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临界点
十八岁那年春天,谢辉从福利院的中学毕业,决定不考大学。
他成绩不差,老师甚至建议他报一所师范学校,说以后当老师,清闲安稳。但他拒绝了。
“我想工作,”他说,“早点赚钱。”
没人劝他,因为他从小就是个不需要劝的人。他总是沉默而坚定,像一块埋在泥里的石头,无论风雨也不动摇。
他找了一份在快递分拣站的工作,夜班,包吃住。工资不高,但够他吃饭、租房,还有点余钱买书。他喜欢看书,不挑内容,从哲学入门到人体结构图解,从《福尔摩斯》到《命理与宿命》,他全都翻过。
没人知道,他看这些,是为了理解一种困扰了他九年的现象。
那个夜晚,他撞到冰箱角,看见父亲倒在钢筋旁——一切应验。他后来又陆续看见过三次。
一个邻居老太太跌倒后头部出血死在家中;一个小贩骑电瓶车撞上泥头车;还有一次,是福利院的社工突然辞职,说是母亲生病,要去照顾。
每次他都以为是错觉,但每次都成真。
而且——都在十天之内。
起初,他只是恐惧。但随着次数增多,他逐渐习惯了。
他知道,自己能看见“未来”。
但也不是随时都能看见。九年来,他总结出一些规律:只有当对方情绪强烈,或者命运接近一个“临界点”的时候,他才会触发画面。也就是说,并不是他主动看到的,而是“命运”选择让他看到的。
而十八岁这年,他的能力,彻底觉醒了。
那天是四月初,雨天,他背着包走在回宿舍的小巷里。前方一个外卖员骑车飞驰,突然冲出路口,和一辆黑色轿车擦身而过。
“吱——砰!”
外卖员倒在地上,膝盖撞裂,手里餐盒翻洒一地汤水。
他摔得很重,趴在地上痛得叫不出声。
路边人围了上来,有人拍视频,有人叫救护车。谢辉站在远处,没有靠近。
可就在他看见那外卖员的眼睛一刻——“嗡!”
他脑子一震,一道画面飞速闪过:——一个急诊室,医生喊着“快!病人失血过多!”外卖员满脸苍白,旁边有个小女孩哭着喊“爸爸!”
谢辉大口喘气,额头冒出冷汗。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那画面来的太强烈。
他后退一步,脑袋嗡嗡作响。
这种清晰度,是前所未有的。
他意识到,他的能力变了。
不仅是模糊的影像,而是清晰的声音、环境、甚至具体表情。
那晚,他回到宿舍,闭着眼反复回忆那道画面。他感到一种陌生的“链接”——他能感觉到那外卖员的情绪、身体的疼痛,甚至呼吸节奏。
“不是简单的预见……是进入了别人的命运线。”
这是他第一次,用“命运”这个词来形容所看见的一切。
——
接下来的几天,他开始“实验”。
他在地铁站观察人群,有时会试图与某个情绪崩溃的人对视,有时会故意在公交上靠近吵架中的情侣。不是每次都有画面,但一旦出现,往往极其真实,而且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感知”时间:预见的画面会在十天内发生。这是他亲眼验证过的。
后来,他也发现了另一个现象:不是所有人的命运他都能看见。只有当他与对方产生某种“情绪共振”时,才有可能看到。
如果一个人悲伤得像坠入海底,而他正好在那时靠近,这股强烈情绪会如潮水般击中他,引发画面。
而最令他震惊的一次,是某个夜晚,他路过一座天桥,看见一个穿校服的女孩站在栏杆边。女孩双手撑在栏杆上,神情呆滞,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跳下去。
谢辉只是看了她一眼。
画面扑面而来:——女孩穿着病号服,躺在精神科病房里,窗外灰蒙蒙的雨,她的眼神空洞,嘴角流着血。他猛地冲过去,一把拽住她肩膀。
“别跳!”
女孩吓得回头:“你谁啊?”
谢辉没说话,只低声道:“你会后悔的。”
女孩愣了几秒,突然哭了出来。
他们并不认识。但那天,女孩没有跳。
从那以后,谢辉明白,这份能力不是诅咒,而是工具。他可以选择不看,但一旦选择了,就要承担。
每一次共振,都是一次“临界干预”。
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否真的能改变结局。但他开始尝试去干预、去帮助。
有时是帮老爷爷过马路;有时是在街头搭话,打断一个满脸绝望的年轻人;也有时,是写一封匿名信寄给某个网友,说他“最好不要去那场聚会”。他没有任何特殊身份,也没有任何神力。
但他开始“工作”。
不是为了报酬,也不是为了救赎,而是一种本能的回应。
命运让他看到,他就想做点什么。
他后来也尝试去“屏蔽”。
他发现,如果他不去看对方的眼睛,不去靠近那些临界状态的人,他可以避免画面触发。他甚至尝试戴墨镜、听歌、故意让自己远离人群。
但命运总有办法让他不得不面对。
就像一场注定的暴雨,你躲得了一时,终究还是会被淋湿。
这年夏天,他开始留意另一个现象。
他发现有些画面,是“静态”的——比如一个人死在地上,或者某个场景中的某个定格。而有一种,是“动态”的——能听到对话,看到事件发展,甚至“身临其境”。
谢辉怀疑,那些动态画面,往往代表“命运支点”——只要轻微改变,就会产生不同结果。而静态画面,或许是“已定的结局”。
但他也不敢确定。
八月的一天,他照例在街头转悠。
人流如织,蝉鸣聒噪。
他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忽然顿住脚步。
前方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
是个女孩,大约十四五岁,穿着简单白裙,头上扎着高马尾,抱着一只书包,正笑着跟朋友说话。
她的头顶,有一圈柔和的金色光环——淡得几乎不可见,却在阳光下微微泛光。
谢辉愣住了——那道光环,他从九岁起,就再也没见过。
那天晚上,在冬夜街头,理发店门口,那个女孩。
他记得那张脸,那个笑,和那圈金色光。
现在,光环又出现了。
他心跳骤停,脚下仿佛钉住。
“她……是她吗?”
女孩从他面前走过,没有看他。他也没有靠近。只是怔怔望着那圈光消失在人群里。
命运的齿轮,开始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