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二次方

　　傍晚的霞光把宿舍楼的影子染成金红色，王浩正踮脚往行李箱里塞最后一件T恤，忽然“啪”地一拍大腿，花衬衫的衣角扫过刚贴好的科比海报，带起一阵风。
　　“哎哎哎，兄弟们！”他扯着嗓子喊，眼睛瞪得溜圆，手还在半空比划着，“咱114头次见面，高低得出去搓一顿！我中午路过校外那条街，瞅见有家地锅鸡，门口排老长队，那香味儿顺着风飘过来，勾得我胃里直打鼓！”
　　说着已经抓起外套往身上套，拉链拉到一半又猛地拽开：“都是一个宿舍的，以后抄作业、划重点全得互相照应，这第一顿饭必须喝两杯！谁也别想溜啊——” 叶志正对着镜子把额前的碎发捋上去，闻言从镜子里斜睨他一眼，语气直愣愣的：“刚开学就喝酒？辅导员知道了扣学分，你替我们扛？”嘴上这么说，手却已经摸到了椅背上的外套，指尖还在镜子上蹭了蹭刚才留下的指纹。
　　“少喝点呗！”王浩几步蹿到他身后，推着他往外走，肩膀撞得叶志一个趔趄，“主要是认认门，以后小组做报表、期末复习，总得有个据点吧？”说着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凑近，“我跟你说，那老板娘长得可漂亮了——”
　　“虚伪。”叶志一把推开他，迈开长腿就往外走，“赶紧走，去晚了要排队，我可不想站着等。”
　　赵俊刚把叠好的床单放进衣柜，闻言默默拿起桌上的手机和钱包，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了几下。等王浩吵吵嚷嚷往外冲时，他才不紧不慢地跟上，路过张博身边时，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声音不高不低：“走吧，我查过点评，那家店的酸梅汤评价不错。”
　　林泷正对着手机查地锅鸡的做法，闻言笑着拽了拽张博的胳膊：“走吧张博，听说那家店的贴饼是现做的，刚贴在锅边滋滋冒热气，蘸着汤汁吃绝了。”他说话时带着点遵义口音的软糯，尾音轻轻上扬。
　　柒烨靠在门框上看着这阵仗，刚要迈步，就被王浩一把勾住脖子：“哎柒烨，你说咱点中份还是大份？我觉得大份划算，不够再加贴饼——”
　　“中份够了。”赵俊不知什么时候走在旁边，手里转着手机，“六个人，再加四个素菜正好，浪费不好。”
　　“哟，赵会计这就上岗了？”王浩笑得直拍大腿，花衬衫上的科比头像跟着抖个不停，顺手还推了赵俊一把，“行！听你的，咱学会计的就得精打细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走喽，干饭去！”
　　夕阳的光斜斜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老长。六个刚认识不到半天的少年，就这么吵吵嚷嚷地往校外走。王浩的咋呼像串鞭炮，叶志的直白似把小刀，赵俊的沉稳如块青石，林泷的温和像捧暖光，张博的腼腆若颗晨星，混着柒烨唇边漾开的笑意，在晚风里酿成一串热热闹闹的音符。
　　王浩仗着腿长走在最前面，看见路边卖糖炒栗子的摊位就刹住脚，蹲在摊前跟老板磨了五分钟：“十块钱一斤？你看这壳都裂了，八块！不卖我去别家了啊——”最后硬是九块钱买了一袋，回来时栗子还烫得他直搓手，往每个人手里塞两颗：“先垫垫，那家地锅鸡火得很，我中午瞅着排队得排到马路上！”
　　店里果然人满为患，老板娘系着油乎乎的围裙把他们往角落引，刚把菜单往桌上一放，叶志已经伸手抢了过去。
　　“地锅鸡要中份的，加两份贴饼，”他笔尖在菜单上划得飞快，纸页被戳得沙沙响，“再要个凉拌黄瓜、水煮花生、酸辣土豆丝……哎，饮料喝啥？”
　　“啤酒！”王浩几乎是蹦起来抢答，眼睛直勾勾盯着邻桌冒热气的锅，喉结明显动了动，“冰镇的！必须冰镇的！” 赵俊正用纸巾擦着桌子，闻言轻轻敲了敲桌面，指节叩出“笃笃”两声。“来两扎酸梅汤吧，”他抬眼扫过众人，目光在王浩脸上稍作停留，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道数学题，“喝酒对胃不好，而且明天上午九点开班会，辅导员要查考勤，迟到会扣综合分。”
　　“扣综合分？”王浩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抓着头发啧了一声，“行吧行吧，酸梅汤就酸梅汤，反正地锅鸡够味儿就行！”
　　叶志在菜单上圈下“酸梅汤（扎）”，笔尖顿了顿又添了句“常温一扎，冰镇一扎”，抬头时正好对上赵俊看过来的眼神，嘴角撇了撇：“省得有人嫌烫。”
　　林泷把外套搭在椅背上，闻言笑着补充：“再加点冰块也行，这天也热的很。”
　　张博在旁边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包湿纸巾，默默分给每个人，指尖还捏着纸巾边角转了两圈。
