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访客
玄冰峰的夜，是凝固的深蓝。
半山腰那间孤零零的石室，窗口透出一点微弱的、仿佛随时会被冻熄的油灯光晕。
林辞青盘膝坐在冰冷的石榻上，并未修炼。面前简陋的石案上，摊开一卷《基础冰决详解》，旁边是一沓粗糙的黄麻纸，上面是他新誊抄的笔记——字迹与原主截然不同，工整、冷峻，带着一种审视的疏离。
林辞青执着一支普通的狼毫笔，墨是新研的，带着松烟特有的微涩气息。笔尖悬在纸面上，却久久未落一字。室内唯一的声响，是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
纸面上的字迹虽然大不相同，但细看也就是照着原来的《基础冰决详解》照抄一份罢了，与原本一字不差。
石室外，门，无声无息地开了。没有敲门声，伴随而来的只有厚重的道袍贴地的摩擦声响。
一股远比玄冰峰常态更加精纯、也更加沉重的寒意，随着门外涌入的夜风瞬间填满了小小的石室。
来人穿着玄黑色的宗门长老常服，样式古朴，只在袖口和衣襟处用极细的银线绣着太玄云纹。
他看起来约莫四十余岁，面容清癯，下颌蓄着短须，眼神深邃如寒潭，正是太玄宗代掌门，沈墨。
他一步踏入石室，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扫过室内每一个角落：积灰的石壁、空荡的储物袋凹槽、枯萎又被强行赋予生机的灵田痕迹……
最终，稳稳落在石案后端坐的林辞青身上。他的视线在林辞青执笔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又掠过那沓新写的字迹。
“夜深霜重，掌门好兴致。”林辞青放下笔，语气平淡。
林辞青抬手，拿起石案上另一只粗陶茶盏。盏中茶水早已冰凉。就在他指尖触及茶盏的瞬间，盏内澄澈的水面，无声无息地凝结出一层薄如蝉翼的冰晶。下一刻，冰晶又无声消融，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辞青端起茶盏，向沈墨示意了一下，却没有饮。
沈墨的目光在那盏瞬间冰结又瞬间解冻的茶水上一掠而过，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凝重。他并未回应林辞青的“问候”，径直走到石案另一侧，也不落座，就那样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林辞青。
“山下村落旧址，今日辰时。”沈墨的声音低沉平缓，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湖心漩涡，灵力暴动，异象惊人。更有精纯至极的剑意残留，隐而不发，却足以令方圆数百里内的妖兽蛰伏不敢稍动。”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林辞青的脸，试图从那平静无波的神情下挖掘出哪怕一丝裂缝，“你，是最后一个出现在那里的人。”
林辞青抬起眼，迎上沈墨审视的目光。那眼神里没有惊慌，没有辩解，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掌门是来查案的？”
“这位门中弟子资质一般。”沈墨向前微微倾身，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迫近，“你又为何选中他？”
石室内，空气仿佛凝固了。灯火的摇曳都变得迟缓。
林辞青轻轻摇头，“没有谁选中谁一说，我就是林辞青，天命所归罢了”
“修行一途，炼精化气而锻凡体、炼气化神而生元婴、炼神返虚而引天地。”沈墨注视着眼前的少年，继续道，“这片世界只有返虚境界的大能才有一次当世夺舍的机会，他们往往选择那些生来无垢之体的单灵根夺舍……”
“掌门不用再说了。”林辞青声音冷峻下来，“我没有夺舍，我说了，我就是林辞青。”
沈墨话语堵在口前，最终还是叹息一声，“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因何在此。太玄门容得下弟子，无论过往。但，只限于弟子。”
他向前一步，逼近石案，目光如电：“从今往后，你便是林辞青。按门规，正常修行，不涉权柄，不惹事端。宗门资源，按例取用，不会多予，亦不会克扣。”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沉重，“若你安分守己，宗门便是你的容身之所。若你……显露异端，引来不可测之祸，或意图动摇宗门根基……”
“不管前生你修为如何，此时的你也仅仅是炼气前期而已。”沈墨没有继续明说，但警告意味浓郁，他也是玄冰脉出身，一身冰属性功法功参造化，已屹立在炼神境界多年。
林辞青轻笑一声，不在意的挥挥手，“不送。”
沉重的石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呜咽。
玄冰峰的后半夜，整座山峰笼罩在一片死寂的幽蓝之中。
石室内的灯火早已熄灭。林辞青并未在石榻上安眠，只是闭目盘膝，仿佛与身下的寒冰岩石融为一体，气息微渺，几近于无。
