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叙

　　又练了会儿稍息立正和齐步走，李教官看日头越来越毒，终于抬手示意：“全体都有，到那边树荫下休息二十分钟！”

　　队伍里立刻响起一阵低低的欢呼，大家拖着酸胀的腿往操场边的香樟树下挪。

　　夏知遥刚想找姜霓，就被几个女生拉到了树下的长椅边。

　　“夏知遥，这边坐！”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她是早上自我介绍时说喜欢画画的那个，叫苏晓。

　　旁边两个女生也跟着附和：“对呀，快坐吧，站了这么久肯定累坏了。”

　　夏知遥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她皮肤白得透光，被晒了半天也只是鼻尖泛着点粉，睫毛又长又密，垂下来时像两把小扇子，确实像个精致的瓷娃娃，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亲近。

　　“你皮肤也太好了吧，”苏晓凑近了些，眼睛亮晶晶的，“怎么晒都不黑，用的什么防晒霜啊？”

　　另一个女生也跟着说：“我开学第一天就注意到你了，长得好漂亮，又白又瘦，跟我最近看的一个漫画女主一样。”

　　“我们想跟你做朋友可以吗？以后军训有什么事也好互相照应。”

　　一连串的热情让夏知遥有点不知所措。

　　她初中时没怎么被人这样围着夸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浅浅地笑了笑：“谢谢，防晒霜是我妈妈买的，我也不知道牌子……”

　　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疏离的客气，既没有过分热络，也没让人觉得被冷落。

　　女生们见她态度温和，又七嘴八舌地聊起来，从军训的辛苦说到喜欢的明星，夏知遥就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或者“嗯”一声应和。

　　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的光斑衬得她皮肤更白，连耳廓都透着层淡淡的粉。

　　不远处，刚接完水回来的姜霓看到这一幕，冲她挥了挥手，把手里的一瓶矿泉水抛了过去：“知知，给你！”

　　夏知遥伸手接住，瓶身的凉意顺着指尖传来，让她舒服地眯了眯眼。

　　她对着姜霓笑了笑，那笑容比刚才对女生们的客气多了几分真切，像颗刚剥开的水果糖，甜得很自然。

　　苏晓几人看她们关系好，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而聊起了别的。

　　夏知遥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对她来说刚刚好。

　　午休哨声吹响时，所有人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

　　各班排着队往食堂走，远远就闻到饭菜的香味，混着食堂特有的蒸汽，让人精神一振。

　　食堂很大，白色餐桌摆得整整齐齐。

　　夏知遥和姜霓端着餐盘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餐盘里有红烧排骨、清炒西兰花，还有一碗番茄蛋汤，看着就很有食欲。

　　“没想到基地的饭还挺香。”姜霓咬了口排骨，眼睛亮了亮，“比我妈做的好吃多了。”

　　夏知遥夹了块西兰花，刚放进嘴里，就见程屿和一个高个子男生端着餐盘走过来，“砰”地一声把盘子放在她们对面。

　　程屿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抱怨：“累死我了……这教官是魔鬼吧，跑完步还让做俯卧撑。”

　　他旁边的男生也跟着点头：“可不是嘛，我现在胳膊都抬不起来。”

　　姜霓挑眉，故意逗他：“哟，某人不是说体力好得很吗？这才半天就不行了？”

　　程屿瞪了她一眼，刚想反驳，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李教官的声音：“那边吵什么！食堂里保持安静！”

　　他立刻闭了嘴，只能用眼神跟姜霓较劲，拿起筷子戳着盘子里的米饭，像跟它有仇似的。

　　夏知遥看着他们斗嘴，低头抿了口蛋汤，汤是温的，带着淡淡的番茄香。

　　她瞥了眼程屿的餐盘，排骨几乎没动，大概是真累坏了，刚才跑圈时那点调皮劲儿全没了，只剩蔫蔫的样子。

　　“快吃吧，下午还要训练呢。”夏知遥小声说了句，把自己餐盘里的一盒酸奶给了他

　　“我和姜霓都不爱喝酸奶，给你吧。”

　　程屿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也顾不上抱怨了，赶紧把酸奶拿在手里，“还是夏知遥你好，不像某些人，就知道幸灾乐祸。”

　　姜霓“嗤”了一声，：“吃你的吧，堵不上你的嘴。”

