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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
元旦前一周的彩排现场,礼堂里暖气开得很足,但她却感觉指尖冰凉,许晓雨的手指悬在钢琴键上方微微发抖。
舞台灯光刺眼得让她看不清台下,只能听到文艺部指导老师不耐烦的催促声。
“许晓雨同学,请你从第三小节再来一次。”
许晓雨深吸一口气,手指再次落在琴键上。
《夜空中最亮的星》的前奏流畅地倾泻而出,却在即将进入副歌时戛然而止,她的右手小指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弹错了一个音符。
“够了。”指导老师摔下乐谱,“明天就是正式演出了,你这个状态怎么上台?”
许晓雨低头盯着琴键,喉咙发紧,自从母亲病情恶化后,她已经三个月没碰钢琴了。
原本灵活的手指现在僵硬得像不属于自己,那些曾经烂熟于心的旋律变得陌生而遥远。
“她只是紧张。”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舞台侧门传来,许星辰单手插兜站在那里,另一只手拎着吉他盒。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耀眼的轮廓,他今天没穿校服,而是换了一件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肤色越发冷白。
“再给我们半小时。”许星辰走到钢琴旁,对指导老师露出一个标志性的痞笑,“保证让您满意。”
指导老师看了看表,叹了口气,“半小时,不能再多了。”
等礼堂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许星辰从吉他盒里取出一个保温杯递给许晓雨,“喝点热水。”
许晓雨接过杯子,温热透过陶瓷传递到冰凉的指尖,她抿了一口,是加了蜂蜜的柚子茶,酸甜中带着一丝苦涩。
“我妈以前上台前也这样。”许星辰靠在钢琴上,手指轻轻敲击琴盖,“她说,紧张是因为在乎。”
许晓雨抬头看他,“你妈妈...经常演出吗?”
“嗯。”许星辰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某个点上,“她是市交响乐团的小提琴手,每周都在音乐厅演出。”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我五岁那年,她让我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结果我在她独奏时大喊“妈妈加油”,全场都笑了。”
许晓雨想象着那个画面。
小小的许星辰挥舞着短胳膊,而台上的母亲对他温柔地笑,这场景多么温馨。
许晓雨忽想起他现在提起母亲时眼中的阴霾,让她心不由发紧。
“来,再试一次。”许星辰突然说,从吉他盒里取出乐器,“这次我们一起。”
他拨动琴弦,前奏响起,不是原版,而是他重新编曲过的版本,节奏更慢,旋律更柔。
许晓雨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这一次,音符如流水般自然流淌。
“你看。”许星辰在副歌间隙轻声说,“就像我们练习时那样。”
他们练习过无数次,在学校音乐教室,在许晓雨家的旧钢琴前,甚至在医院走廊尽头的公共钢琴旁。
每一次,许星辰都会用那双弹吉他时长满茧子的手,轻轻覆在她冰凉的手指上,带着她找到正确的节奏。
一曲终了,礼堂里响起零星的掌声。
许晓雨这才发现指导老师去而复返,身边还站着几位文艺部的学生。
“这才像话。”指导老师点点头,“保持这个状态,明天正式演出。”
等其他人离开后,许星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
盒子里是一条银色的星星手链,做工精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演出那天戴这个?”他问,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但耳尖却悄悄红了。
许晓雨拿起手链,发现每个星星吊坠背面都刻着微小的字母:XY&XC。
“我自己设计的。”许星辰挠挠头,“老板说至少要一周才能做好,我求了他三天。”
许晓雨突然想起三天前许星辰无故缺席辅导,李老师气得在班上大发雷霆。
原来他是去...
“帮我戴上?”她轻声问,伸出手腕。
许星辰的手指很暖,触碰到她手腕内侧的皮肤时微微颤抖,手链扣上的瞬间,礼堂的灯突然全部亮起,刺得两人同时眯起眼。
“完美。”舞台侧门传来林小满的尖叫,“我就说你们超配的。”
许晓雨迅速抽回手,看到林小满和张悦站在门口,手里抱着几个服装袋。
“演出服到了。”张悦兴奋地跑过来,“许晓雨,文艺部长特意给你选了红色,说和许星辰的黑衬衫绝配。”
许星辰接过服装袋,从里面拎出一条酒红色的丝绒连衣裙,面料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一杯陈年的红酒。
“试试?”他挑眉,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
许晓雨一把抢过裙子,“我去更衣室。”
更衣室的镜子前,许晓雨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裙子意外地合身,V领设计露出精致的锁骨,腰线收得恰到好处。
她已经很久没穿过裙子了,上一次还是初中毕业典礼,母亲特意请了半天假陪她去买的那条蓝色连衣裙。
“晓雨,你好了吗?”林小满在门外催促。
许晓雨深吸一口气,推开更衣室的门,礼堂里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许星辰站在舞台中央,手里拿着吉他,表情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怎么样?”许晓雨不自在地扯了扯裙摆。
许星辰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他罕见地卡壳了,耳根红得几乎透明。
“美炸了。”林小满打破沉默,“许星辰,你眼神收着点。”
众人哄笑中,许星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还...还行。”他别过脸去,却掩饰不住上扬的嘴角,“勉强配得上我的吉他。”
彩排持续到傍晚,当他们终于合奏出一曲完美的《夜空中最亮的星》时,指导老师满意地鼓起了掌。
“保持这个状态,明天绝对能惊艳全场。”
走出校门时,天已经黑了,十二月的风刺骨地冷。
许晓雨裹紧外套,突然注意到校门口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许星辰的父亲。
男人比许晓雨想象中更高大,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西装,手里夹着烟。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她也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许星辰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随即挡在许晓雨前面。
“你先走。”他低声说,声音紧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许晓雨想说什么,但许父已经看到了他们,男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眯起眼睛打量着许晓雨。
“这就是那个小丫头?”他的声音沙哑刺耳,“长得倒挺像她妈。”
许星辰的拳头在身侧攥紧,“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许父冷笑,“你天天往医院跑,不就是因为她妈快……”
“闭嘴。”许星辰猛地打断他,声音里是许晓雨从未听过的愤怒,“你敢再说一个字...”