“还有人？”林辞青睁开眼，“是她？”
沉重的石门，被一股无形的、带着锋锐寒意的力量推开一道缝隙。没有脚步声，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雪夜的幽影，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风雪被隔绝在门外。女子站在门口，身形修长挺拔，穿着一袭青绿色的薄纱裙衣，衣料看似轻盈，却在无风自动，流转着淡淡的灵光，将侵袭的寒意与飘入的雪花尽数隔开。她脚下的地面，留下一条干净得不染纤尘的狭长青影，与门外的雪白形成刺眼的分界。
来人是苏暮雪。玄木峰近年来最耀眼的天才弟子，也是白天看到林辞青手刻灵牌的青衣女子，她出门仅仅半天就解决了宗门任务，在深夜又折返回来登上了玄冰峰。
苏暮雪的面容在石室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冽，眉如远山含黛，眸似寒星点漆，本该是极美的容颜，此刻却覆盖着一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霜。
她没有刻意释放威压，但周身萦绕的那股精纯、锐利、仿佛能切割一切的木属性灵气（玄木峰主修乙木青气，锋锐如剑），却让石室内的温度升高了些，空气都变得凝滞粘稠。
她的目光，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直刺向盘坐在黑暗中的林辞青，没有丝毫掩饰其中的审视、怀疑，以及……一丝冰冷的杀意。
石室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门外雪花落地的沙沙声，被无限放大。
“姑娘有什么事？大晚上的。”林辞青轻轻压下心底突然升起的情绪，嘴角弯出轻微的弧度，他的记忆里是有苏慕雪的，而且印象深刻。
“十年前，你本该在玄木峰。”苏暮雪向前踏出一步，无形的剑气似乎更盛了几分，迫得石室角落的灰尘都微微震颤。
“我族中长辈，与玄木峰木长老有旧。那枚本该属于你的、直入内门的玄木令，最终落在了我的手上。”
她的话语直白，没有丝毫避讳，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但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却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他们说，这是机缘，是命数。你资质平庸，入玄木亦是蹉跎，不如让与能者。”
“而且你刚好是木水双灵根，去往玄冰修行也未尝不妥。”
她盯着林辞青，试图从他脸上找到愤怒、不甘或怨恨。然而，什么都没有。那张清瘦的脸庞上，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我没想到你会卡在炼气前期数年之久。”苏慕雪声音清冷，但又带着一丝别样的情绪，“这几年我也帮你送来了适合修行冰属性功法的药草，包括委托了柳师叔对进行指点。”
“你是愧疚吗？”林辞青开口道，太玄门为名门正派，门中虽秩序分明但弟子和睦，只是玄冰脉冷淡了些，他感觉有意思的是苏慕雪仅仅为此少年时的简单事情就补偿这么多。
苏慕雪摇了摇头，自顾自继续道，“十年前，你毫不犹豫就答应转去玄冰脉，此为因。”
“几年后修为停滞说明你根本不适合冰脉的修行，此为果。”
“我的家族注重因果一道，此事因我而起，现如今你又……”苏慕雪抿下嘴唇，“你已不是他了。”
又来，林辞青脸上已经表现出很明显的无奈，“你当我是好了，苏姑娘，年少时一件小事你早已还清，请回吧。”
“我会斩你，以慰他魂！”苏慕雪向前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不足五尺。那股凛冽的木属性灵气几乎要刺破林辞青的皮肤。
面对这近乎实质的杀意和质问，林辞青依旧端坐不动。他甚至微微抬起了头，目光平静地迎向苏暮雪那双寒星般的眸子。
“好的，我等你。”林辞青无奈的轻笑一声，“但现在炼气七层的你没有这个能力，以后再来切磋吧。”
看着眼前男人俊逸的面容，苏慕雪犹豫一秒，终究是转身离去，身影如一道青色的流光，倏然消失在门外茫茫的风雪夜色之中。
她不会做以卵击石的事情，今晚只是来确认一下林辞青是否还是原身而已。
作为太玄门千年未出的绝世天骄，无论发生什么门中的护道人都会保下她的。
石室内，重新陷入绝对的黑暗与寂静。
“真犟啊这妮子。”林辞青觉得有些好玩，终于舒展下腰身躺在石床上。
“你还在，对吗？”他叩问心湖。
心中寂静无声。
“还有关于这个苏慕雪的记忆没有让我看？”
像是石子落入清泉，此刻林辞青的心中缓缓升起了另一道意念。
“不要……伤她……” 苦涩而艰难的回声响起。
“剑魂本就无一丝一毫的杀伐之力，你还在才是正常的。”林辞青心中此时的声音很轻灵，“等你慢慢恢复吧，你会明白的，我们只会是一个人，并非夺舍。”
他闭目睡去，“后面我给你讲我们曾经的故事，那是个很有趣的故事。”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