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名赶来

　　消息提示音不断响起，贺北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房间一片昏暗，窗外天已经黑透。

　　揉了揉眼睛，贺北意从枕头下摸出手机。
　　八点四十。

　　睡了这么久？

　　群消息的红点还在不断闪烁，还有一条艾特群成员。脑子还没完全缓过神。贺北意盯着这个陌生群名看了两秒，才想起这群是孔博立今天才建的。
　　简单活动了下发麻的手指，戳进去查看。

　　孔博立：@全体成员大家吃完饭了吗？休息了吗？要不要出来吃烧烤呀~~[玫瑰]。

　　男生A：在哪在哪？马上来。
　　女生B：远不远啊，大家都去吗？
　　孔博立：[发送位置]
　　孔博立：不远不远，就在酒店外面三百米。要来的吱个声，我先点菜。

　　与此同时，贺北意收到了一条私发消息。

　　孔博立：醒了没？看到群消息的话赶紧回我！
　　HH：醒了，马上来。

　　回复后，简单收拾了下，贺北意就动身前往烧烤店。酒店外的小吃店并不多，夜晚中的烧烤店烟雾缭绕，非常明显。

　　贺北意还未走近，烤肉孜然的香气就扑鼻而来，连带着最后一点困意也被吹散。

　　桌上摆着还未烤的串和香槟，以及几瓶冰啤。五六个人坐着磕瓜子聊天。见人来，其中一男生抬头连忙招呼：“这里这里！”

　　桌子很大，还有不少空座，贺北意在最靠近外面的椅子上坐下。

　　“其他人呢？我们要不要等等啊？”
　　“还有人要来吗？陈逸周好像也没到……”一个女生手里剥着瓜子，有些羞怯地低下头。

　　孔博立睁大眼扫视一圈：“没事，我在群里说了，我们先吃着，他们要来的话再烤就行。”

　　不一会，老板将烤好的肉串摆上桌。几人举起杯子，喝酒的喝酒，喝饮料的喝饮料，玻璃杯相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干杯！！！”

　　“切尔斯！！”
　　喝完碰面酒，大家兴致足足地聊着天，一会扯到今天夺冠的精彩表现，一会又说遇到就是缘分！

　　这几个男生嗓门大，把街道的车流喇叭声都掩盖了大半。
　　贺北意不爱说话，但也不扫兴，跟着他们碰了几杯后，他觉得前不久那股子睡意又渐渐涌上脑袋。

　　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举着酒杯，贺北意眯着眼开始对店外面发呆。
　　恍惚间，马路对面多了一个黑影，贺北意分辨不清是人是鬼。

　　旁边的吵闹声越来越轻，倒是那黑影却渐渐逼近。

　　向来视力极佳的贺北意此刻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了，揉了揉双眼，再望去，只见那黑影越来越逼近，然后——

　　在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时停住。

　　酒精带来的麻痹感让贺北意反应迟缓了好一会。他把头仰得很高，直愣愣看着面前的黑衣人。
　　陈逸周外面套了件黑色冲锋衣，下面是条黑色长裤。暴露在空气中的脸和脖颈很白，也难怪他迷迷糊糊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见到鬼了。

　　贺北意突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看的一个动画片，他觉得里面一个角色和面前这人很像，只不过人家还有件披风。

　　想着想着，就扑哧笑了出来。

　　“哎，这不是我的大功臣吗，怎么才来？”
　　喝了酒胆子大，四五瓶啤酒下肚的孔博立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想去拉陈逸周来这边坐。

　　在贺北意还沉浸在童年动画片时，来人已经在他身旁拉开椅子坐下。
　　见陈逸周已经坐好，孔博立晃悠悠的身体适时停住，原地转身吆喝老板，说再上一箱酒多烤点肉。

　　“来来来！我们今天嗝……多、多亏了逸哥，才拿到第一名。扔飞镖一扔一个准，还有那攻防箭，你要不说你没玩过，我真觉得你是不是练家子。还有……嗝贺哥我说实话，你俩配合得那叫一个好！你俩简直绝了！！”中间一个男生端起酒杯撑着桌子，滔滔不绝地讲着。