许父似乎被儿子的反应惊到了,随即露出一个狰狞的笑:“翅膀硬了?别忘了是谁养你这么大。”
他伸手去抓许星辰的衣领,却被许星辰一把推开,两人对峙的瞬间,许晓雨看到许星辰的左手小指不自然地抽了一下,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滚回去喝你的酒。”许星辰一字一句地说,“别在这里丢人。”
许父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扬起手,却在看到校门口的监控摄像头时停住了,最终,他啐了一口,摇摇晃晃地走了。
“他...怎么知道我在医院?”许晓雨轻声问。
许星辰的肩膀依然紧绷,“跟踪我吧。”他苦笑一声,“老把戏了。”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许星辰突然转向许晓雨,“明天...你能自己来学校吗?”
许晓雨点点头,她知道许星辰是怕父亲再来闹事。
“别担心我。”她轻声说,“专心演出。”
许星辰看了她很久,突然伸手轻轻碰了碰她手腕上的星星手链,“明天见,小星星。”
元旦当天,许晓雨早早到了学校。
礼堂里已经挤满了人,各班的同学忙着布置场地,调试设备,她独自坐在后台的角落,反复练习着钢琴曲目。
“许晓雨。”林小满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出事了。”
许晓雨的心猛地一沉:“怎么了?”
“许星辰到现在还没来,电话也打不通。”
许晓雨看了看表,距离演出开始只剩一小时,她掏出手机,许星辰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昨晚:“明天见,小星星。”
“我去找他。”许晓雨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校园里空荡荡的,大部分学生都已经在礼堂就座,许晓雨跑过操场,跑过教学楼,最后在天台找到了许星辰。
他靠在天台边缘,额头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血已经凝固了。
校服外套皱巴巴的,像是经历过一番撕扯,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
“就知道你会找到这里。”
许晓雨快步走过去,“怎么回事?”
“我爸。”许星辰简短地说,“发现我偷拿了家里的吉他。”
许晓雨这才注意到他身旁的吉他盒,那是他平时从来不带回家的,因为怕被父亲砸坏。
“还能演出吗?”她轻声问,指了指他额头的伤。
许星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指,“死不了。”他顿了顿,“就是吉他可能得调一下音,刚才摔了一下。”
回到后台时,距离他们的节目只剩十五分钟。
林小满看到许星辰的伤,倒吸一口冷气:“要不要去医务室?”
“没事。”许星辰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有创可贴吗?”
许晓雨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医药包,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伤口,许星辰乖乖坐着,任由她摆布,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的脸。
“怎么了?”许晓雨被他看得不自在。
“你今天...”许星辰的声音有些哑,“很好看。”
许晓雨的手抖了一下,棉签不小心按重了。
许星辰“嘶”地倒吸一口冷气,却还在笑:“谋杀亲夫啊?”
“闭嘴。”许晓雨红着脸给他贴上创可贴。
主持人的声音从舞台上传来:“下面有请高三(1)班许晓雨、高三(7)班许星辰带来乐器合奏《夜空中最亮的星》。”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许晓雨深吸一口气,走上舞台,刺眼的灯光让她一时看不清观众席,但她能感觉到许星辰就在身边,莫名安心。
钢琴前奏响起时,礼堂安静下来。
许晓雨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熟悉的旋律包裹着她,然后吉他的声音加入进来,许星辰的嗓音低沉而温柔:
“我在黑暗中徘徊,不知何处是方向……”
“夜空中最亮的星,陪着我……”
许晓雨的目光穿过灯光,落在观众席的某个角落,母亲坐在轮椅上,对她微笑,那一刻,所有的紧张都消失了,只剩下音乐在血液里流淌。
副歌部分,许晓雨情不自禁地跟着哼唱起来。
许星辰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唇角勾着一抹笑,他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钢琴和吉他的旋律飞向星空。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时,掌声如雷,许晓雨站起来鞠躬,突然感觉手腕一凉,许星辰趁人不注意,又给她戴了一颗银色的星星。
“每练习一次就加一颗。”他在她耳边轻声说,“这是第七颗。”
演出结束后,许星辰在后台被一群学弟学妹围住要签名。
许晓雨陪母亲回到医院,安顿好一切后才看到手机里的消息:“老地方等你。”
……
天台的铁门吱呀作响。许星辰坐在他们常坐的角落,身边放着一个小纸箱。
看到许晓雨,他拍了拍箱子:“给你的。”
箱子里是一台精致的星空投影灯,旁边塞满了手折的纸星星。
“自己做的。”许星辰挠挠头,“晚上开灯,天花板上会有银河。”他顿了顿,“阿姨住院时...可以看。”
许晓雨拿起一颗纸星星,发现上面写着小小的字:“今天许星辰数学及格了”、“许晓雨生气时像只河豚”、“希望阿姨快点好起来”...
“你...”许晓雨的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
许星辰突然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还有这个。”
那是一个易拉罐拉环,被他细心地打磨过,边缘不再锋利。在灯光下,它闪着朴素而温暖的光。
“等我们长大了。”许星辰的声音有些发抖,“我给你换真的。”
许晓雨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她接过拉环,发现内侧刻着两个小小的字母:X&X。
她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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