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强制的第六年，他忘了我

　　傅忻州走后，邢云在沙发上坐了一会。

　　他看着空荡了一半的房子，有些恍惚了起来。

　　他自由了？

　　答案，或许是肯定的。

　　他抬脚把地上的垃圾袋勾起来，准备拎下楼去丢。

　　但又怕，天色不够黑被人看到。

　　他做了晚饭，加了好几个菜，慢悠悠的吃完，等到凌晨三点才下楼去丢。

　　垃圾袋里全是套子。

　　不过不是傅忻州买的，是他买的。

　　他受不了傅忻州碰他，更受不了跟他完全亲密的接触。

　　傅忻州碰他一次，他能在厕所洗两个小时的澡。

　　傅忻州不喜欢戴，喜欢强来。

　　他捅了傅忻州一刀，他算是老实了。

　　这是邢云的底线。

　　要么妥协，要么一起去死。

　　丢了垃圾，邢云在垃圾桶旁站了一会。

　　远处繁华热闹，与周围破旧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北京的繁华，从来都不属于他。

　　或者说，北京的繁华，不是坐着绿皮火车，北上求学，艰苦谋生的人能领略到的。

　　十年，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人生最好的青春年华就在这了。

　　他能留在这吗？又或者，他只是北京的过客？

　　入秋的冷风吹过，邢云打了个喷嚏，将大衣裹紧，转身上楼。

　　抬腿的瞬间，膝盖却传来一阵抽痛。

　　他料想应是，这几天雨下的多，他的风湿病又犯了。

　　没办法，他二十七了，不年轻了。

　　邢云一个人躺在床上，手脚呈大字型舒展开来，盯着天花板大脑彻底的放空。

　　过了好久，他才真正反应过来。

　　他真的自由了。

　　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有点想哭，又想笑。

　　想找人说说话，却发现微信列表里，没有可以说话的人。

　　他躺在了两个小时。

　　兴奋得根本睡不着觉，干脆起来把家里的家务活，全都干了一遍。

　　越干越有劲。

　　他只觉得，生活有奔头了。

　　做完这一切，他从储藏室，把他藏的盒子拿出来。

　　木盒落了灰，他温柔的，一点点用纸巾擦去。

　　里头的胶卷相片已然泛了黄。

　　女孩的笑却依然甜美可爱。

　　邢云胸口闷得厉害，也堵得厉害。

　　他微颤的指尖，小心翼翼的拂过她笑靥如花的脸。

　　一颗眼泪落到了照片上。

　　暗恋三年，相爱四年。

　　她不再属于他了。

　　往后，只会是最熟悉的过路人。

　　傅忻州只要见到他留有跟小鱼有关的东西，就会像个疯狗一样狂吠暴怒。

　　原本他手机私密相册里，有几千张记录江小鱼生活瞬间的照片，被傅忻州发现后，连同备份都删了个干净。

　　那是他们闹得最凶的一次，邢云提着刀疯了一样的砍他。

　　他满脑子都是，砍死傅忻州。

　　只要砍死傅忻州，他就能去把他的小鱼追回来，重新在一起了。

　　傅忻州没料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跟他狡辩了几句。

　　邢云不给脸，傅忻州就来了火。

　　有了被他捅过一次的经验，明显多了几分防备。

　　始终与他保持距离，找了个合适的角度，一脚将他踹飞。

　　他倒在地上，吐了一口血，爬不起来。

　　傅忻州看到地上那口血，瞬间就慌了。

　　他不敢碰他，怕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他颤抖着手，叫救护按几次号码没按对。

　　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哭了。

　　傅忻州遇到邢云之前，没想过，他是泪失禁体质。

　　一跟邢云吵架，情绪上头了，就控制不住的流眼泪。

　　当然，眼泪并不影响他打人。

　　最后凶手反倒显得楚楚可怜。

　　傅忻州哭得眼泪到处都是。

　　他说，以后再也不打他了。

　　他们好好过日子。

　　邢云恶心得就像是当场吞进了一只苍蝇。

　　到了医院，拍片照出肋骨骨折四根，以及内脏大面积出血。

　　这一闹，要了邢云半条命。

　　他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修养，一句话都不跟他说。

　　傅忻州急得上蹿下跳，却只能放点虚张声势的狠话威胁他。

　　邢云不吃他这套。

　　傅忻州气得干瞪眼，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太他吗的贱了。

　　想归想，每天依然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祖宗。

　　邢云一个皱眉，他都心惊胆战，生怕哪里做得不好。

　　兄弟都笑话他，请了祖宗回来伺候。

　　他也不恼，冷冷一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　靠近你就靠近了痛苦，远离你就远离了幸福。