　　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贺北意才回头看了看。

　　男生仰头将杯里的酒一口气喝完：“不多说了，今天这酒我必须敬你们一个！”
　　这人无比豪爽，一大杯啤酒硬是一滴不漏地全吞了。

　　贺北意见这阵势，刚想起身，身旁传来很一道清缓的声音，与周围的混乱格格不入。

　　“喝了多少？”陈逸周低头，凑近问他。

　　贺北意盯着面前清晰无比的脸愣了下，举起三根手指头，“两三瓶……”

　　“晕吗？”

　　“不晕。”贺北意摇摇头。

　　“还能喝吗？”

　　“可以的。”贺北意又点点头，说完便垂着脑袋，似乎在等下一个问题。
　　陈逸周的嗓音很干净，平时听起来冷冷的没有温度，但今晚贺北意却觉得他的声音格外温柔。

　　耳朵痒痒的。

　　贺北意偏过头，想再多听几句。等了一会没有动静，贺北意抬起有点重的脑袋，望去。

　　陈逸周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身，举起酒瓶跟他们相碰。贺北意模糊中好像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他看见对面那男生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笑了声说没事，陈逸周才将仰头将杯里的酒喝光。

　　烧烤店平时靠着酒店内的客人赚钱，今天除了他们这一桌，倒没什么客人。老板陆陆续续上了一些菜，就坐到一旁悠闲地看起电视。马路上时不时传来电动车和私家车的鸣笛，转瞬又淹没在清朗的欢笑声中。

　　贺北意酒量一般，喝到这会，只觉得太阳穴凸凸跳。

　　但他喝酒不上脸，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动作，就安安静静坐那儿听别人讲话，说到自己时附和一句，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不同。

　　街流的喇叭和喧闹声渐渐销声匿迹，店里的谈笑声也越来越轻。

　　桌上就剩两个女生比较清醒。

　　陈逸周跟老板结了账，回头去扶趴在桌子上的贺北意。

　　他因为晚来没喝多少，转头看，孔博立还拉着已经倒在桌子上的一个男生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难受……”身边传来动静。
　　陈逸周低头看着那个毛茸茸的脑袋，俯身问：“不舒服吗？”

　　那团毛茸茸轻轻点了下，用手捂着肚子。

　　孔博立面脸通红地朝这边望：“怎么了小贺？”
　　陈逸周低头在手机上浏览着什么，随后很快又摁下锁屏键，揣进兜里。

　　“你们自己能回去吗？”

　　孔博立朝他点了点脑袋，有点呆：“能……你们不回去吗？”
　　说完又觉得有点奇怪，他自动把口中的“你们”归结为陈逸周和趴在桌子上的贺北意。

　　还没等他回神，就看见陈逸周一只手拉过贺北意的胳膊放到自己的肩上，另一只手揽过贺北意的腰，看起来像是在帮他站稳。

　　走之前对方只落下一句：“他不太舒服，我带他先走。”

　　孔博立打了个酒嗝，愣在原地，他只觉得奇怪，但也说不上来是哪奇怪。

　　街道路灯昏黄，经过的行人和远处传来的犬吠在寂静的街道中显得格外清晰。贺北意身上穿着黑色冲锋衣，在行人道上一步步走着，陈逸周在旁边拉着，以免他再乱跑。

　　五分钟前，在被架着慢慢走时，贺北意忽然抬头，然后往前冲了出去。手和心倏地空了一拍，陈逸周来不及反应，一时间没抓住。

　　不过贺北意只跑了几步就在前面停下，然后回头看他，站得直直的。

　　就这么僵持了十几秒，陈逸周喉结动了下，抬脚刚准备走，前面的人又跑起来。还是跟刚才一样，跑了几步就停下，转身，歪着脑袋盯他。

　　没醒。
　　陈逸周攥紧的手放松了些。

　　怕贺北意再跑，跑到马路上或者不小心摔倒，他这次走得很慢。一步、两步，悄无声息地，朝被路灯照耀下的那个人走近。

　　“是在玩追逐游戏吗？”陈逸周连呼吸都放轻。
　　耳边又传来那个很好听的声音，贺北意没再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

