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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杨掌柜见贾茗不断打量角落一处,主动邀请道:“茗娘子来我这边吧,我这新做的胭脂应当适合你。”
贾茗闻言,缓缓走到柜台后坐下。
高高的柜台很顺利地将她俩与旁人隔开。
“她是什么人?”
贾茗直奔主题,不带丝毫犹豫,在低声询问的同时还有模有样拿起柜台上的胭脂闻了两下。
贾茗问的自然不是金风玉露刚刚描述的,而是她背后的身份,家世,意图。
她是什么人?是普通人,还是别有用心之人?
这世道怎会这么轻易就在路边捡到一个人,更何况还是长相美丽,已显成熟的女娘。
杨掌柜听懂了贾茗的话,拿起湿帕子就为贾茗擦去刚刚脸上新涂的胭脂,“黄霞,十四岁潮凤人,在当地青楼干活,近来潮凤遭洪水冲击,她便趁乱逃离。”
贾茗略略抬脸,让杨掌柜擦得更顺手些,但心里难免还藏有些怀疑。
杨掌柜放下帕子,看贾茗沉默着没回答,便凑近些为她抹脂,“她还带来了身契。”
此言一出,贾茗不自觉睁大了双眼。
身契便是那卖身文契,定是她与当地青楼签订的。
可就算撕毁了身契,没得到官府的盖章,她仍会被那青楼的人捉回去。
“你想帮她,”贾茗看向杨掌柜,“在胭脂铺当店伙?”
“对。”杨掌柜回答果断而坚定,一手捧起贾茗的脸准备为她画眉。
“需解决这身契一事。”贾茗语气平淡,提醒着杨掌柜。
身契签下之时甚是轻易,但想将其赎回,不知要高出原来多少价钱。
更何况这小娘子面对洪水也要逃离那青楼,可见这青楼当家的是多么会折磨人。
“我知道,”杨掌柜神色更是平静,眉头都没皱一下,反倒是微笑起来,“最近在攒银子了。”
说到这,杨掌柜已为贾茗画好了额间花钿,是一朵盛开的梅花。
贾茗朝那娘子看去,人形清瘦,双手端放在膝上,有些曲身,好像是下意识保护自己的模样,从进门起一句话也没听她说过。
但不知怎得,贾茗总觉得她与胭脂铺格格不入,或者说是她呆在这里不自在。
贾茗问杨掌柜:“可否让她与我去隔壁茶馆坐坐?”
杨掌柜听了这话,眉眼也笑了起来,她知道贾茗要来帮忙了。
*
夜色已深,李阜恒按计划到了这醉花楼。
醉花楼楼门大开,可因着门里的大块雕花石墙,完全望不到楼中的风采。
待他们跨进门,绕过石墙,一眼全是靠墙饭桌人影以及内侧高高围起的木竹花藤,还是没能瞧见这楼里真正的光景。
金南朝石墙后的柜台走去,“掌柜的,备一间普通厢房。”说完便扔下一块银条。
“银条?”甄妈妈睁大了双眼,拿着丝帕的手虚虚掩着嘴角,忍不住呼出了声。
醉花楼酒菜俱全,围起的木竹花藤内还常有歌舞姬女表演,所以寻常百姓都爱来此点一桌好菜,靠墙听一些乐曲,更有甚者会包一间二楼厢房,只为亲眼目睹这木竹花藤内姬女的芳颜舞姿。
现在,甄妈妈半老徐娘,风韵犹存,掌管着醉花楼,店伙便是这些姬女,而她每日只在柜台上记记账簿,其他的就全由着楼内的姑娘们去打理。
若按以往习惯,甄妈妈早就大手一挥,随意叫一个路过的姑娘请他们上楼,但这回可不一样。
“还是一大块银条啊!”
