没吃过东西，你们继续、继续。不用管我。”

　　贾富春不愧是在商场混迹多年的人，情绪收放自如，笑呵呵地打圆场。

　　“是我贾某招待不周了，天色已晚，晚膳也已备好，我们不若边用晚膳边聊？”

　　季望顿时喜笑颜开，跟着站起身来歪歪扭扭地冲贾老板行了个礼。

　　“多谢贾老板。”

　　.

　　晚宴上。

　　贾夫人也跟着一同宴客，上好的红木制成的八仙桌上陈列了各式美味佳肴，贾富春甚至准备了美酒，

　　“温羽华你尝尝这个，你们在宗门里肯定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

　　季望说着已经撕了一只烤乳鸽腿递到邻座的温羽华面前，脆嫩油亮的烤乳鸽火候正好，撕开时汁水迸溅。

　　温羽华：拒绝

　　季望：硬塞

　　江朝夹了一筷子空心菜，笑眯眯地看着“和谐友爱”的两人。

　　坐在主座的贾富春爽快地举起酒杯，身边的贾夫人也跟着起身，只是脸色苍白，神情悲戚。

　　“各位道长远道而来辛苦了，我贾某人先干为敬。”

　　贾老板说完敬酒词刚刚坐下，贾夫人就忍不住出声道。

　　我就这么一个独子，从小也是宠爱有加，不舍得让他受一点委屈，我命苦的儿，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住口！诸位道长不是来听你诉苦的，等把那个吃人的邪祟除了，那个四处惹祸的逆子自然会好的。”

　　上一秒还笑容可掬的贾富春不知为何突然疾言厉色。

　　江朝跟温羽化对视一眼，对贾老板摆了摆手，“无妨贾老板，贾公子的症状也是我们需要的线索。”

　　“贾夫人，贾公子现下在何处？”

　　“他如今起居都在自己房中，因时不时就会发病，我们只好将他捆起来，安排人时时看着，免得他误伤自己。”贾夫人愁眉泪眼，用手帕沾了沾湿润的眼角。

　　“可否带我们去他的房中看看？”

　　江朝和温羽华入城前就已吃过辟谷丹，现下自是不饿的，只是不好拂了主人家的面子简单吃两口，温羽华更是干脆一口没碰。

　　至于季望，刚刚坐下来就狼吞虎咽，活像三天没吃饭，此时手中还举着那根没成功塞给温羽华的鸽子腿骨，看上去应该已经吃饱了，听闻此言已经开始擦手准备起身了。

　　“不不不，不急。”贾富春连忙伸出手拦住，笑呵呵地说，“今日各位道长舟车劳顿辛苦了，天色已晚，今夜就先好好休息，等明日再去也不迟。”

　　“对、对对，这个时辰怀儿都歇下了。”贾夫人也神色难看地附和，担忧和安抚的笑容在她的脸上同时出现，显得十分怪异。

　　季望明白有些线索等不得：“贾夫人不必担心，我们……”

　　温羽华毫不客气地踢了一下季望的腿，江朝马上笑着接过话头道：“既是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明日一早再去也是一样的。”

　　贾富春的神色缓和下来，“不是不让你们去看，只是之前也来了许多能人异士，都对我儿子的病症无从下手。

　　“只说是体虚，易受到惊吓，邪风入体才导致精神错乱，将那作乱的邪祟除了就好了。

　　“不如让道长们先休息好，再去诊断也不迟。”贾永怀满面愁容，俨然一副痛心疾首的老父亲模样。

　　“从府上第一个人失踪开始，至今已三月有余，可曾有人亲眼见到过这邪祟？”江朝瞥了一眼温羽华，他立即接着出声道。

　　“未曾，最先失踪的是府中负责洒扫的下人，一开始以为是逃出府去了，常有这事，派人找了三天也没找着就随他去了，后来才发现他自己的衣物和月奉都没带走，而是被其他下人昧了下来。

　　“后来又有人莫名其妙失踪，那个偷窃的下人害怕才供出来，我们那时才发现不对，第一时间就处置了那个小贼。”贾老板端起桌上的热茶，叹了一口气继续说。

　　“我们当时随船外出送货不在府上，是管家来信我们才知道，但那时已是大半个月后了，我们归家时此事已经过去近两月。

　　“一个多月前我们在悬赏司发布了悬赏令，可许多人接下没多久就直言这案子他接不了，让我们另请高明……”

　　江朝端坐在桌前听着，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贾夫妇二人的神色，贾老板眉毛紧锁，鼻翼翕动，呼吸急促不稳。

