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纯血银龙，结婚！

　　“姓名。”
　　“希尔。”

　　“性别。”
　　“雄性。”

　　“年龄。”
　　“不知道。”

　　负责记录的工作人员笔下一顿，面无表情地抬眼看了看身前的少年，随手填了个“17”，接着继续发问。

　　“籍贯。”
　　“籍贯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住在哪里。”
　　“我住在山的西边，走过那个小湖......”

　　工作人员神情麻木，在籍贯一栏输入“不详”两个字，等系统页面上转完一个圈圈，身边的盒子中吐出一张透明的卡片，接着拿起它，从玻璃的隔断下方递出。

　　“这是你的临时身份凭证，千万不要弄丢了。凭这个可以登上移民星舰，从这里出去往左拐跟着工作人员指引走。好了下一个......”

　　希尔懵懵懂懂，完全照做。

　　被好心的战士们放下来之后，果然如他们所说，在聚集点有许多穿着同样衣服的人，正在维持秩序。

　　这是一处极其宽阔的广场，上方用金属材料组成造型复杂的穹顶。围绕建筑边缘搭着样式统一的帐篷，希尔看到许多穿着朴素，精神萎靡的人类在其中进进出出。
　　只是比起帐篷的数量，人类的数量显然要少上许多。

　　异兽灾害爆发已经有一段时间，之前的受害者应该转移了不少。
　　希尔明白这个道理。

　　登记完身份，他沿着地上的指示箭头前进。
　　单行道前面三三两两走着一些人，希尔老实跟在他们后方。

　　走过拐角，前面是一间很大的屋子，外面显示牌上写着三个字，还有一个白底红色十字架的旗帜。屋子外面站着几位神情严肃，全副武装的士兵。
　　事到如今也没法糊弄过去，希尔进了屋子，里面是一个个小房间，被不透明的玻璃屏风隔开。

　　他动用龙族的能力，悄悄往里面看去。
　　小房间里站着两位身穿白大褂的人，正拿着针筒，给进来的人抽血。

　　希尔：“......”
　　对不起，我走错了。

　　他转身便跑，还没走出房门，就被士兵拦住：
　　“你好，参加基因检测是每个公民的义务，请做完检查再离开。”

　　希尔面无表情：“我，上厕所。”
　　士兵指指房间的角落：“那里有。”

　　希尔说不出话。

　　他并不是在害怕打针......好吧确实有一定的这个因素，但是最担心的是自己暴露身份。

　　还不知道外界的情况，当然应该隐藏自己。
　　他现在使用的顶级变身魔法，本质上是将龙族的□□重塑，再将灵魂重新安放其中。对施术者要求极高，魔力消耗量极大。
　　好处是自己在肉身上与普通的人类无异，只要不主动暴露气息，就几乎不可能被发觉。

　　这是自己练习了许久的魔法，他相当有自信。然而现在人类的技术这么发达，如果真的被抽血检查，会不会暴露出什么问题？

　　或许是见他这不愿意的表情太过明显，士兵补充了一句：

　　“你们现在领取的临时身份卡，只有在进行基因登记之后才会激活。没有激活的身份卡无法享受联邦提供的一切服务。也没法被分配至对应的移居星球上去。”

　　希尔：QAQ
　　他是真的害怕身份暴露。

　　但事已至此，已别无他法，希尔眼睛一闭，心一横，做好施展迷惑魔法的准备，走到一个空闲的窗口前。

　　里面坐着一位头顶稀疏，戴着眼镜的中年医生大叔。他态度和蔼，和旁边的助手有说有笑。
　　见希尔到来，他拿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热茶：
　　“小朋友，我帮你把袖子拉上去哈，这个不疼的，一眨眼就好了。”

　　希尔五官皱成一团，带着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点头。

　　助手拆开用具的声音窸窸窣窣，希尔的心也跟着砰砰跳。然而等了半天，想象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倒是听到医生大叔的一声疑惑。

　　“怎么了？”
　　希尔睁开眼，看见大叔手上举着一根弯了的针头。

　　“小朋友，你之前测过基因吗？知道自己的觉醒血脉吗？”助手手上不停，一边拆开新的针筒，一边问他。

　　希尔摇头。
　　他听不懂部分词汇，却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骗人。

　　“没事，哈哈哈，这证明你的血统比较纯正，□□强度才会这么高，我换个中级针头就行。”