　　食堂里很安静，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和远处教官巡视的脚步声。

　　吃完饭，各班在食堂门口重新集合，往操场走去。

　　下午的太阳稍微收敛了些，风里带着点树荫的凉意，训练比上午顺利了不少。

　　李教官虽然依旧严厉，但没再揪着小错不放，齐步走的脚步声渐渐变得整齐，连口号都喊得响亮了些。

　　夏知遥跟着队伍摆臂、迈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有点痒，却也没敢伸手去捋。

　　姜霓就站在她旁边，偶尔偷偷往（1）班的方向瞟，步子差点踩错节奏，被夏知遥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才回神。

　　一直训练到傍晚，夕阳把操场染成暖橙色，李教官才宣布结束：“今天表现不错，解散！”

　　队伍里爆发出一阵比早上更响亮的欢呼。

　　晚上七点，各班按分配的宿舍号集合。

　　夏知遥和姜霓被分到了302宿舍，推门进去，里面已经有三个女生在收拾东西，都是同班同学，其中就有上午跟她搭话的苏晓。

　　“好巧啊！”苏晓笑着挥挥手，“咱们居然在一个宿舍。”

　　宿舍是六人间，上下铺，靠墙摆着六个衣柜，虽然不算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夏知遥选了靠里的下铺，姜霓二话不说占了她对面的位置。

　　大家一边整理行李一边闲聊，很快就熟络起来。

　　苏晓说自己从小就喜欢画画，床头总摆着速写本；另一个戴眼镜的女生说她小学和程屿是同班，还吐槽他那时候就爱上课传纸条。

　　夏知遥安安静静地听着，把妈妈给她带的小毯子铺在床上，又从包里掏出只毛绒小猫挂件，挂在床栏上，瞬间给单调的宿舍添了点软乎乎的气息。

　　“你这挂件好可爱啊。”一个女生凑过来看，“是不是很喜欢猫？”

　　“嗯，家里养了三只。”提到猫，夏知遥的话多了些，眼睛也亮了亮，“一只暹罗，两只英短。”

　　“好羡慕！我妈不让养，说耽误学习。”

　　正聊着，宿舍门口传来教官的声音：“自由活动时间到了，九点前必须回宿舍！”

　　大家立刻精神起来，七手八脚地换了便服。

　　姜霓拉着夏知遥往外跑：“走走走，去小卖部看看！”

　　夏知遥被她拽着跑出门，走廊里已经挤满了人，喧闹声从各个宿舍里涌出来，混着窗外的蝉鸣，像一锅沸腾的热水。

　　小卖部里挤满了人，货架上的零食被扫荡得七零八落。

　　姜霓抢了两袋薯片和两瓶冰汽水，夏知遥则拿了盒草莓味的软糖，两人挤开人群往外走，手里的零食袋窸窸窣窣响。

　　“妍淼她们居然也在这儿。”姜霓瞥了眼不远处，妍淼正和白栩、贺语宁站在冰柜前，手里拿着冰淇淋，说话时嘴角带着点不屑。

　　夏知遥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往宿舍走。

　　刚推开302的门，两人都愣了一下——最后一张空床铺边站着妍淼，她正把一个黑色背包往衣柜里塞。

　　看见她们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冲得很：“怎么是和你们一个宿舍”

　　宿舍里的气氛瞬间僵住。

　　苏晓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没敢搭话，默默低下头整理自己的东西。

　　夏知遥和姜霓也没理她，把零食放在桌上，刚想坐下，就闻到一股呛人的味道。

　　只见妍淼从口袋里摸出盒烟，动作熟练地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又摸出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吸了一口，慢悠悠地吐出烟圈。

　　“你怎么在宿舍抽烟啊？”戴眼镜的女生忍不住开口，“教官说不让……”

　　“关你什么事？”妍淼瞥了她一眼，吐着烟说，“少管闲事。”

　　烟味很快弥漫开来，带着股刺鼻的辛辣味。

　　夏知遥皱紧了眉，她从小就不喜欢闻烟味，每次闻到都会觉得嗓子发紧。

　　苏晓几人也皱着眉往窗边退，却又不敢多说什么。

　　姜霓气得想理论，被夏知遥悄悄拽了拽胳膊，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半小时，宿舍里没人说话，只有妍淼时不时抽烟的动作和烟蒂被摁灭在矿泉水瓶里的声音。

　　空气里的烟味越来越重，连夏知遥放在床头的小猫挂件都仿佛染上了股怪味。

　　自由活动时间快结束时，教官在走廊里喊：“各宿舍准备点名了！”

　　夏知遥站起身，对姜霓说：“我去趟卫生间。”