　　任由陈逸周拉着，走了没多远，贺北意就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一杯热水。

　　便利店24小时营业，陈逸周又从饮料柜拿了一瓶茉莉蜜茶，结完账后放在贺北意面前。
　　陈逸周把杯子放进他手中，像是哄着：“喝点热水，不然胃又要不舒服了。”

　　杯子里的热气飘在眼前，贺北意的眉头微微皱起，不太想喝。

　　见状，陈逸周拉开旁边椅子坐下，把茉莉蜜茶递到他手边，语气更轻：“那喝点这个，很甜的。”

　　贺北意盯着瓶身上四个字思忖片刻，接过。
　　不需要用力，瓶盖很轻易就被拧开。
　　由于没拿稳，打开时瓶子里的水还晃出来一点，溅在他手边——

　　然后陈逸周就见他把胳膊抬至下巴处，低头覆了上去。

　　粉色舌尖悄悄探出来，又很快收回去。
　　几乎一晃而过。

　　陈逸周眸色深了几分，垂在身侧的手也不自然蜷缩。半晌，他听见贺北意忽然问：“今天的烧烤钱是多少？”

　　“怎么了？”

　　“我把钱转你，我记得是你付的钱……你在群里说下，这样大家就知道了。”贺北意边说边找手机，嘴里还不停咕哝：“算了，还是我来说。”

　　“在这。”

　　丝毫不疑惑自己的手机怎么会在陈逸周那。贺北意接过后解锁，点开微信，盯着那个界面发呆。
　　几秒后他抬起头，望向陈逸周：“没有你的好友……我好像没有加你。”

　　陈逸周的目光始终停在他脸上，“嗯，你没有加我。”

　　又像是自言自语，贺北意又说：“没有加你的话，我怎么给你转钱？”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贺北意眼睛湿漉漉的，脸上也渐渐泛起一丝绯红。许是觉得喉间干巴，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对方没回答，他又眨巴眨巴眼睛望去。

　　在贺北意看来的前一秒，陈逸周局促地偏头，结束了这场对视。

　　“那现在加吧。”

　　看到对方终于给出解决方案，贺北意满意地拿出手机，扫了递过来的二维码。
　　一秒后，弹窗出现一条新消息——

　　“您和CC已经成为好友，可以开始聊天了。”

　　贺北意怔愣了几秒，然后点开转账，按照陈逸周说的数字转了钱过去。
　　摇摇晃晃将钱转好后，他的上下眼皮已经止不住开始打架，索性将手缩进冲锋衣里面，一头栽到桌子上睡觉。

　　直到面前的人呼吸逐渐平稳，陈逸周才第一次大胆地、毫无保留地将视线投射过去。

　　男生身材修长，跟同龄人比，显得更为清瘦。虽然隔了一件外套，但还是能清晰地看见弓起的脊背。

　　和陈逸周比，贺北意是更偏于清秀型的长相。五官精致，但骨骼感不强，平时不说话时虽然冷冷的，却不会让人觉得有攻击性。

　　孔博立第一次见贺北意就这么想。

　　尤其是现在，贺北意此时毫无防备心地倒在桌子上睡觉，更莫名让人生起保护欲。

　　从耳朵，嘴巴，鼻子，眼睫，再到脸颊的绒毛，陈逸周都一寸一寸打量着。在看见贺北意右侧太阳穴下方的一块小疤痕时，他有一瞬间失了神。

　　这块疤痕很小很浅，不凑近仔细看的话根本不会发现。

　　在刚才的几分钟里，他一直将面前人与记忆中那个小男孩的容貌重合，彷佛是在寻找什么。
　　而那块疤痕彻底将他的思绪拉回到十二年前那个夜晚。

　　是在海滩上磕到的，陈逸周知道。

　　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几尺高的晶莹水花，冲刷着沙滩。孩子在沙滩打闹，欢声笑语回荡在整个海滩上空。

　　只有他自己，漫无目的地朝大海走，像是在寻找什么。
　　挣扎，哭闹和警车声充斥着陈逸周的脑海。

　　夜晚微凉的风透过缝隙吹进来。身旁的人动了动，似乎睡得不太舒服。
　　睡眼朦胧间，贺北意感觉仿佛有个黑影在朝自己慢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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