　　医生大叔乐呵呵地换好针筒，希尔再次摆好动作。
　　有了刚才那一遭，他反而有些好奇这抽血的过程，于是捂着眼，从指缝里偷看。

　　大叔把针头怼上希尔的手腕，轻轻一推。
　　针头弯了。

　　医生大叔：“......哈、哈、哈。”
　　他干笑三声。

　　“小伙子，看来你的基因很不错啊，我在这里干了这么久，也就只见过几个中级针头都抽不了的人呢。”
　　他顺手接过助手换好的高级针头，依法炮制。

　　高级针头也弯了。
　　医生大叔：“哇哦。”

　　希尔虽然不懂，但是也知道现在事情或许变得有些麻烦，于是乖乖坐好。

　　他看着大叔又是给上司打通讯，又是写申请，又是拿来更加厉害的道具，扎了好几次都没扎进去。
　　最后医生大叔折腾半天，好不容易抽了自己的一管血，热得满头大汗，稀疏的头发一缕一缕，像出了水的海草一样贴在了头顶上。

　　希望今天大叔能有奖金。
　　希尔由衷地期盼。

　　在等待检测结果的间隙，有人把他接待到了等候室。
　　这里装修十分豪华，一眼便知，不是普通人类会被带来的地方。

　　希尔很是自豪。
　　能有这样的待遇，当然因为自己是厉害小龙，这都是凭本事得来的好处，为什么不要？

　　他拿起桌上摆着的果子，张口就啃。
　　水水脆脆的，好吃。

　　没过多久摆设的食物就被他消灭大半，这时一位穿着简约，但很有气质的中年女性，带着好几个人敲门而入。

　　“希尔先生你好，我是这里的负责人，瑞恩。我来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您与某位联邦高层的基因匹配度达到百分之百，请问您是否愿意与那位大人结成伴侣？”

　　嘴巴里含着两颗葡萄的希尔：“伴侣是什么意思？”

　　*
　　经过瑞恩女士的一番介绍，希尔总算是把人类语的“伴侣”，和自己理解的那个词汇联系起来。

　　他摇摇头：“我，有事要做，不结婚。”
　　龙族传承记忆里经常强调，对待伴侣，要尽最大的努力，付出一万分的心意，好好珍惜和爱护。如今自己尚且在外漂泊，怎么能够给另一半提供支撑？

　　这些看起来就像是大人物的工作人员们没有着急，而是继续好言劝说。

　　“希尔先生，实不相瞒，与您匹配上的那位联邦高层，是现任元帅，就是那位一人剿灭S级兽潮，收复十三颗星球的时夜大人。您成为他的辅佐官，同样也是在为我们全星系的人类做贡献啊！”

　　联邦规定，在与现役战士登记成功的那一刻，战士的配偶自动获得“辅佐官”职称，每月由联邦政府发放生活补贴。具体待遇随配偶职务等级认定。

　　元帅辅佐官的补贴，已经足以令人一辈子生活无忧。

　　年轻的工作人员说出这句话之后，就带着一种“这下一定稳了”的表情看着自己，希尔却诚实摇头：
　　“元帅，不认识。”

　　他的微笑僵在脸上。

　　旁边一位穿着考究的男人表情渐渐变冷：

　　“希尔先生，与元帅匹配度达到百分之百的人，几十年里也只出了您这一位。恕我直言，您若拒绝的话，联邦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等来下一位元帅辅佐官。元帅在外连年征战，十分需要您这样的人，协助降低深渊污染指数。”

　　“还有就是......”男人顿了一下，“请您不要忘记，联邦对公民有管理的权利，即使您不愿意，我们也可以直接将您与元帅登记，届时......”

　　“诶，别说得这么可怕。”瑞恩女士打断他，笑着看向希尔，语气平和而慈祥。

　　“希尔先生，我在这个岗位已经工作了很多年，年纪上应该和你的奶奶差不多。事发突然，你不愿意轻易做出决定，我们都可以理解。不过，你可以告诉我拒绝的原因吗？”

　　这位女士人很好。

　　希尔看着对方温柔的绿色双眼，犹豫片刻，终于问出自己一直很想知道的事：
　　“为什么，基因匹配，要结婚？”

　　瑞恩女士脸上流露出一丝意外。

　　年轻工作人员凑上来，在她耳边低语。
　　希尔歪了下脑袋，听到了这人类听不到的悄悄话。
　　“执政官阁下，这个少年应该是从下城区来的，对许多事情都没有概念。”

