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地基的家

　　太和殿在布置下个月末的婚礼现场。

　　车队停在了另外选择的一个偏殿殿口，一位身穿胸口绣着不大的飞禽的主官带着他们进入小殿后，“请稍等，皇后娘娘很快前来。”说完，他关门离开。

　　小殿又陷入了安静。

　　“为什么?”

　　对于李曼衍没头没尾的一句问话，让正在看书的施元谦愣了片刻。但很快又继续翻页，似乎没听到她的声音那样。

　　这点反应是李曼衍早就想到的。

　　无作为是很多人会做出来的选择，男性尤其多，至少在她长达二十年的人生里见到的太多。所以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我是说林南英，那位学生会副主席。”

　　“她家不过是个经营珠宝的企业对于皇室来说并不是个好选项。”提到林南英的名字，他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婚姻和情感没有任何关系，特别是我们这样的身份。劝你少看点少女漫画。”他的语气冷淡，和李曼衍吃午饭那一会儿见到的仿佛判若两人。

　　心理反抗，怒吼道：少女漫画怎么的？少女漫画杀你全家啦？

　　当然这种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抱怨。面上仍然保持微笑着说：“是是是，殿下说的都对。”

　　讽刺他人时，生怕人听不出来，又怕人听得出来。口气就会变得有些阴阳怪气。

　　随着门外一声提醒。

　　皇后来了。

　　听到的那一瞬间，李曼衍也还是轻笑出声。

　　来了这个世界也有几天了，李曼衍还是不能习惯这种封建时代留下的三六九等的称呼代词，但因为没什么实权，不用真实的像古代那样行礼。

　　毕竟，人的膝下就有自尊。

　　门后进来一位身着藕灰色套装的妇人，饰品只带了对珍珠耳环，衬得脸上的细微皱纹都没了杀伤力，她不急不慢的朝俩后生招手，“都别麻烦站起来了。”

　　这是李曼衍第一次亲眼见到传说中的皇后娘娘，意外的比她隔着屏幕看的时候差别很大。

　　皇后的年纪在资料上和蔡胜语的差不多，都是46岁，但看着苍老许多。

　　或许是如此气质上多了一些严肃。

　　皇后娘娘原名瞿淑良。

　　原先是外交官世家出身，网上还能查询到她优秀的人生成就，大三就进了翻译院工作，能成为和他父母一样的外交部一员，但……皇室只需要一个称职的娘娘，不需要一个外交官。

　　李曼衍现场终于想明白为什么施元谦不选择林南英。

　　但为什么她也会认为白天鹅是应该站在舞台上，而不是在这宫殿里磋磨。

　　瞿淑良脸上虽然一直带着微笑，语气温柔，像是被输入了什么指令一样，毫无生气。

　　“早就想再见见你了。”她握着李曼衍的手还好传达着温热。

　　“再?”

　　瞿淑良看着李曼衍懵懵懂懂的样子，顿时笑眼弯弯，“小时候你的满月酒我还去参加过和令堂曾是大学一个社团的旧识，可惜很久没见过面了。”

　　“哇塞！您和我妈……呃，家母还是老友啊？”这些敬语实在是拗口，还非要半白话半文言的装腔拿调让李曼衍头皮发麻。

　　“不习惯的话，你可以按照你惯用的交流方式。”

　　有些尴尬，李曼衍拿茶润口，结果不小心没放稳碎了个杯子。

　　故人之子，总是留有故人之姿。

　　看着眼前冒冒失失的女孩子，瞿淑良恍惚的像是回到了曾经意气风发的年纪。

　　眼眶湿润，眨了几下，咽下苦涩。

　　“小元这个人是不是不好相处？”

　　“您也这么觉得吗？”才几天李曼衍就从以前畏畏缩缩的状态变成心直口快，慢一拍的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好在对方没有生气，只是身旁单人沙发上一直沉默的施元谦发出啧声，“你们聊你们的没事别贬低我。”

　　瞿淑良接下来还有别的行程要执行，要先走一步，今天的会面本来也是临时抽出时间加上的。

　　“接下来的日子要辛苦你每天要学习宫中礼仪。真是很期待你们的婚礼。”

　　“什么宫中礼仪？”

　　皇后回头和贴身助理点头示意，助理领着人回来。

　　一位约莫三十岁的姐姐跟着进门，“皇后娘娘。”那位姐姐恭敬的微微弯腰，宫里连弯腰幅度都像是被严格定死的角度。

　　“她以后是你的教习姑姑以后会常和你见面，有任何不懂的可以多问她。”接下来基本就交给那位胸口别着翠珠名牌的教习姑姑。

　　离开前，皇后不合规矩地拥抱了李曼衍，在他耳边留了一句：“辛苦了，孩子。”

　　脸上写着不解的李曼衍站在原地。

　　不过没有懵很久，她就被眼前如“山”那般高的书籍震惊到说不出话。

　　突然，原先站在殿内两侧佣人的手穿过她的咯吱窝，将她搀起离地，跟着那两堆书籍一起出门。

　　她害怕的看向旁边的施元谦求助，却看到对方离去的背影，她想她真的是疯了会觉得他会出手。在这个地方，她没有救命稻草，绝对孤立无援。

　　“等等……明早我没课，再来学习，可以吗？”

