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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岛东
当天一大早,天空只有微微亮光的时候,沈夜打来电话,宋佑泽立刻睁开眼睛,伸手摸到床头柜上震动的手机。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宿醉初醒的干涩低哑,说:“你现在过来。把我车里的电脑拿上来。”
“是。我马上来。”
电话挂断,宋佑泽翻身下床,简单洗漱后走出酒店房间。
凌晨把沈夜送回顶层公寓的卧室之后,他就在附近随便开了间酒店,以便沈夜随叫随到。
根据以前沈夜每天的习惯,宋佑泽知道他通常六七点就醒了,会待在家里处理一些邮件和工作,然后十点出发去公司,就算是宿醉也并不影响他的作息。
沈夜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身上有数不清的恶习,与此同时,他也的确是个能力超群的工作狂。
他从来就是如此。
以前在学校里是学生会长、是出类拔萃的天之骄子,同时也在私下干着欺凌同学的恶事。
从停在地下车库的劳斯莱斯里面找到电脑,宋佑泽乘坐私人电梯,来到公寓顶层,电梯开门之后就是客厅玄关,他迈步走进去,在客厅餐桌区找到了沈夜。
宋佑泽打开电脑,有条不紊地接上电源,把手提电脑推到沈夜面前。
长餐桌上摆着保姆煮好的咖啡,香气四溢,沈夜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看着邮箱里的一封封邮件,说:“吃早饭了吗?”
“还没有。”宋佑泽摇头。
沈夜坐在高脚凳上,刚刚洗完澡,穿着雪白的浴袍,头发湿润,空气中似乎都能闻到淡淡的香波味。
“你要是饿就坐下来吃点。”沈夜把手边的早餐推过去,头也不抬地说。
两人分别对坐在长餐桌两边。沈夜低头处理工作,时不时端起杯子喝一口咖啡。宋佑泽默不作声地吃着盘子里的粤式早点。
落地窗外天色幽暗,占据了整个顶层的大平层公寓内,只有餐桌区域亮着柔和的灯光。
空气沉默而安静。
沈夜是个没有温度的人,宋佑泽是个话不多的人,所以宋佑泽在沈夜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大多数时候两人的相处就像现在这样,不冷不热的,毫无人情味。
吃完早点,宋佑泽收起餐具,端到洗碗池里洗干净,擦干水渍放回橱柜,看了看手机,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回到餐桌边,拿起咖啡壶给沈夜手边空掉的杯子续上咖啡。
“沈总,今天还是10点出门吗?一会儿我下去把车开到门口。”
“嗯。”沈夜抬头瞥了宋佑泽一眼,视线扫过他身上银灰色的西装,“你这身衣服还要穿到什么时候?”
昨天在包厢待了一整个晚上,现在衣服上都是淡淡的烟臭味。但是没有办法,时间紧迫,从昨天到现在,宋佑泽只在酒店房间浅睡了两三个小时,全部家当又只剩下这身衣服,只能继续穿着。
他立刻解释道:“昨天刚出来,实在太匆忙了,今天我找个时间去置办几身新衣服。”
沈夜没有再说什么,淡淡吩咐道:“你去我衣帽间,找身衣服换上。”
宋佑泽点点头。沈夜这种出身老钱家族的贵公子,吃穿住行都特别讲究,身边的下属自然也要光鲜亮丽。
想起当初在圣叶高中,沈夜会盯上自己,就是因为宋佑泽是学校里唯一不穿制服的学生。他每天在学校里衣着寒酸,是非常显眼的,当然他不穿制服不是为了标新立异,只是单纯没有钱买那么昂贵的制服罢了。
公寓里专门有个衣帽间用来放沈夜的正装,里面清一色手工衬衣,定制西装,玻璃柜里摆满名贵的腕表。宋佑泽从一排排高级定制里挑了一套低调的黑色西服,他跟沈夜身高差不多,衣服穿在身上还算合身。
宋佑泽换好衣服走出来,迎面看见沈夜斜靠在衣帽间外面的卧室门口。
他双手抱胸,斜斜地倚靠在门框边,视线从头到脚将宋佑泽审视一遍,勾起唇角笑了一下:“不错嘛,很适合你。”
说完沈夜和宋佑泽擦肩而过,走进衣帽间。
宋佑泽就站在敞开的衣帽间门外,余光不可避免地瞥见雪白的浴袍被丢到地板上,沈夜赤裸修长的背影面对穿衣镜,慢条斯理地穿上衬衫。
他面无表情,背过身去,平静地说:“沈总,我先下去把车开过来。”
开车把沈夜送到公司之后,宋佑泽被沈夜的现任助理请进了助理办公室。
西装革履的助理凯文坐在办公桌后面,递过来一份劳动合同,宋佑泽只看了两眼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凯文昨天和宋佑泽通过电话,知道这人以前是公司里的员工,而且多半做的就是自己现在这个助理的职位。
事实也正如凯文所料,沈总亲自聘用的这个司机对他们老板的喜好禁忌了如指掌,根本不用他多交待。
