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春光

　　上午日光正晒，麦青从火车车厢上方一件件取下自己的背包和旅行包，抱着旅行包伴随着人群拥挤着下了广南火车站，广南的日头很大，空气中闷得很，和她家夏日略微干燥而热的空气截然不同。

　　麦青顿时觉得临别时，母亲要她多带些厚衣服没了用处，又沉还累赘，背包里是母亲许亦妮亲手揉的饼子，原本还有煮熟的五六个鸡蛋，饼子太干吃得少，鸡蛋在火车上时正好吃完。

　　麦青抱着旅行包像个螃蟹一样挪动，直到出站口人少了，才放松下来两只手拎着包走。

　　麦青经过繁荣的街道，周围许多小吃店，香味远远飘到街道上。

　　咕噜咕噜

　　麦青一怔，揉揉自己的肚子，她确实有些饿了。

　　初来乍到，在这陌生的城市，遥远的南方，她确实有些茫然无措。

　　麦青扫过周围，肠粉铺、糖水铺……

　　目光定格到一家路边摊汉堡，她慢悠悠走过去，“有什么汉堡？”

　　做汉堡的老年阿姨头都没抬，“芝士汉堡。”

　　麦青僵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鸡屎汉堡，她虽然听说过各地风俗不同，做过的考卷讲比如一种猫屎咖啡，难道这是一种非常特别的风尚。

　　麦青局促不安，又问道：“鸡屎汉堡？”

　　“系呀，係芝士汉堡嚟?！”

　　麦青为难间，一个清润的声音响在耳边，“你喜欢吃芝士汉堡？”

　　麦青侧首，她一眼就认出了六年前蹲在山坡上时遇见的青年，此刻他正眼含温笑地注视她，她长高了很多，但站直了也才刚到梁钟润的胸口。

　　他同过去比起来，依旧是熨烫过的短发，清峻瘦削的身姿，少了一些青春气，多了一些沉稳，此刻穿着天蓝半袖衬衫，米色长裤，一双蓝灰的运动鞋。

　　“梁先生——”

　　在麦家村口的邮局每年都有她家的信，妈妈许亦妮每次去取回来都是厚厚一摞钱，这是她每年的学费和生活费，算上还有学校帮助和贫困补贴，她完全可以心无旁骛地读到大学。

　　她曾为需要他人帮助而羞耻过，愧疚过，最终给梁钟润写过冗长一封的感谢信，意外得到了梁钟润的回信，他鼓励她要走出乡村外面去看看世界，仅有的几次来往回信，她逐渐知道他叫梁钟润，是广南人，在广南大学数学系教书。

　　麦青回过神，连忙摇头，又点头。

　　她并不是很喜欢吃，只是不想进店里去，她对周围的一切都迷茫得很，生怕行差踏错。

　　梁钟润似乎看出了她的纠结，温柔一笑，转而对摊主道：“一份芝士汉堡。”

　　麦青霎时明白过来，闹了笑话，原来是芝士，不是鸡屎啊。

　　梁钟润伸手接过她拎着的旅行包，将做好的芝士汉堡递给她。

　　她捧着热的芝士汉堡，有些疑惑，“梁先生，你怎么会遇到我？”

　　梁钟润一边拎着她的旅行包，一边往学校走去，“你妈妈几天前就给我发了短信，说你今天到，我担心你迷路，就出来找你。”

　　“哦。”

　　麦青沉默地跟着梁钟润走路，她手中的食物是烫的，心里却想着还钱给他，可又挫败地想，真要还钱，这一个汉堡钱怎么抵得上？

　　慢慢地，麦青很近地望见学校宽阔的校门，不少高大的建筑在里面耸立，校门是广南大学，这里就是她以后要待四年的学校了。

　　梁钟润却停下步伐，“麦青，一会儿会有学长学姐帮忙搬行李，你跟着他们去宿舍就好。”

　　麦青轻松不少，她还担心要和梁钟润一起迈入校园，遇上舍友什么的，解释起来，又要把她的家境吐露一遍，她现在可真奇怪，小的时候觉得自己家穷不是很在意，越长大要和别人讲自己家的艰难，反而越敏感无法自适。

　　“嗯嗯，谢谢梁先生。”

　　梁钟润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来递给麦青，麦青小心地接过来，目光疑惑地看着梁钟润。

　　他解释道：“是一个触屏手机，比按键手机好用，我在里面存了我的联系方式，以后你有什么需要的，记得给我发消息。”

　　麦青看着这个手机感觉很贵，下意识推辞道：“梁先生，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我不能要。”

　　梁钟润眼底温柔，“你的同学都是用这个，为了以后的交流，用它好。”

　　麦青明白了梁钟润的用意，这番话确实让她很难再说拒绝，她是需要它的。

　　麦青在这炎炎日头下，心口产生一种酸胀感，其实梁钟润的方式很好，只是她一直都逃不脱直面贫穷的难堪。

　　校门出来了穿志愿服的学生，梁钟润将旅行包还给麦青，拍拍她肩头，“麦青，入学后好好学习，不要有负担，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找我。”

　　麦青看着梁钟润，他的手心还存着烫意，只不过很快就移开，“谢谢你，梁老师。”

　　梁钟润转身去了学校，有的学长认出了他，“梁老师好。”