　　她没去卫生间，而是径直走到走廊尽头的教官值班室，敲了敲门。

　　“报告教官，302宿舍有人在宿舍抽烟。”夏知遥站得笔直，声音不大却很清晰，“烟味太重，大家都受不了。”

　　值班的是个年轻教官，闻言皱了皱眉：“知道了，我去看看。”

　　等夏知遥回到宿舍时，教官正好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床头柜上那个装着烟蒂的矿泉水瓶，还有妍淼来不及藏起来的烟盒。

　　“谁让你在宿舍抽烟的？”教官的声音沉了下来，“基地规定严禁烟火，不知道吗？”

　　妍淼的脸瞬间白了，却还嘴硬：“我没有……”

　　“证据都在这儿，还想狡辩？”教官拿起烟盒，“跟我去值班室一趟！”

　　妍淼被教官叫走时，狠狠地瞪了夏知遥一眼，眼神像淬了毒。

　　宿舍门关上的瞬间，苏晓几人都松了口气，看向夏知遥的眼神里带着点感激。

　　“还好你举报了，不然今晚都没法睡了。”戴眼镜的女生小声说。

　　夏知遥摇摇头，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晚风吹进来，带着草木的清新，终于吹散了满室的烟味。

　　她摸了摸床头的小猫挂件，指尖轻轻蹭过绒毛，心里没什么波澜——错了就是错了，没必要因为对方的态度就纵容。

　　姜霓凑过来，小声说：“妍淼肯定记恨上你了。”

　　“没关系。”夏知遥弯了弯眼睛，“总不能让大家陪着难受。”

　　窗外的夜空挂着几颗星星，远处传来其他宿舍的笑闹声。

　　302宿舍终于恢复了安静，只是那道潜藏的敌意，像根细小的刺，悄悄扎在了军训的日子里。

　　第二天清晨，哨声像尖锐的石子划破寂静，宿舍里的人都猛地惊醒。

　　“五分钟！叠成豆腐块，快！”走廊里传来教官的吼声。

　　大家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夏知遥动作最快，她从小就被妈妈教着叠被子，手指翻飞间，被角捏得方方正正，像块棱角分明的白豆腐，放在床头整整齐齐。

　　“我去楼下等你。”她对还在跟被子较劲的姜霓说了句，拿起军帽往外走。

　　走廊里已经有不少人，夏知遥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帽檐。

　　没过多久，姜霓和苏晓她们也跑了出来，最后一个出来的是妍淼，她眼神阴沉沉的，路过夏知遥时故意撞了下她的胳膊，夏知遥踉跄了一下，抬头看她，她却已经昂首挺胸地往前走了，像只斗胜的公鸡。

　　夏知遥皱了皱眉，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却没多说什么，跟着人群往操场走。

　　刚站定没多久，就见李教官带着两个助教从宿舍楼里出来，脸色铁青。

　　“302宿舍，夏知遥出列！”李教官的声音像惊雷一样炸响。

　　夏知遥愣了一下，往前跨出一步：“到。”

　　“你自己去看看你的被子！”李教官把手里的登记表往她面前一摔，“叠不好就别叠，还故意弄乱？当基地的规矩是摆设吗？”

　　夏知遥心里咯噔一下，跟着教官跑回宿舍，推开门就愣住了——她早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此刻像团被揉过的废纸，胡乱地堆在床上，边角皱巴巴的，显然是被人动过手脚。

　　“这不是我弄的。”夏知遥咬着唇，声音有点发紧。

　　“不是你是谁？”跟过来的妍淼突然开口，语气带着点幸灾乐祸，“刚才就你最先出去，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其他室友也愣住了，想替夏知遥说话，却被妍淼冷冷的眼神扫了回去。

　　李教官显然不信：“少找借口！全体都有规定，叠不好被子就罚跑！你，去操场跑五圈，现在就去！”

　　夏知遥没再辩解，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她看了眼床上那团乱被子，又看了眼妍淼嘴角那抹藏不住的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

　　她转身往外跑，晨光落在跑道上。

　　五圈下来，她的军帽被汗水浸透，贴在额头上，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却只是默默地站回队伍末尾，什么也没说。

　　姜霓看着她发白的嘴唇，急得想冲上去问，却被李教官严厉的目光制止了。

　　不远处的队伍里，周叙的视线落在夏知遥微微颤抖的肩膀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刚才他看到妍淼回宿舍拿东西，进去了足足两分钟才出来，出来时脸上那点得意，藏都藏不住。

　　他收回目光，望着前方的国旗台，指尖却又开始无意识地收紧——她，好像总被人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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