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弈

　　沈青梧握着那半块玉佩回到相府时，天已微亮。晨露打湿了她的发梢，指尖因攥得太紧而泛白，那块冰凉的玉牌仿佛要嵌进肉里。

　　偏院的门虚掩着，她推门而入，却见李晏之正坐在桌边，面前摆着一壶冷茶。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鬓角的银丝在晨光里泛着霜色。

　　“大人怎么在这儿？”沈青梧心头一紧，下意识将玉佩藏进袖中。

　　李晏之抬眼，目光在她沾着泥点的夜行衣上顿了顿，却没多问，只端起茶杯推到她面前：“刚沏的雨前龙井，尝尝。”

　　沈青梧垂眸坐下，茶盏温热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却暖不了她冰凉的掌心。她知道，这位三朝元老早已洞察一切，昨夜她离府的事，怕是瞒不过他。

　　“昨夜去见谁了？”李晏之呷了口茶，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天气。

　　沈青梧指尖一颤，茶水晃出些微涟漪。她斟酌片刻，从袖中取出玉佩放在桌上：“去见了谢临渊。他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李晏之的目光落在玉佩上，浑浊的眸子骤然紧缩。他拿起玉佩摩挲片刻，指腹划过那个“李”字，忽然低笑一声：“好个谢临渊，倒是会借刀杀人。”

　　“大人认识这玉佩？”沈青梧追问。

　　“相府侍卫的制式玉佩，每块都有暗记。”李晏之将玉佩翻面，果然在角落看到一个极小的“忠”字，“死者是老赵，跟着我三十年了。”他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痛惜，“他死前在查东宫的药。”

　　沈青梧猛地抬头。原来李晏之早就知道侍卫的死因，甚至清楚他在查什么。那他昨日问太子的病，根本不是试探，而是确认？

　　“太子的药有问题？”

　　李晏之放下玉佩，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像是在盘算着什么。“三年前太子落水后便落下病根，太医总说体虚，可药方里的几味药材，长期混用会损伤心脉。”他抬眼看向沈青梧，“你给太子调理时，没发现？”

　　沈青梧后背一凉。她确实觉得太子的药方古怪，却以为是太医的独特疗法，加上李晏之从未提及，便没敢多问。如今想来，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帮凶。

　　“是谁在药里动手脚？”

　　“二皇子的母妃是贵妃，掌管尚药局多年。”李晏之语气淡漠，仿佛在说一件陈年旧事，“但谢临渊说这事是二皇子干的，你信吗？”

　　沈青梧一愣。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谢临渊提供的线索环环相扣，可若李晏之早已察觉端倪，为何还要等她带来玉佩？

　　“大人的意思是……”

　　“谢临渊想借我的手扳倒二皇子，”李晏之冷笑，“他知道我不会坐视太子被谋害，更清楚我需要一个借口动尚药局。”他看向沈青梧，目光深邃，“但他漏算了一点，你会把玉佩给我。”

　　沈青梧忽然明白。谢临渊所谓的“需要帮助”，根本不是让她劝说李晏之，而是笃定她会交出玉佩，逼李晏之提前动手。这盘棋里，她既是传递消息的棋子，也是推动棋局的手。

　　“那现在怎么办？”沈青梧问道。

　　李晏之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渐停的雨：“二皇子以为太子一死便能高枕无忧，却不知皇上早已对他母族势力有所忌惮。”他转身时眼中闪过精光，“东宫的药渣还在，尚药局的账册也该查查了。”

　　沈青梧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忽然想起谢临渊说的“我们是一类人”。或许在这京城的漩涡里，每个人都在算计，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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