　　梁钟润微微点头，径直往校园里去。

　　穿志愿服的学姐见到麦青便凑过来，为她拎起旅行包，“可真沉，过来一个人。”

　　刚才打招呼的学长也是志愿者，过来一起搬旅行包，看向麦青，“学妹是大老远来广南上学的吧——”

　　麦青点头，“北方来的。”

　　一起往宿舍楼去，学姐问起，“学妹是哪个院子的？”

　　“数理与统计学院的。”

　　学姐似是想起什么，对学长道：“刚才那位老师也是数院的。”

　　学长道：“我是法学院的，我们上学期上了点数学课，这位老师讲的，课表上标着副教授。”

　　“真的？他好年轻啊，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大。”

　　学长笑嘻嘻道：“他是海归，学校特聘的，我女朋友是数院的，她说这个老师挺牛的，师门是国际顶级数学家费诺。”

　　学姐迷惑不解，“费诺是谁？”

　　学长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什么，“我也不知道。”

　　学姐给了一个白眼，“出息——”

　　麦青默默地听着学长学姐对话，不敢发一言。

　　行李送到宿舍楼门口，临走时学姐不忘对麦青道：“学妹要是对社团感兴趣，记得来我的音乐社团参观一下，可以参加很多比赛的。”

　　学长双手插兜，几分痞气道：“你学姐她是艺术学院的，学流行演唱，艺术细胞充分，特别推荐，一定要考虑她的社团。”

　　麦青呆呆点头，“好、好的。”

　　学长学姐走了，麦青双手拎着旅行包，电梯下来一个女生，走过来，“我和你一起拎吧，你哪个宿舍的？”

　　“谢谢，我是527室的。”

　　女生笑得开朗而诚挚，“我是韩雨旸，和你一个寝室，北方人。”

　　麦青不好意思挠头，“我也是北方人。”

　　也许因为同是北方人，让两个来南方上大学的姑娘心里不自觉更加亲近起来。

　　安置好行李，宿舍四个床位，上床下桌，其他两个人没来，韩雨旸随意道：“新生群里我加了她们俩的联系方式，她们都是广南本地人，不着急早来，明天才到。”

　　麦青点点头，“嗯嗯。”

　　韩雨旸掏出手机，“你好像没进新生群，我加一下你吧。”

　　麦青后知后觉地拿出梁钟润给的那部手机。

　　韩雨旸瞅了一眼，“苹果最新款？”

　　麦青哪里懂什么苹果不苹果，当即一脸茫然。

　　韩雨旸浅浅一笑，“新手机啊？是上大学长辈给买的？”

　　麦青搪塞道：“呃，对。”

　　加过联系方式，韩雨旸牵着麦青的手，“走吧，一起去吃饭，校门口有好多社团，我们一起看看去。”

　　麦青自然同意下来。

　　学校食堂建得很多，两个人眼花缭乱，绕了一圈，终于找到心仪的窗口点餐。

　　一顿吃饱，两个人去了社团招新。

　　“学妹！”

　　两人闻声扭头，麦青定睛一看，正是方才帮忙搬行李的学姐。

　　学姐兴冲冲过来，将怀里抱着的宣传单给两人各一份，“夜梦社团招新，我们是音乐社团，平时学校的歌唱比赛，大型演出，都是有我们参与的，学妹们，来加入一下。”

　　韩雨旸翻看宣传单，摊手道：“学姐，我五音不全，对这个没什么兴趣。”

　　学姐的目光又落在麦青的脸上，黏黏糊糊、凄凄惨惨，“学妹，我们可是见过的！”

　　麦青犹豫之间，学姐的手握住麦青的胳膊，“来嘛，尝试一下也很好的。”

　　麦青看向韩雨旸，她半偏过身子，“我要去沙盘社看一看，你随意啊。”

　　韩雨旸走向一边，麦青半笑不笑道：“好、好吧。”

　　她不懂参加这些社团有什么用，她妈妈说不要辜负梁先生的资助帮忙，以后努力读书，争取有出息，这种社团什么的，听着就很歪门邪道。

　　麦青不好意思拒绝，毕竟学姐才帮她搬了行李。

　　学姐见麦青答应下来，便热情地拉她去社团那里，“测试一下你的音准。”

　　学姐递给她话筒，“随意一点，放松一点，你想唱什么都行。”

　　麦青不知道要唱什么，忽然想起音乐课本里的《茉莉花》。

　　所以，麦青就试着回想它的音调，缓缓唱出来。

　　这话筒是扩音的，麦青闭着眼唱完，睁开眼的时候，周围已经有很多新生了。

　　人群里有人问，“还有别的歌吗？”

　　学姐神色大喜，双手合拍，“学妹，你是个好苗子啊——”

　　学姐转头对身后道：“散了吧，不是表演，晚上才有，我们社团测试音准的。”

　　围着的学生顿时散开，麦青一时之间头脑发懵。

　　学姐伸出手，笑意隐隐，“我是孙露，夜梦音乐社的社长，欢迎你加入。”

　　麦青自然也握着孙露的手，“谢谢。”

　　大学的氛围比她家里好多了，没有了麦光明的咒骂和醉醺醺的酒气，虽然母亲许亦妮对她很好，但是村里的那个家太沉闷，也太压抑，广南给了她第一次自由。

　　韩雨旸过来时，已经带着沙盘社的宣传单了，她加了沙盘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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