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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
最近,权少恒忽然发现陆时久喜欢画画。
陆时久的房间简约却温馨,独有艺术气息,摆放着盆栽,他把各式各样的花都养的很好,又收集了些像海螺亦或石头的东西摆放在书架上。
而书桌上则放着一摞摞的本子,竟大多都是画本,上面什么都画,有陆时久养的每一盆花草,也有他收集的每一颗石头,这都是权少恒留在陆时久家里做客那晚发现的。
至此以后,他注意到陆时久总会在课业之余拿出画本,抽空描绘几笔。
待到每次上课合上画本时都是恋恋不舍,再专注忙自己的本职学业。
有什么杰作值得这么喜欢?这激发了权少恒的好奇心,早课之前,趁着陆时久离开去交作业的空隙,他终于翻开了放在桌面上的画本。
画本中的内容却显得平平无奇,也只是一些花草,然后画了些动物,它们的神采被陆时久描绘的惟妙惟俏,各有各的可爱,其中毛茸茸的猫咪最多。
权少恒忍不住勾起嘴角,似乎能想到陆时久画这副画的样子,认真地坐在桌子前,眼神闪动,或者含着笑。
那些在背地里,他一次都没见过的笑容,陆时久或许都一一展示给这些画了。
纸张再次翻动的刹那,他却看到了一张素描肖像画。
画上是个女生,眉眼清秀动人,柔软的线条尽显作画者的温柔,整齐又细腻的调子生动地描绘出了女生的样貌。
这是夏倩的画像,画的太像,太好认了。
权少恒忽然笑不出来,上扬的嘴角落了下去,他顿时合上了本子,像是窥探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可他没心情了解,也再没有兴致去翻。
难道他一语成谶,陆时久真的和夏倩恋爱了?
这是什么惊世的笑话,班长和学委简直一点都不般配。
他们两个只知道学习的破木头,撞到一起也只是会聊点破公式的书呆子,只会谈一场无聊到惊世骇俗的破恋爱。
权少恒的心里像是有一团无名之火,他仿佛被陆时久诱导进沼泽里,清醒过来时已无法自拔,可罪魁祸首竟孑然一身。
他该知道的,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男人。
早课快要开始之前,陆时久终于回来了,他看到自己的画本被胡乱扔在桌面上,其中有一张画都被压皱了。
陆时久将纸张抚平,合上画本,眼神看向权少恒,却并没有追责的意图。
倒是权少恒先沉不住气,坦白自己看了画本,还看到了夏倩的肖像画。
这也许暴露着陆时久和夏倩的关系,也许单方面揭示了陆时久可疑的心思,可陆时久本人,却没有因为这副画产生任何反应。
“我猜每一位画家所作的画都会是自己真正所爱,”权少恒说这句话的时候,漆黑的眸子沉的很深,他却一直在盯着陆时久看,不错眼神。
“因为据说画一个人的画像,就要盯着那个人的脸看一千次……”
陆时久仿佛清楚了权少恒的心思,感受到了那炙热的眼神,就再也不会看向权少恒。
没有回答。
答案没有被揭示,权少恒也没有心思再追问,他的心情变得不太好,周末的时候竟又倒霉的被父亲带去应酬。
一接触到权昭那一家三口,权少恒的心情总会变得更差,看到同父异母的弟弟权少哲虚伪又亲昵地叫着自己哥哥,他就会有一种发自肺腑的恶心。
拍卖行上有形形色色的人,权少恒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他不过是被权昭踩在脚底下的桥梁。
权少恒的母亲秦梦生前是名副其实的珠宝大亨。
拍卖行从来都有秦梦的一席之地,哪怕她死了,才华却永恒于世,在这方面,颇有商业头脑的权昭也要笼罩在秦梦的阴影之下。
想要在拍卖行上谈下珠宝合作,带上权少恒会更轻松一点,只有这种时候,权昭才会笑着脸,介绍权少恒的身份。
“这是我儿子权少恒,他母亲是秦梦。”
“哦!幸会幸会!少爷还真是一表人才!我们一直都很感谢秦小姐,她在珠宝界的才华和能力实在叫人钦佩,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她……已经过世了。”权昭只有演戏的时候才表现得惋惜,又心疼地拍了拍权少恒的肩。
“啊?!过世了!?什么时候的事?您节哀……”
听着两个人的虚情假意,别管提到活人还是死人,一切最终都会绕到合作赚钱上面去,权少恒只觉得好笑,这不泛也是一种语言艺术。
等到权少恒简短的刷脸任务结束,他就有了自由的时间,随意穿梭在各个展厅里观看各种绚丽夺目的珠宝,尽管他不会欣赏,能散心就够了。
