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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周一清晨,小镇诊所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下来一位五十多岁、穿着讲究的男人。他打量了一番略显简陋的诊所招牌,推门而入。
“请问徐诺医生在吗?”他的声音洪亮,带着某种惯于发号施令的腔调。
小刘从分诊台抬起头:“徐医生在查房,您有预约吗?”
“没有预约。”男人环视四周,“我是县卫生局的,找徐医生有点事。”
话音刚落,徐诺从诊室走出来,手里拿着病历本。看到来人,他微微一怔:“赵局长?”
“小徐啊,好久不见。”赵局长上下打量他,“听说你这里来了位北京的大专家?”
徐诺眼神闪烁了一下:“是,我的一位老同学。”
“老同学?”赵局长笑了,“祝科阳,北京协和医院胸外科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到你这小诊所来当‘老同学’?”
诊室里瞬间安静下来。王姐和小刘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她们知道新来的祝医生很厉害,但没想到这么厉害。
祝科阳恰在这时从后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患者资料。看到赵局长,他脚步顿了顿。
“祝主任。”赵局长迎上去,伸出手,“久仰大名!我在省里开会时见过您的导师李主任,他提起您可是赞不绝口啊。”
祝科阳礼貌地握手:“赵局长客气了。我现在只是徐医生诊所的一名普通医生。”
“祝主任到这里来真是屈才了啊。”赵局长摇着头,语气里是真切的惋惜,“以您的水平,在省里任何一家三甲医院都能当学科带头人,怎么跑到咱们这小地方来了?”
诊所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祝科阳身上。徐诺握紧了手中的病历本,指节泛白。
祝科阳的表情平静无波:“都是为人民服务,在哪里都一样。”
简单的回答,却掷地有声。赵局长愣了愣,随即笑了:“好!好一个‘为人民服务’!这话从您嘴里说出来,分量不一样啊。”
他转向徐诺:“小徐,你可捡到宝了。不过...”他话锋一转,“这么个大专家窝在小诊所,实在是资源浪费。你看这样行不行,县医院正在筹建胸外科,缺个带头人。祝主任要是愿意,我马上安排...”
“赵局长。”徐诺打断他,声音不大但很坚定,“祝医生是我的合伙人,我们签了合同的。”
“合同可以改嘛。”赵局长摆摆手,“年轻人,眼光要放长远。祝主任的前途,不能耽误在这小地方。”
空气几乎凝固了。小刘和王姐大气不敢出,偷偷看向祝科阳。
祝科阳走到徐诺身边,与他并肩而立:“赵局长,谢谢您的好意。但我已经决定了,留在这里。”
“为什么?”赵局长不解,“这里的条件,患者的数量,科研的平台...哪一样能和省里比?”
“因为这里需要我。”祝科阳说,“也因为这里有人需要我。”
他的目光落在徐诺身上,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赵局长是明白人,看看祝科阳,又看看徐诺,似乎懂了什么。
“罢了罢了。”他摆摆手,“人各有志。不过祝主任,县医院那边您要是有空,能不能偶尔来会个诊?指导指导我们的年轻医生?”
这次祝科阳没有拒绝:“只要时间允许,我很乐意。”
送走赵局长后,诊所里的气氛有些微妙。小刘忍不住小声问:“祝医生,您真的是协和的副主任医师啊?”
祝科阳点点头:“那是以前的事了。”
“那您为什么...”王姐话说到一半,被徐诺的眼神制止了。
“准备开诊吧,患者要来了。”徐诺说,声音有些疲惫。
这一天,徐诺格外沉默。祝科阳几次想和他说话,都被他以工作为由避开了。午休时,徐诺没有去后院的老槐树下,而是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
祝科阳端着两份午餐,敲了敲门。
“进。”
推门进去,徐诺正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午后的阳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祝科阳心头一紧。
“吃饭了。”他把餐盒放在桌上。
徐诺转过身,眼睛有点红,但表情平静:“谢谢。”
两人默默吃饭,谁都没有开口。直到吃完最后一口,徐诺才轻声说:“赵局长说得对。”
祝科阳抬头看他。
“你不该在这里。”徐诺继续说,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你是协和的副主任医师,应该站在更大的舞台上,救更多的人,做更有价值的研究。而不是在这个小镇诊所,每天看感冒发烧、包扎伤口。”
“徐诺...”
“让我说完。”徐诺放下筷子,“13岁我考出大山,是整个乡里第一个考上县重点中学的。16岁中考,我以全县第三的成绩来到北京。那时候我觉得,我终于可以改变命运了。”
祝科阳静静听着,这是他第一次听徐诺系统地讲过去。
“17岁,我在全国生物竞赛上遇见你。”徐诺笑了,笑容有些苦涩,“你那时候就是天之骄子,一等奖,保送资格,光芒万丈。而我连复赛都没进。”
“我记得你。”祝科阳轻声说,“你在实验操作环节的表现很出色,只是理论部分差了点。”
“是啊,差了点。”徐诺点头,“后来分配宿舍,我们居然成了室友。我心想,这个闪闪发光的人,怎么可能注意到我这样的普通人。”
“我注意到了。”祝科阳说,“你每天早起背英语,晚上熄灯后还打着手电筒看书。你抽屉里永远放着胃药,因为总是不按时吃饭。你的笔记本永远记得最工整...”