　　柒烨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觉得这桌前的热闹比前世任何一场聚餐都要真切。地锅鸡的香气从邻桌飘过来，混着少年们的拌嘴声，在暖黄的灯光里漫开，像一锅刚炖好的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张博在旁边小声补充：“我……我可以喝矿泉水。”林泷笑着拍他肩膀：“没事，酸梅汤挺好的，解腻。”
　　地锅鸡端上来时，铸铁锅沿还滋滋冒着白气，琥珀色的汤汁裹着鸡肉翻滚，贴在锅边的玉米饼一半浸在汤里，一半烤得金黄，麦香混着酱香扑了满脸。
　　王浩的筷子“啪”地戳进一块鸡腿肉，烫得龇牙咧嘴也舍不得松口，含糊不清地嚷嚷：“我跟你们说，我爸开的饭店小有名气，家里后厨天天飘香味，可这地锅鸡——”他吸溜着把肉咽下去，眼睛亮得像沾了油星，“也就比我妈做的差一点点！等放长假，你们跟我回家，让我妈露一手，保准你们把舌头都吞下去！”
　　说着就抄起公筷往每个人碗里扒拉，花衬衫胸前溅了片油渍，他抬手抹了把，反倒蹭得更花，自己浑然不觉。
　　叶志慢悠悠啜了口酸梅汤，喉结动了动才开口，语气直愣愣的：“我家开建材店，我妈非说学会计能帮家里管账，硬逼我报的。”他夹起块土豆，筷子在盘子里精准地避开别人碰过的地方，“其实我对数字没兴趣，就想捣鼓无人机，上次攒了个航拍器，能飞五百米高。”
　　“巧了！”王浩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腮帮子像只储粮的仓鼠，“我爸也想让我毕业去他饭店管账才逼我学会计，说这专业饿不死人。我才不干呢！”他猛地一拍桌子，差点掀翻醋瓶，“我喜欢自由！打算先搞直播带货，就我这口才，绝对能火！不过终极理想是参军入伍，戴大红花那种！”说着还挺胸收腹敬了个歪歪扭扭的礼，逗得林泷直捂嘴笑。
　　林泷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的汤汁，眉眼弯成月牙：“我爸妈在汽车厂上班，就是普通工人。他们说会计专业就业面广，进可去公司坐办公室，退能帮亲戚朋友算算账，稳当。”他把浸满汤汁的贴饼掰了半块放进张博碗里，声音带着点遵义口音，“这家贴饼发酵得刚好，你尝尝，不硬。”
　　张博小口咬着饼，脸颊鼓成圆乎乎的一团，过了好半天才抬起头，手指把桌布卷成个小麻花：“我爸妈是中学老师，说……说学会计好找工作，饿不着。”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却字字清晰，说完就低下头，耳根红得能滴出血。
　　赵俊一直没怎么说话，手里的公勺轻轻搅着酸梅汤，等泡沫消了才往每个人杯里添。听见这儿，他抬了抬眼皮，长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我家做点生意。我妈说会计是商业的语言，不管做什么都得懂点，不然容易被人蒙。”说着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柒烨碗里，语气平平的，“多吃点素，平衡一下。”
　　柒烨咬着贴饼笑了，饼底的焦脆混着汤汁的醇厚在舌尖散开：“我姑姑是会计师，家里总说这行好，稳定。不过我自己对计算机更感兴趣，以后打算往计算机方向发展。要是有机会创业的话就更好了。”
　　“哎哎哎，别光说这个！”王浩突然举起杯子，酸梅汤晃出了大半，“来，干杯！不管咱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反正都是大数据与会计专业的难兄难弟了！以后就是战友——期末考谁要是挂科，我王浩第一个鄙视他！”
　　“鄙视你自己还差不多。”叶志笑着撞了下他的胳膊，杯子里的酸梅汤溅到王浩手背上，“就你上课那坐不住的劲儿，能撑过第一节课就不错。”
　　赵俊嘴角牵起个浅浅的弧度，林泷笑得眼睛眯成条缝，张博也忍不住咧开嘴，露出对浅浅的梨涡。六个杯子“叮”地碰在一起，清脆的响声撞碎了初见的拘谨，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每个人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店里的白炽灯把每张年轻的脸照得格外明亮。地锅鸡的香气裹着少年们的笑闹声飘得很远，柒烨看着眼前这桌热气腾腾的景象，忽然想起前世——那时他总觉得宿舍聚餐太吵，要么找借口溜去打游戏，要么对着手机敷衍应付，直到毕业散伙饭，才发现自己连舍友的老家在哪都记不清。
　　而现在，王浩的咋呼、叶志的直白、赵俊的沉稳、林泷的温和、张博的腼腆，都像这锅地锅鸡里的配料，各有各的滋味，却熬出了一锅最鲜活的青春。他低头喝了口酸梅汤，酸甜的滋味漫过舌尖，心里忽然变得踏实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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