人只要不跟人待在一起,都是会快乐的。
这是权少恒总结出来的至理名言,无论是喜欢的人还是讨厌的人,归根结底,都会给自己带来烦恼。
走向下一个展厅,里面展出的一枚蜘蛛琥珀却顿时吸引了权少恒的目光。
珠宝鉴定师正详细的介绍着这枚琥珀,在灯光的照耀下,琥珀中的细节一览无遗,千万年前,蜘蛛挣扎的痕迹被印在了琥珀里,围绕在蜘蛛周围的气泡俨然成了生命的艺术品。
“据说这枚琥珀里面的蜘蛛早已在九千九百万年前灭绝,它来自古老的时代,并且独一无二。
若不是意外被树脂封存,形成琥珀,那么人类将永远无法跨越时间去目睹它的真容……”
权少恒盯得出神,透过玻璃展柜,里面摆放的琥珀竟然像一只生动的眼睛,封存在里面的蜘蛛恰巧成了这只眼睛有神的瞳孔,赋予了琥珀生命力。
“这位先生,您喜欢这枚琥珀吗?许多藏家都只跟它有一面之缘,原因是它的价格。”
一千万,对于欣赏艺术品的人来说价格并不高昂。
可惜有价无市,琥珀在珠宝市场中永远冷门,它没有任何一种钻石绚丽,不浪漫,不美丽,甚至有人觉得它恐怖。
琥珀是虫子尸体的透明棺材,封存的还都是千年老尸,严谨点来说,它甚至不该算作珠宝。
权少恒如实回答,“我不是藏家,不懂得欣赏,但这枚琥珀的价值绝对不止一千万,所以我要买下它。”
*
从拍卖行出来之后已至黄昏,权昭的应酬结束,权少恒也跟一家三口分道扬镳,刚上车就接到了盛心的电话。
最近权少恒有点冷落盛心,上学时不怎么理人,放学也不再带着盛心一起走了。
盛心的电话就总是会在周末打来,他邀请权少恒去玩,对他撒娇又粘人,可却变得不那么讨人喜欢了。
在车上,盛心一直在找话题,他好不容易趁周末把人约出来,却似乎已经知道权少恒对自己没什么兴趣了,因为对方宁可看一块石头竟然也不看他。
“少恒哥,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啊?”
权少恒终于被盛心的问题吸引,“这是琥珀,你喜欢吗?”
手里的琥珀在阳光的照耀下,蜘蛛的尸体更加明显,盛心从心理上对蜘蛛有些恐惧,可却还是顺着权少恒点了点头。
权少恒却忽然把琥珀递过来,那只黑色的、毛茸茸的、蜘蛛的尸体看着更加清晰了。
“那我把它送给你吧?”
看上去权少恒是真的想送,他把那枚琥珀随意地递给盛心,如同把一只恶心的蜘蛛放到了对方的手心里。
盛心额头微微渗汗,他家里是卖小百货的,看这枚琥珀也跟小百货里的没什么区别,能被权少恒随意拿着把玩送人,不可能会价值连城。
他要有长远眼光,不可为了一点小小的利益而动摇,更何况里面还有一只看上去就瘆人的蜘蛛,他更不想要。
哪怕这枚琥珀价值一百万他也不会动摇。
“少恒哥,谢谢你,但我想找你不是为了贪图你的东西的。”盛心又把琥珀郑重地放回了权少恒的手心里。
“我只希望能陪在你身边。”
权少恒竟然被盛心的话给感动了,他难得开心了一点,看来盛心是跟这枚琥珀无缘,要送,他也要送给喜欢这枚琥珀的人。
“好,那你想我陪你做什么?”
“我们去步行街吧,那的路边有街头画家可以画肖像画,还有手作商铺可以去做手工。”盛心激动起来,“我们逛累了就去吃饭,再喝个下午茶?”
权少恒点头应下盛心的提议,坐在车里,驾驶位上的陆涯就笑着道:“大少爷要去步行街吗?说不定还能碰到小久呢……”
这段时间,陆涯显然跟权少恒熟悉了太多,已经是很自然就可以跟大少爷聊天了。
可一提起陆时久,权少恒的神色又变得复杂,他挤出一个虚假的笑,“他到步行街做什么去了?”
“哦,今天是他的生日,就是去逛逛街,吃个蛋糕。”
陆涯不以为意,车已经往步行街的方向行驶,他只是闲谈,没想到权少恒继续问:“他一个人过生日?”
“没有,说起来你们应该是同学吧?有个女生叫夏倩,小久一早就跟她过生日去了。”
此话一出,权少恒虚伪的假笑也消失了,可笑的希冀全都灰飞烟灭,他的脸顿时冷得不像话,随即又怒火中烧。
“你就不怕你儿子早恋?!”
这话把车上的其他两个人都吓了一跳,陆涯更不知道权少恒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紧张兮兮回复道:“大家都忙着学业,他……不会的。”
“呵,那你知不知道你儿子可是偷偷画人家的画像呢,像个变态!”权少恒全是私心全是偏见。
陆涯有些尴尬,干笑了几声,“他在练习素描,是想上艺术大学,谁给他当模特他就画谁,画过很多人了,应该不算……变态吧?”
权少恒完全没有解气,那凭什么陆时久要把夏倩放在第一页?