　　贾夫人则是一惯的低眉顺眼姿态，双目无神，仿佛已经听过千百遍似的，只有在说到贾公子贾永怀时面上的肌肉才绷紧了一瞬。

　　贾富春脸上惊惧做不得假，话语间也没有明显漏洞，可贾夫人的反应却着实奇怪，好像并不害怕下一个遇害的就是自己，唯一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儿子。

　　“若是怀儿没有出事，定也像这位道长一样潇洒俊朗。”贾夫人捏着手中的帕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对面的温羽华，眼神里充满着对孩子慈爱温情。

　　刚刚还保持着礼貌微笑的温羽华脸色渐渐冷下来。

　　江朝安抚道：“贾夫人，我们定尽我们最大所能为贾公子寻得痊愈之法。”

　　“都怪那个贱蹄子，死了都不安生，一个卖艺的若不是她蓄意勾引，怀儿怎么会……”贾夫人横眉怒骂后又捂着帕子呜呜地哭起来。

　　这出“变脸”看得季望瞠目结舌，贾老板揽过贾夫人向几人赔罪。“失礼了，自从怀儿出事后，内人就也不大好了，今夜就先这样吧，房间也已安顿好，王管家会带各位道长前去的，贾某就先失陪了。”

　　说完还不等众人回应就直接半抱着几近昏厥的贾夫人步入内室。一直守在一边的王管家上前来领着几人走出宴厅。

　　“王管家，贾夫人说贾公子是那个卖艺的害的是什么意思？”

　　虽说季望没打算自不量力地插手这贾府的案子，可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心。

　　“我们公子从小除了做木具，最喜欢的就是听戏，一年前把茶园的戏子桐月带了回来，执意娶她为妻。

　　“但老爷夫人早就给他相看好了人家，公子知道后就自己偷偷跑去把婚退了，气得老爷三天起不来床。”

　　夜静悄悄地，云层厚重，连月光也被遮得严严实实。

　　老管家迟缓的嗓音苍老如枯树，脚步慢吞吞地在前面领着几人穿过庭院。带着三人路过一处假山时，随意伸出手指着另外一条路。

　　“那边就是公子的院子，还请诸位道长没有老爷夫人的允许不要贸然打扰。”十分刻意地“提点”了三人一句后继续说道。

　　“后来桐月姑娘就忽然不见了，少爷四处找不到她，以命相逼，老爷夫人才告诉他说她嫁人了，少爷这才消停下来。”

　　“然后呢然后呢？”话语间季望已经窜到了王管家身边。

　　“然后，突然有一天少爷抱回了一具尸首。”

　　！

　　“桐月姑娘死了？！”季望惊呼一声，“怎么死的？”

　　“这——就不是我们这些做的下人能知晓的了。”王管家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意味深长地说道。

　　“到了，前面就是各位道长的房间了，道长们可随意选择。”话毕人已经穿过院门走远了。

　　“欸——？走得真快啊。”季望嘀嘀咕咕地转过身，摩挲着下巴，打量面前几间客厢，“嘶——你们有没有发现好像少了点什么。”

　　“少了窗户上的辟邪符纸。”江朝沉声道。

　　“看来这贾氏夫妇也不是什么无辜之人，贾家少爷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他们的功劳怕是也不小。”温羽华环顾四周，夜色浓郁，唯有房檐下一盏黄灯笼散发光源。

　　“今夜怕是没得睡了。先各自回房，仔细搜查一遍后到我房中会合。”江朝言简意赅。

　　“明白，那我就住这间。”季望挥了挥手，推开离他最近的一扇门走了进去。

　　江朝转身走上台阶，推开房门。

　　“师姐等等。”温羽华拉住江朝的手腕，压低声音，却不说是什么事，只是眉眼低垂，盯着两人交叠的手。

　　“进来吧。”江朝一看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任由他拉着，侧身让他进来。

　　江朝刚关上门转过身就看见杵在身后，嘴角扯成一条直线的小师弟。

　　“师姐，你真的相信他跟着我们入府是为了找他师父的那一套说辞吗？”

　　江朝看出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显然不是想问这个，也不戳穿，只是轻声安抚他。

　　“你怀疑他别有用心？他的实力我们都探查过，皆在你我之下，如果他真的有异心，一对二他也是敌不过我们的。”

　　两人就这样站在门边，也不坐下，温羽华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滑到了江朝的手心，掌心温暖熨贴，修剪圆润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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