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雨渐慢

　　向清欢被吓了一跳，不用转过去都知道是谁。
　　她盯着视频中的某当红男星故意说：“是啊，喜欢的不得了。”

　　季骁倏然俯下身子凑近她，距离近得两人发丝几乎纠缠在一起。
　　像是认真欣赏了片刻，季骁偏头看她，轻轻嗤笑：“也不怎么样嘛。”

　　声音近在咫尺，向清欢扭头，两人几乎脸贴脸。
　　莫名产生了紧张的情绪，她稍向旁边歪了点，一手摁住男人的脸将他推开。

　　“去把窗户打开，闷得慌。”
　　季骁定定看她几秒，开了窗。

　　向清欢突然想起什么：“你怎么还没走？”
　　“不是你说等你不如上来一起加班。”

　　没想到他当真，向清欢哭笑不得：“开玩笑的，你赶紧回去吧。”
　　“我真加班。”

　　向清欢狐疑地看他：“真的？”
　　“不然我真留下来陪你啊？想得美。”季骁无意识地翻转手里的手机。

　　听他这么说，向清欢才少了些负担。
　　季骁微微一笑，将流转的情绪掩藏在低垂的眸中。

　　向清欢不再理会他，重新将精力放在案子中。
　　将所有信息整合之后，她旋着笔帽默默思考。
　　虽然沈沐凡已经退圈十年，但要说最适合她的规划肯定是复出。

　　别说她退圈结婚再复出的话题度多高，就她曾经双料影后的头衔和实力，就不愁新发展。
　　只是不知道沈沐凡自己有没有考虑过这个方向。

　　……

　　寒冬正午的阳光穿透云层，将暖意浓缩在几束光瀑里，直烘得人浑身发热。
　　向清欢下班后是打算回家休息会儿的，没成想刚走出写字楼二十米，又被前台一个电话叫回去了。

　　前台在电话里说，有个女学生找她。
　　这话实在令向清欢费解，于是便倒回了公司。

　　走进公司，一个齐耳短发，背双肩包穿校服的女孩端正地坐在前台沙发上。
　　看着约莫是初中的模样。

　　前台招呼女孩：“小妹妹，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女孩站起身，乖乖地对向清欢鞠了个躬：“姐姐您好。”

　　向清欢本能地伸出手去拦：“诶……”

　　可惜没拦住，她甩了个狐疑的眼神给前台，前台小姑娘撅着嘴耸耸肩，表示什么也不知道。

　　向清欢放缓声音，试探道：“小妹妹，你是？”
　　“我是方淑云的女儿。”女孩声音不大，看上去有点紧张。

　　方淑云？正是那个前几天在咖啡厅说放弃离婚的客户。

　　向清欢看着眼前的女孩，更是摸不着头脑。
　　这是哪一出？

　　“你刚放学是不是？”向清欢又瞅了瞅她身上的校服和书包，“没吃饭吧？跟我一起吧。”
　　女孩迟疑地摇头。

　　“你妈妈没跟你说我是好人吗？”向清欢稍弯下腰，与女孩平视，声音携着笑意，“是我长得太凶了吗？”
　　女孩清澈的眼眸闪动，急忙否认：“不是，你很好看。”

　　向清欢笑出了声：“那走吧，我可是还没吃午饭，吃完再说说你为什么找我。”
　　女孩跟着向清欢到了公司附近的一家土干蒸。

　　女孩拘谨，不好意思点菜，向清欢也不强求，点了几个招牌菜。

　　“你叫什么什么名字？”等菜期间，向清欢主动搭话。
　　“我叫依梦。”
　　依梦手指搅着书包带子，时不时抬眼看她，像是对她很好奇。

　　向清欢点头：“很好听的名字。”
　　饭菜很快上来，店员用防烫夹将盘子摆在桌上：“盘子很烫，千万别碰哦。”

　　盘中底油沸腾，裹着鲜香的食材。
　　向清欢耐心地用店员给的小铲将菜翻匀。

　　“这家店挺好吃，唯一的缺点就是菜都差不多一个味道。”向清欢笑笑，将牛肉铲到依梦的碗里，“长身体就应该多吃一点。”

　　依梦连忙道谢。
　　看着女孩确实吃了不少才放下筷子，向清欢这才喝了口温热的柠檬水，慢慢开口。

　　“说说吧，你为什么来找我呀？”

　　依梦的坐姿愈发端正：“我希望我妈妈离婚，您能不能帮帮她。”

　　心脏忽然像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两下，向清欢的手指微微收拢。
　　她声音稍变：“你想让我帮她？”

　　依梦用力地点头。
　　向清欢沉进这个十三岁女孩的眼睛里，那双干净灵动的眼睛里满是心疼与坚定，她不是年纪小胡言乱语，她是认真的。

　　向清欢轻蹙眉。
　　“你希望你爸爸妈妈离婚？”

　　依梦再次点头。
　　她盯着桌上方才溅出的些许油渍，说：“妈妈不幸福，我希望她幸福。妈妈跟我说她来找过你，所以我才来的。”

　　“那你知道你妈妈跟我说她不打算离婚了吗？”向清欢思量片刻，问。
　　“我知道。”依梦手指扣着桌上不平整的划痕，“她前几天跟我说她不离婚了，我就想来找你。”