　　“不可以，太子妃。”翠珠的语气冷漠没有情感，“从今天开始每天要从早上八点学习到晚上九点，之后的时间您能够休息。”

　　“九点！那我回家要几点了？”

　　“太子妃以后就住在宫里的东六宫里的侧殿。”

　　“什么！至少让我和我妈告个别吧。”

　　“宫里下午就派人去夫人那边通知过了，您大可安心住下。”

　　“那我睡觉要抱着兔子玩偶……”

　　“您名下两处住所的东西都已经整理送过来了。”

　　这边抛出一个借口，翠竹那边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仿佛一切都能被先一步预判。

　　李曼衍头脑风暴的想一切能够逃离的理由，她已经榨干所有脑细胞。

　　“如果没有别的问题就可以开始我们的学习了。”翠珠从事教学工作有十年了，教导过形形色色的皇亲贵胄，早就波澜不惊，胸有成竹。

　　那些书籍被佣人一起抬进了屋子。

　　在雕花玻璃门带上的那一刻起，她好像明白自己的人生终将要重蹈父母那一辈失败的婚姻。

　　那天之后，李曼衍就真的过上了两点一线的生活。窗里、窗外，没有一点的变化，温度，风景，三餐时间以及没完没了的礼仪动作。

　　以前大人们说迈入了婚姻生活就进入了坟墓。

　　李曼衍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正确的，但踏入重檐庑殿顶下的那一天开始才是真的地狱。

　　好在在学校的日子还能喘口气，她躲在厕所隔间打电话给蔡胜语。

　　“乖女儿，宫里日子怎么样？”

　　“如果说不愁吃穿的日子来评价的话是神仙日子，但是……算了，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叫个人来宫里送点吃的，我到时候提前去登记就能进宫。”

　　“吃的?那也一般嘛，他们没让你吃好？”

　　“也不是，我是要吃的是垃圾食品。山珍海味吃多了，确实想吃些伤害健康的零食。”过上了金字塔顶端的生活，李曼衍竟然开始想念以前的生活。

　　还没许愿之前的生活。

　　无法让子女躺平享受的家底，却存在着努力生活的欲望，全天下还有那么多还没见识过的。唾手可得的成功，原来真的没有满足感。

　　“你直接点外卖呢?”

　　“外卖?哼。”李曼衍说起这个就生气，“真的超级烦！”

　　之前其实尝试过无数回了，所有小吃都被翠珠没收了，说是临近婚礼必须要保持身材最好的状态，每次李曼衍回去都要被像个罪犯一样被检查书包。

　　蔡胜语当然是心疼女儿，拍着胸脯保证一定送进去，哪怕是一包辣条。

　　李曼衍不能在厕所待太久，会让宫里派来跟着她的眼线起疑。

　　周五下午没有课，本以为又要学习礼仪，没想到是去试穿婚纱和妆发。

　　重工设计花了一年时间，共有两套礼服。一套是三十六米长摆尾的西式婚纱和明制的红嫁衣，两套服饰都不用上手，从视觉上都能看得出来价值不菲。

　　但她竟然没有任何想要雀跃的念头。

　　全程下来施元谦在最后一刻才出现来试穿礼服，在换衣帘子拉开，李曼衍才意识到现在不是自己个人写真照，她还有个未婚夫的存在。

　　这些天，他们都没有见过面。

　　两人见过面的次数数数好像一只手就能点清，等他们回过神，周围的人都自认为识趣的离开了。

　　“挺……适合你的。”李曼衍还是先破冰的人。

　　“嗯，谢谢。”施元谦提起宫里的生活，“是不习惯吧，等结婚之后就能搬出去了。”

　　“哦?”

　　生活有了盼头，呼吸都通畅了。

　　结束试妆，两人一起回家。尴尬的氛围还是包围着他们，弥漫在整个车里。

　　直到车队即将到达东华门附近，李曼衍透过车窗看到熟悉的人，“麻烦追上前面那个人。”

　　“周玉凡！”

　　听到自己的名字，西装革履的身影明显抖了一下，逗得车里的人咯咯咯的笑出声，“我妈让你来的啊？”

　　“嗯。夫人说……”

　　眼看要暴露，李曼衍赶紧嘘声，往里挪了挪让人上来。

　　“这不合规矩，小姐。”

　　“规矩大还是我的需求大?”李曼衍还是第一次用自己的身份压制，感觉不差，顺便回头问在看实时新闻的施元谦来寻求认同。

　　周玉凡踌躇不决，最后随着施元谦的同意还是上了车。

　　李曼衍没意识现在车上的气氛的变化，她只在乎一会儿翠珠姑姑一会儿不要去检查周玉凡手上十二寸手提行李箱。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走了狗屎运。

　　不仅没有检查，而且还放一天教习的假。

　　这些日子她太忙了，班级群里班主任让他们准备论文，年底前就要答辩。有人问了大三就搞论文，大四要干嘛呢？

　　老师直接回了个准备考研。

　　就这样在挤压时间的生活里李曼衍做了一个让发生了让皇室成为笑料的行为。

　　她身着红嫁衣坐在马车上困到睡了过去，口水都流出来的那种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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