就算他愿意当模特,就算陆时久画过很多人,也始终不会画他。
在意识到了这一点后,权少恒忽然气急败坏,车刚刚停到了步行街,他就给了盛心一笔钱让他自己去玩,把对方无情抛下了。
天气炎热,热的人心浮躁,待权少恒找到人的时候,陆时久已经订好了蛋糕和餐厅,菜都已经上来了。
虽然只是家普通餐厅,一点家常炒菜,可包厢的单独私密性,还是让权少恒觉察出约会的意思,他直接坐在了陆时久身边。
夏倩却觉得陆时久是被欺负了,她对权少恒的出现有些诧异,问道:“你怎么会来?”
“他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朋友。”权少恒冷着脸的时候确实吓人。
一个电灯泡的出现,早早截胡了夏倩一切想说的话,饭都还没吃,她就说自己临时有事,要先走了。
陆时久起身,起码要去送一下为他庆祝生日的夏倩,权少恒却忽然牵住了他的手。
“我不想窥探你的隐私,但是你得回来。”
陆时久却用另一只手扒开了权少恒死死抓住他的手,他很少不满地表达:“你已经窥探的够多了。”
陆时久的话不会让权大少自省,哪怕他知道自己卑鄙,明明已经快窥视了陆时久的一切,他竟还洋装出一副很尊重对方的样子。
他恶劣的本性可能来自于天生,权少恒最讨厌的虚伪也是他本性中根深蒂固的一部分。
他看着陆时久站在夏倩的面前,夏倩焦急又脸红的说了很多话,看上去他们马上就可以私奔了,这些菜、蛋糕、包括权少恒,都可以被躲弃。
如果陆时久要跟夏倩走,那他一定会把人抓回来!像那件旧校服一样关在衣柜里!
权少恒开了桌子上的酒喝,心里的火随着时间添柴,越烧越旺。
几杯酒之后,夏倩终于在说完了那些无足轻重的话后离开。
陆时久却转过身,从玄关回到了包厢里。
他留下了,自己的生日完全变成了陪伴大少爷的玩乐。
权少恒心里幽暗的火顿时亮了,他把陆时久揽到身边,根本不管对方到底情不情愿。
“你知道她喜欢你吗?”
这问题让陆时久无地自容,“不知道。”
“是因为不喜欢所以才不知道?”
陆时久不想再回答了,他的目光像在看一个醉鬼,又转移话题问道:“为什么来找我?”
权少恒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像装戒指的黑色盒子,亲自打开,亮出那枚蜘蛛琥珀。
“送个生日礼物给你。”权少恒把琥珀小心翼翼放进了陆时久的手心里。
大少爷难得紧张,怕自己的欣赏水平并不符合陆时久的审美,他甚至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如果你不喜欢,我会收回。
陆时久的眼神却在琥珀上多停留了几秒,“很漂亮……”
窗外天色渐晚,包厢内明亮的灯光映衬着陆时久眼眸中的水润,简直比琥珀还要好看。
见到陆时久,权少恒恍然大悟,原来他在拍卖行上灵光一现的决定,是来自想念。
这双琥珀色的眼睛,看见了,记住了,就会开始想念。
陆时久竟忽然笑了,他的笑安静内敛,只是微不可查地扬起嘴角,琥珀与他微弯起的双眼交相辉映,透明的琥珀放在手心,竟像一汪欲化开的水……
权少恒顿时理解了历史上为什么会有烽火戏诸侯了,原来搏美人一笑,竟是这样的有成就感。
他几乎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忽然靠近陆时久的脸亲了一口。
下一刻,他身侧的人就猛地躲开,瞪大了眼睛提醒道:“你喝醉了……”
对,他是醉了,因为有些事只有喝醉了才能做。
权少恒继续,这次直接亲上了陆时久的唇。
唇齿相撞的瞬间,晕开了淡淡的血腥味,两人粗重的气息顿时混在一起。
陆时久抵着权少恒的胸口,却节节败退,最终被权少恒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据说接吻到了一定程度会让亲吻的对象腿软,平时以权少恒的力气不一定抗衡得过陆时久,可如今他怕是把人亲到浑身都没了力气,陆时久只是僵硬地拦着他,却根本推不开他。
绝对的优势可以完全激发大少爷的恶劣,权少恒更加卖力地吻着陆时久的唇,恨不得把自己的全部感情都通过一个吻来传达给对方。
等到他缓过神时,陆时久竟然哭了。
眼泪含在那琥珀色的眼睛里打转,模糊了视线。
“哭什么?我是喜欢你才亲你的。”权少恒捧着陆时久的脸,大言不惭。
“那我要感激你吗?”
陆时久的眼泪顺着眼眶流下来,比起脆弱,他紧蹙着的眉头更愤怒。
权少恒一时因这质问语塞,陆时久趁机推开他,嘴唇已被撞的红肿。
他们暧昧过,纠缠过,权少恒今日的行为却彻底激怒了陆时久的底线。
“我不是同性恋。”陆时久平静又认真的话却寒意瘆人,如坠冰窟。
可能那是一种对于权少恒的怜悯,陆时久的愤怒变回了理智,理智衍生出了劝告。
“或许你也正常,只是并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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