甄妈妈心里止不住地感叹,小心打量他们几眼,又心动地瞟着柜上闪闪发光的银条,“一看就是东边来的,老娘势必要宰他们一块肉。”
甄妈妈整理完心绪,便装模做样地皱起眉头,语气为难道:“二位大人,实属小楼小本买卖,今日柜台备着的碎银子不够找您二位的银条……”
金南在东市做事惯了,出手便是银条,想着这样才能更好收买人心,但这里是西市醉花楼,寻常都用钱币交易。
他立即反应过来,神情歉歉,掏出钱袋子,伸手就要换回银条。
但甄妈妈赶在他之前将那银条按下,并默默向自己挪近几寸,“诶,二位大人,咱家虽没备几块银子,可那钱币多啊。”
说着,她便拿起银条掂了掂,“嗯,应当是十两,我找大人九贯钱就好。”
“九贯?那得多重。”金南果断拒绝,自己要是背着几十斤的钱去办事那跟腿里灌了铅有什么区别,想想就觉可怕。
“但大人这钱袋子里的钱好像不足一贯。”
甄妈妈靠在柜台上,用握着银条的手指了指那小巧的钱袋,就这一句话,语调不知被她转了几个弯。
金南一时语塞,试图将自己绣着小花的小钱袋藏起来,还回头瞧李阜恒的脸色,询问该如何是好。
“我何时需要找钱了?”李阜恒没好气地回他。
“哦,对啊!”金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甄妈妈牵着鼻子走的,才反应过来,一脸开朗地朝甄妈妈说,“我家殿…呃…我家大人不缺钱,这银条掌柜的就收着,不用找!”
“不用找!”甄妈妈也开朗起来,激动地绕出柜台,拿手帕作势拍走金南肩头的灰尘,引他们上楼,“来,二位大人,我们绝不让您白花这银子,上醉花楼最好厢房,点楼灯!”
醉花楼共三层,而这第三层是一楼阁,只一间厢房,为醉花楼上上等厢房。
在这里,可低头观赏西市街坊百姓的游街娱乐,可一眼饱览东市达官贵人的精修砖瓦。
这阁楼造得十分灵动,待到有客点灯,将四方窗台点亮,该阁就会像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成为夜市里亮眼的景观。
所以,只要订下醉花楼第三层阁楼就称为“点楼灯”。
甄妈妈扭着身姿,转着音调,手帕飞舞间,向他们肆意介绍楼内的风光。
“二位大人看看我们这雕栏玉砌,多好看呐,诶呀,都是我们东家特意托人去别地学来的工艺。”
甄妈妈带他们上楼,摸着扶手,又指了指墙壁,还不知从哪个方向招呼了一声,“银朱!快把三楼的软榻理好,昂!”
“再听听厅堂里传来的歌声,好听吧,诶呀,还是我们去西域学来的呢!”
金南随着她的指示,忍不住向一楼厅堂望过去,万花迷人眼,声声敲心弦。
甄妈妈瞧见了少年脸上的红晕,达到目的般笑出了声:“朱草!快准备准备,给三楼的公子们演几支小曲呐!”
“听曲儿怎么能不配酒呢?朱樱!快拿些桂花酒酿到三楼去,要快啊!”
甄妈妈完全不给他们回绝的机会,自顾自地介绍,“我们家的桂花酒酿可是京城赫赫有名的,二位一定要试试昂!”
待甄妈妈的几声招呼后,又不知从哪里冒出了那么多个姬女,随着他们前行间,上上下下来回经过。
而且这些个姬女一点也不像他们平日里见过的侍女,她们豪放鲜亮,不避男人目光,拿着帕子就要往他们臂上,肩上,甚至脸上扫过,在她们眼里,算是一种招呼。
但李阜恒和金南二人可是受不了啊。
帕子在耳边擦过的痒感让李阜恒不受控制地拿手摩擦那一块皮肤。
实在是太难受了!
一直双手抱胸的他本就显得生人勿进,这会儿他又皱起了双眉,加重了眼中的厌恶。
不好,客人生厌了!