　　瑞恩女士笑笑。
　　“看来希尔先生或许还有很多事搞不清楚，时间还很充裕，您可以先看完这些再做决定。”

　　房间中降下一面屏幕，工作人员点开了名为《什么是基因匹配制度·幼教版》的视频文件。

　　“一万年前，母星地球遭遇灾难，人类与龙族、精灵、矮人、兽人等种族合力，将一批幸存者送往太空。我们的祖先在宇宙中漂流了五千六百年，终于找到一个适合居住的星系。

　　漂流过程中，不同种族之间相互婚配，最终形成了现在的融合种人类......为了缓解精神污染，联邦政府决定引入基因匹配制度......”

　　有图像有声音，希尔很快就听明白了。

　　他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些黑红色雾气，难道那就是所谓的深渊污染？还有，自己又为什么会在人类移居的星系醒来？这里离母星地球应该很远才对。

　　眼前这些事现在不方便对人类提起，希尔暂时按捺下心中的疑惑，看向瑞恩女士。
　　“那......没有逃离的生物呢？”

　　瑞恩女士叹了一口气：
　　“灭绝了。”

　　希尔沉默许久。

　　这个结局，自己在沉睡时早已有过猜测。但出来后看到长着兽人特征的周氏姐弟，又让他重燃希望。

　　现在听到这样的官方认证，他......很难过。

　　自己记忆里的那个世界，终究永远留在了过去。

　　希尔看着暂停的屏幕，上面定格在一名孩童的笑颜。

　　“......”

　　人类是如此脆弱。

　　在沉睡时，自己见证了无数次灾难。洪水、地震、海啸......这些对于龙族来说，都不算是什么问题的天气变化，却能轻而易举地夺取许多人的性命。

　　现在对人类威胁最大的深渊污染，对自己这个纯血龙族来说好像也并无影响。

　　然而生命终会终结，再强大的个体也无法抵抗岁月，自己死后世界上将再无纯血龙族。

　　眼前这些存活下来的人们，皆战胜了无数困苦，以一处又一处微小的努力，拼尽全力，才让种族得以延续。

　　龙族的荣光已属于过去，自己作为旧时代的残余，将成为往昔逝去生灵之眼，看看这个新世界。

　　“瑞恩女士，我同意结婚。”希尔说。

　　面对无法抗衡的逆境，这是那些肉身孱弱生物给出的解决办法。

　　亦是他们的骨气。

　　*
　　监控画面到此结束。

　　办公室内，四人坐在会议桌前，看着刚刚调出来的片段，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

　　气氛十分沉闷，周江看看自家姐姐，又看看老大，率先开口：
　　“老大，现在他们连你的意见都不征求了吗？”

　　科特阴阳怪气：“当然是因为知道老大一定会拒绝啊，已经没有问的必要了。”
　　他拿出一个遥控器，按了一下，屏幕上出现希尔的实时画面。

　　“嗯......怎么说呢，感觉希尔小兄弟也是被威逼利诱的哇。我看他不像是有那个能力来做间谍的样子。”周江挠挠下巴。

　　“但是他未免也太可疑了一些。”周雨皱眉，“一个细皮嫩肉、从来没有测过基因、查不到身份、和老大匹配度百分之百的人，就这么巧，在我们出任务的时候碰上了？”

　　“说不定人家是哪家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偷偷跑出来的呢。这些古老世家不是多多少少都有点秘密嘛。”

　　周雨颇为嫌弃地白了弟弟一眼。
　　“不管怎么说，就算他本人没那个意思，他和老大结婚之后，别人总有办法利用他。老大，我们继续去调查一下。至于这门婚姻，你怎么看？”

　　时夜坐在会议桌主座，常年不见光的皮肤有些苍白。一身普通的黑色长袖T恤，双手袖子卷至小臂，骨角下方的黑色短发蓬松柔软，眉毛中间滑下一缕弯曲的刘海，从猩红的眼睛下方掠过。

　　他斜靠在宽大的椅子上，左手撑着脸，右手自然点着柔软的扶手。

　　监控中显示，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正在吃水果，他不仅葡萄不吐皮，甚至连石榴也不吐籽，像是饿了许久那样来者不拒。

　　少年哼着不知名的曲子，一双腿在沙发边上快乐地晃来晃去。

　　时夜闭上了眼。

　　半晌，他看着自己的得力属下们，终于说出了最近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句话：

　　“我不是炼铜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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