徐诺眼眶又红了:“19岁,我没想到会在医学院再见你。你是以最高分考进来的,我是压线录取。我们之间好像总是差着那么远的距离。”
“但你很努力。”祝科阳说,“第一学期结束,你的成绩就进了前三十。第二学期,前二十。大三那年,你拿到了奖学金。”
“因为我想离你近一点。”徐诺坦白道,“21岁,当你终于看向我,当你终于说喜欢我的时候,我觉得我人生所有的努力都值得了。”
他深吸一口气:“25岁,我选择离开。因为我觉得,我的存在会拖慢你的脚步。你应该飞得更高,更远,而不是被我这样的包袱拽着。”
“你不是包袱。”祝科阳的声音有些哽咽。
“但我是这么认为的。”徐诺摇头,“这五年,我关注着你的每一点成就——第一篇SCI论文,第一次国际会议发言,副主任医师的聘书。每次看到你的消息,我都既骄傲又痛苦。骄傲的是我爱的人如此优秀,痛苦的是这优秀与我无关。”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重逢后,我刻意不去想你的身份,不去想你放弃了什么。但今天赵局长的话提醒了我——祝科阳,你属于更大的世界。”
“我属于你。”祝科阳也站起来,走到他身后,“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你,再大对我来说也没有意义。”
徐诺转身,泪流满面:“这对你不公平。你已经等我五年了,现在还要为我放弃这么多...”
“不是放弃,是选择。”祝科阳抬手,轻轻擦去他的眼泪,“徐诺,你看着我。”
徐诺抬起头,透过泪眼看他。
“13岁考出大山,16岁到北京,17岁遇见我,19岁考上医学院,21岁和我在一起。”祝科阳一字一句地说,“这每一步,都是你自己走出来的。你从来不是谁的包袱,你是一个勇敢、坚强、值得被爱的人。”
“25岁,你选择离开,不是因为你不爱我,而是因为你太爱我,爱到愿意牺牲自己成全我。”祝科阳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但我要告诉你,真正的爱不是牺牲,是并肩。”
“可是...”
“没有可是。”祝科阳握住他的肩膀,“你以为我放弃了很多,但你知道我得到了什么吗?”
徐诺茫然地看着他。
“我得到了平静。”祝科阳说,“在北京,我每天做不完的手术,开不完的会,写不完的论文。我治愈了很多病人,但治不好自己的失眠和焦虑。我得到了荣誉和地位,但失去了生活的意义。”
“在这里,我每天早上能和你一起吃早饭,中午能在老槐树下喝茶,晚上能一起散步。我能真正地帮助到需要帮助的人,能看着你慢慢恢复健康,能重新找到当医生的初心——不是为了职称和论文,而是为了治病救人。”
徐诺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你说我属于更大的世界。”祝科阳微笑,“但对我来说,有你的世界,就是最大的世界。”
门外传来敲门声,小刘的声音响起:“徐医生,有急诊患者!”
两人同时回过神来。徐诺赶紧擦干眼泪,祝科阳整理了一下白大褂。
“走吧。”祝科阳说,“患者等着呢。”
下午的急诊是一位急性阑尾炎的老人,需要马上手术。小镇诊所条件有限,徐诺本打算将患者转往县医院。
“我来做。”祝科阳检查后说,“来得及。”
“可是我们这里...”徐诺犹豫。
“相信我。”祝科阳看着他。
手术室是诊所里最简陋的一间,但祝科阳从容不迫。徐诺做他的助手,看着他熟练地消毒、麻醉、切开、切除、缝合...每一个动作都精准、稳定、从容。
一个半小时后,手术成功结束。患者家属千恩万谢,祝科阳只是平静地交代术后注意事项。
夕阳西下时,两人终于能喘口气。在后院老槐树下,徐诺看着祝科阳被汗水浸湿的额发,突然笑了。
“笑什么?”祝科阳问。
“我在想,县医院确实需要你这样的医生。”徐诺说,“赵局长的提议,其实可以考虑。”
祝科阳挑眉。
“不是要你去县医院上班。”徐诺解释,“而是作为顾问,每周去一两天,指导手术,培训医生。这样既能帮助更多人,又不违背你留在这里的承诺。”
祝科阳沉思片刻:“这个提议不错。”
“而且,”徐诺继续说,眼睛里有光,“我也想扩大诊所。不是要变成大医院,而是增加一些基础外科设备,让小镇居民不用跑那么远就能做简单手术。我们可以培训更多基层医生,建立一个乡村医疗网络...”
他说得投入,没注意到祝科阳眼中越来越浓的笑意。
“需要很多钱吧?”祝科阳问。
“我会想办法。”徐诺说,“申请项目,找资助...”
“我有积蓄。”祝科阳打断他,“在北京这些年,攒了不少。本来是打算买房的,现在有更好的用途了。”
徐诺怔住:“不行,那是你的钱...”
“是我们的。”祝科阳纠正他,“我们是合伙人,记得吗?”
徐诺看着他,突然觉得五年的分离、所有的挣扎和痛苦,在这一刻都有了意义。他们不再是当年那两个青涩的学生,也不是一个追一个躲的怨侣。他们是成熟的成年人,能够并肩面对现实,规划未来。
“祝科阳。”徐诺轻声说。
“嗯?”
“谢谢你回来。”
祝科阳握住他的手:“谢谢你等我。”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老槐树下交叠在一起。远处传来收工的钟声,小镇的一天即将结束,而他们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
这一天,徐诺终于明白:真正的爱,不是谁为谁牺牲,而是两个人各自成为更好的自己,然后并肩站在一起,望向同一个方向。
而祝科阳也终于确信:他的选择没有错。这里有他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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