姬女们敏锐地察觉到了李阜恒身上的疏离感,刚想抬起的手帕,只好讪讪朝向金南。
金南也不失众望地将耳根红了个透,不知该往哪抱头逃窜。
把小少年惹成了这样很是高兴,不过没摸到走在他后面的那个,积了很大的遗憾。
终是到了卧房,李阜恒直奔窗头,而金南也护着耳朵听完甄妈妈的安排,房间终于获得一片寂静。
金南回了回神,忍不住向他家殿下吐槽:“这醉花楼怎么回事啊,随便什么人都调戏,怎么样,殿下你没有被调戏到吧?”
“能跟你一样?”李阜恒趴在窗边,细细看着楼下的街坊市井,“待会儿问完就赶紧走。”
他是真的很不愿意出来办差事啊。
“殿下,我刚刚看了,这醉花楼厅堂里摆了很多物件,我瞧着有好几个像是我们要找的。”金南凑上前来。
李阜恒仍旧是盯着窗外,冷冷回他:“原来你有在看呐。”而后便意味不明地瞥了下他的脸。
“我当然是把差事放在第一位,”金南立马接上,但转眼间流入的红红绿绿的片段不禁又一次红了他的脸,“嘿嘿。”
“来来来,二位大人,”甄妈妈推门而入,招呼着姑娘们进来,要跳舞的跳舞,该倒酒的倒酒,“这一遭醉花楼,准保你们尽兴!”
李阜恒没动身,只是瞧了眼金南,示意他该干正事了。
金南迅速启身,低头向甄妈妈说:“我们想问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从宫里流出来的民族器物。”
“什么东西?还是从宫里流出来的?”甄妈妈嘴角一紧,拿着帕子的手胡乱在他眼前摆动,“那我们这儿肯定是没有哒。”
“没有吗?”一直沉默伏在窗边的男子终于回过头,那俊朗的面庞换上了虚伪的笑眼,已然耐心到了极点。
“你应该知道私藏宫廷器物的人最后都落了什么下场吧。”
现在威胁人都这么直接了吗?
甄妈妈突觉脖颈神经抽搐,房间里的氛围似乎也开始变得冷寂,她僵着笑脸,硬着头皮给姑娘们使眼色,示意她们出去。
东边来的果然不是什么善茬!
甄妈妈理了理发髻,抬起头来,再次转着音调说:“我不知大人在说什么。咱们醉花楼小店小本买卖,哪会有什么宫廷之物。就算有,咱们也不识货呀。”
“不识货吗?”李阜恒背着手一步一步走向她,脸上还是那副假惺惺的模样,“我倒是觉得你见多识广,什么工艺啊、西域的,都知道呢。”
该死的,甄妈妈现在真想撕烂他的面皮,笑的太难看了。
不是,他到底什么来头啊!
“呵呵呵,大人,我是真不……喔!”
没等她讲完,李阜恒就冲她脸上摆出了一块牌子。
定……王……是定王腰牌!
甄妈妈下意识地就跪在了地上,头狠狠低了下去,“殿下啊,奴家真不知道啊!”
“不知道什么了?怎么就不知道了?”李阜恒看她到现在还在嘴硬,莫名觉得好笑,“没事,你不知道,你们东家总该知道吧。”
“吐蕃进贡图,骆驼载人陶,舞马衔杯银壶等等,我要。”
李阜恒丝毫没有要她起身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在她周身绕着圈走。
一步,一步,甄妈妈耳中只传来头顶上方的威胁以及内心狂抖不止的心跳。
“不然,枷号示众,刺配流放,磨骨扬灰等等,你要。”
说完,甄妈妈头抬得更低了,身体忍不住地蜷曲。
早知如此就不贪那一块银条了!
他奶奶的是要宰我一块肉啊!
不对,是这条命他都要同我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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