凯文着重强调了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几项比较重要的行程:“我一会把沈总这个月的行程表发给你。沈总不喜欢迟到,这点不用多说,你应该比我清楚。”
最后凯文拿出一个信封推到宋佑泽面前:“这是沈总交待的,中央花园1栋606,里面是那里的门禁卡,密码和沈总现在住的公寓是一样的,你知道的吧?今天你第一天上班,记得下午五点过来公司接沈总就是了,其他时间你可以自由安排。”
“我会准时过来的。”宋佑泽收下信封。
从公司出来后,宋佑泽总算是有了点属于自己的时间,也有了落脚的地方,但他没有马上过去中央花园,他先是到马路对面的银行取了不少现金,然后打车去了半岛东,澳水有名的贫民区。
半岛东是低收入群体的聚居地,宋佑泽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出租车把他放下后扬尘而去。
他站在街边,放眼望去,低矮密集的老旧写字楼,拥挤的街道,上空横穿街道花花绿绿的广告招牌,一切都是熟悉的感觉。
写字楼年代久远,连部电梯都没有,只能从步梯走上四楼,楼里很多店铺还保留着上个世纪的模样,宋佑泽走到一家买卖二手电器的店门前,敲了敲玻璃柜台。
老板坐在柜台后面忙着打游戏,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站起身惊讶道:“阿泽?什么时候出来的?!”
宋佑泽笑了一下,说:“昨天刚出来。”
老板阿秋是宋佑泽在角区监狱认识的,医科大学研究生,毕业后在私立医院就业,本来前途无量,谁知道后来鬼迷心窍非法倒卖药物,被判刑三年半,他先宋佑泽两个月出狱,出来之后就待在家里帮忙看店。
他们两个都是读书人,又都是在半岛东长大的,很快在监狱里处成了好哥们,阿秋在监狱里被小团体欺负的时候,宋佑泽还挺身而出帮过他。
阿秋看他穿着名贵的西装,衣冠楚楚,仪表不凡,笑道:“刚出来就混得不错啊!在哪儿发达呢?”
“我不是来叙旧的,好兄弟。我拜托你的东西,你没有忘记吧?”宋佑泽说。
听到这话,阿秋立刻收起笑容,咳了一声,凑近宋佑泽压低声音说:“兄弟,这可是我最后一次做这种买卖。我答应过家里,以后就老老实实在家帮忙看店,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是不可能再冒着风险干这种事的。”
阿秋从柜台底层拿出一个小纸箱,外面贴着物流面单,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快递包裹。
“都在这里面,我老早就搞到手了,一直在等你过来拿。”
阿秋出狱前夕,宋佑泽请他帮忙弄几样东西,说这几样东西只有他可以弄到,并且开出了一个任何普通人都无法拒绝的价格。
宋佑泽从衣兜里拿出装着厚厚钞票的信封推过去:“这是答应你的。”
那信封非常厚,阿秋掂了掂重量,不动声色地收进抽屉。
他好几次想问宋佑泽要那些东西做什么,但是都忍住了,他看了看宋佑泽平静的脸色,虽然他们在监狱里很聊得来,但是宋佑泽时常给他一种森冷黑暗的感觉,他觉得有些事情自己还是不知道的好。
打开包裹,宋佑泽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十几支针管注射器,两三种不同类型的麻醉剂、肌肉松弛剂,确认无误,他神色平淡地合拢包裹。
最后走的时候宋佑泽拍了拍阿秋肩膀:“走了,保重。”
如果不出意外,这应该是宋佑泽最后一次见这个老熟人,也是最后一次回到曾经长大的半岛东。
从阿秋那里拿到想要的东西,宋佑泽又去了一趟二手车行,他看中了一辆黑色桑塔纳,想马上就开走,车商为难地告诉他,车子还需要几天时间走一下过户重新上牌的流程,最终他多加了两倍的价钱,从车行开走了那辆老款桑塔纳。
宋佑泽开车回去曾经住过的出租屋看了一眼。
出租屋楼道常年暗无天日,门外的墙面还保留着多年前被泼下的红色油漆,隐约可以看见几个大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那是宋佑泽父亲欠下高利贷跑路之后,几个穷凶极恶的追债人留下的。他父母离婚早,他跟父亲长大,后来父亲跑路,他十四岁就开始边念书边打工养活自己,眼前这间阴暗潮湿的出租屋就是他的家。
宋佑泽独自在楼道里站了一会儿。直到出租屋的新住户从外面回来,老太太站在家门口,一边掏钥匙,一边警惕地看着这个站在自家门口沉默冰冷的陌生人。
他单手插进裤兜,转身走下昏暗的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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