　　“依梦，你妈妈已经决定不离婚了，我不能干涉她的决定。”向清欢安慰道，“我能做的只是帮你妈妈战胜对离婚的恐惧。”

　　“可是妈妈是为了我和弟弟才不离婚的。”依梦眼中有几颗不明显的晶莹，“虽然妈妈怕我们愧疚没说，但我都知道，我听到爸爸妈妈吵架了。”

　　原来是这样吗？
　　向清欢眼波流转，当时她没去追问原因，只反复跟方淑云确认了是否真的放弃。

　　方淑云之所以让她印象深刻，就因为她第一次来就已经鼓足了离婚的勇气，她是决心要摆脱遭烂的婚姻的。
　　向清欢很欣赏她，欣赏她出走的决心。

　　结案那晚向清欢没想明白她到底被什么绊住了脚。
　　现在看来，原来是因为孩子。

　　向清欢出神地端起柠檬水送到唇边，轻啜一口。
　　可是就算知道原因又能怎么样呢，方淑云自己不想离婚，她也不可能劝离的。

　　“姐姐，妈妈夸你是个很厉害的人，说要不是你，她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那么多长处，是你给了她信心。”依梦的眼神中满是恳求，“你能不能帮帮妈妈，我不想她为了我们再牺牲自己了。”

　　向清欢看着女孩瞳孔中窗外阳光的倒影，没有应答。

　　“求你了姐姐。”
　　“你一会儿还要上课，别多想，先回学校吧。”向清欢安抚地拍拍她的肩。

　　依梦挫败地垮下挺直的背。
　　这就是被拒绝了吧？

　　“对不起姐姐，打扰您了，再见。”依梦再次对她鞠了一躬，背上书包离开了餐馆。

　　向清欢饮下已凉透的柠檬水，回了公司。
　　经过最靠公司大门的咨询部，向清欢脚步一顿。
　　心思百转，最终将头探进咨询部。

　　“能不能帮我看下规划部客单24120332的结案申请通过了没有？”
　　咨询部的同事比了个OK，在电脑上操作几下：“还没有，可能年末比较忙，你着急的话我现在就帮你操作。”

　　“帮我驳回。”向清欢说。
　　“啊？”同事疑惑地看向站在门外的向清欢，“驳回？”

　　“嗯，案子还没结束呢”

　　同事了然，按了几下鼠标：“好了。”
　　向清欢道了声谢，回到工位打开系统。

　　点开被驳回的案件资料，将光标停留在结案详情框的一行字上。
　　客户中断规划。
　　而后按下键盘删除了这行字。

　　“方女士，我是向清欢，周六上午九点您有时间吗？我们聊聊。”电话这头的向清欢顿了顿，“叫上您女儿依梦一起来吧。”

　　放下手机，向清欢扭头看着透入窗户的阳光，轻轻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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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休日公司的人比平时少了许多。
　　但案子和客户不分周末，即使人不在公司，也未必没在工作。

　　向清欢将准时到来的方淑云母女带进了咨询室。
　　“向小姐，我已经说过我不离婚了，不知道你专门叫我来还想干什么。”

　　方淑云看了一眼依梦，同向清欢沟通的语气不如上次和善。
　　显然在怨怼她干涉太多，还将她女儿牵扯进来。

　　向清欢面上没有丝毫不悦，给她们斟了两杯茶。
　　顿时咨询室内茶香四溢，清新宜人。

　　向清欢慢条斯理摆弄茶具，缓声开口：“方女士，上次我没有问您原因，因为我知道您如果真的不愿离婚，就算知道了理由也改变不了什么。”

　　“但今天我只想问问您，您不离婚，是不愿意离，还是不能离？”

　　依梦扭头将迫切的目光牢牢扒在方淑云脸上，急于听到她的答案。
　　听清向清欢的问题，方淑云神色一闪。

　　“这有什么区别呢？”她看着茶杯中旋转的茶沫，细声道，“反正都是不离婚。”
　　依梦难过地收回视线。

　　向清欢来回扫视她们母女俩，末了对方淑云一笑：“是么，可是依梦不这么想。”
　　方淑云猛然抬头，看看向清欢，又看看依梦。

　　依梦还没开口，豆大的眼泪就一串串往下坠。
　　“妈妈，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才不、不离婚的，我不想你为了我、我们牺牲自己。”

　　眼见依梦抽泣着，连完整的话都难说出，向清欢递了几张纸过去。
　　“依梦前几天来公司找我，说想让我帮你离婚。”

　　方淑云震惊地看着依梦。
　　“她说她希望你幸福。”
　　向清欢补充道。

　　“方女士，我不干涉客户对婚姻的自主选择。但您是我跟了三个月的客户，在得知您放弃离婚，一切回到原点的时候，我很遗憾。如果说您的顾虑是孩子的话，现在就连孩子都支持你离婚，我认为您可以考虑一下，自己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方淑云霎时瘪着嘴，红了眼眶。

　　回想三个月前初见方淑云的样子，她穿着一袭朴素的白色花领上衣，下身是简单的黑色半身裙。
　　俨然一副贤妻良母的气质模样。

　　她一见到向清欢就说出了跟贤妻良母毫不相关的四个字。
　　我要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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