　　傅忻州觉得，这句话形容他们之间关系恰到好处。

　　邢云不知道傅忻州当时的脑回路，他也没兴趣知道。

　　现在的他，只想把他的小日子过好。

　　睡觉之前，他习惯性的去刷小鱼的动态。

　　今晚，小鱼发了和新男友的亲密合照。

　　嗯，看起来挺般配的。

　　他没了看的兴趣，把手机丢到一旁。

　　邢云眼前掠过，十七岁那年，江小鱼扎着高马尾，喊他的名字，笑着朝他一路本来的画面。

　　或许对小鱼来说，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不值一提的瞬间。

　　但他却记了很久。

　　他记得，冬日暖阳下，她微颤的睫毛，脸上的红，唇边的笑。

　　她的热烈。

　　以及，她眼里的他。

　　江小鱼，是他爱了很久的人。

　　拥有她的四年，是他最幸福的四年。

　　幸福到，六年的苦，咬咬牙就挺过来了。

　　酸涩感密密麻麻的涌上心头。

　　他把额前的碎发，往后一抓。

　　他难过的想，应该放下了。

　　小鱼幸福了。

　　他只能是看客。

　　他一觉睡到了十二点。

　　不是自然醒。

　　是哭醒的。枕头是湿的。

　　他刚醒来，就接到了江小鱼的电话。

　　【邢云，我怀孕了，我要结婚了，到时候你要来吗？】

　　听到小鱼的声音，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邢云捏着手机的手一紧，缓了好久，才艰涩道，

　　【来。你当妈妈了，我肯定要来的。

　　到时候，给你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他给不了她幸福，就只好见证她的幸福。

　　江小鱼叹了声，

　　【邢云，我不恨你的。

　　性取向这个东西，不是你能决定的。】

　　【我知道。我只是恨我自己。】

　　江小鱼哭了。

　　他无从安慰。

　　他们谈了四年，被傅忻州强行拆散。

　　傅忻州先是大张旗鼓的追求他。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他不答应，被他关进地下室三天三夜。

　　傅忻州崭新的皮鞋，踩在他手背上。

　　他清楚的记得，那天他犹如恶鬼一样的神色。

　　傅忻州说，他不答应，他就安排一场意外弄死江小鱼。

　　他妥协了。

　　江小鱼是除去他母亲外，唯一的软肋。

　　傅忻州要求他跟江小鱼提分手，只给他一天期限。

　　他找到她，骗她说，他发现自己是GAY，跟她提了分手。

　　她扇了他一巴掌，说恨他，恨不得杀了他。

　　毕业季那天，雨下得很大，看热闹的人却很多。

　　大都是骂他渣男的。

　　他也哭了。

　　但雨水混着眼泪，没人能看到。

　　为了缓和凝重伤感的氛围，邢云跟她聊起高中那会的事，

　　【江小鱼，我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会骗人呢？

　　为了把肉夹给我吃，编出吃肉会过敏这么离谱的病。】

　　江小鱼“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哎，你不也信了吗？要不是你傻，我怎么能骗到你呢？】

　　他们又聊了一些趣事。

　　快挂电话的时候，他问她，

　　【小鱼，你跟我考上同一所大学，到底是巧合，还是....】

　　江小鱼打断他的话，

　　【我故意的。我喜欢你啊，班里的人都知道，就你傻。】

　　邢云心里堵得厉害，艰涩的喉咙，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聊到这个话题，江小鱼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上大学，还是我追的你，不过你还是挺好追的。

　　一追就追到手了，我们谈了四年，我本来都做好跟你结婚的打算了。

　　你突然跟我提了分手。】

　　【你别看我现在，好像很平静。

　　当时，我差点被你弄死了。

　　我连续哭了一个月，得了抑郁症，还去看了心理医生。

　　我跟朋友说，我恨死你了，恨不得你立刻去死。

　　后来，我嫁了个家暴男，我一个电话，你就开了十个小时的车过来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发那么大的火。

　　你差点就把他打死了。

　　邢云，真的。没有你，我摆脱不了那段婚姻，也遇不到现在的爱人。】

　　【更何况，我们在一起那会，你对我真挺好的。

　　我脾气不好，你百般包容我，忍耐我。

　　你会记得我所有的爱好，会在我难过的时候陪着我。

　　邢云你太好了，以致于我后面遇到的人，都显得格外的平庸。】

　　江小鱼说到最后，笑着哭了，

　　【邢云，你真是个王八蛋，害我流了那么多的眼泪。】

　　【是，我是混蛋。】

　　邢云的眼泪，不要命的掉。

　　但语气依然平静。

　　【嗨，邢云，到时候我肚子里的宝宝生了，你当他的干爸吧。】

　　【好。】

　　【邢云，你也要幸福。】

　　【会的。】

　　邢云挂了电话，蹲在地上看着手里照片上的小鱼，崩溃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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